少年怔愣在陆觉荣的办公室,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让自己一个人去参加世锦赛?

    可上一次世锦赛,明哥坚持带伤上场拿到铜牌,明明就替华国带回了两个名额,  为什么不让明哥去?

    凌燃的第一反应是明清元在四大洲受了伤。

    但又很快否定。

    明哥如果受了很严重的伤,就算冰协不说,  陆教也未必会让他再次上场,  根本就不需要冰协下指令。

    更何况,明哥如果真的受伤,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前几天还在生龙活虎地给自己秀四大洲比赛完的派对上的热闹场景,  合照里也在跟竹下俊他们勾肩搭背,  眉开眼笑的。

    凌燃跟薛林远对视一眼,就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疑惑。

    薛林远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带着凌燃直奔陆觉荣的办公室。

    陆觉荣脸色黑得都要滴出水,把薛林远看过的那份文件重重拍在桌面上,  “还不是因为这个保二争三的指标!”

    保二争三?

    这四个字一出来,  凌燃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前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冬奥会的名额是由世锦赛决定,但也是分不同的情况。

    有两名选手参赛,两人排名加和,  13名以内是三个名额,13到28之间是两个名额。

    但如果只有一名选手参赛的话,最终成绩在前两名就能获得三个名额;最终成绩在3-10名则可以获得两个名额。

    少年微微蹙了下眉,这就更说不通了。

    获得两个奥运会参赛名额的指标对他和明清元来说,  几乎不是问题,  就算是三个名额,  也未必不可能。

    为什么要下这种不近人情的指令?

    “是因为四大洲的比赛成绩吗?”

    凌燃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陆觉荣长叹一口气,  并没有否认。

    “小明这回在四大洲表现不太好,  只拿到了第七名,上头难免就有想法。但直接放弃一个名额,把赌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这个指令他们怎么开得了口。”

    薛林远也挺生气。

    “两个名额都是明清元带伤上场挣来的,现在却不让他去参加比赛,就算是想更稳妥一点,也不至于保守到这种地步。再说了,压力都放到凌燃一个人身上,是要压着他一定要拿到冠亚军吗?”

    虽然他的宝贝徒弟未必没有这个实力,但还没有开始比赛,就这样搞心态,不是强行给凌燃施加压力吗?

    他们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花滑这边能拿得出手的运动员本来就少,又不是跳水乒乓那边,就算是上面下指标,队里能参赛的也有好几个,更没有强硬要求一定是谁要拿到第几名。

    大家稍微分担一下,压力也就没那么惊人。

    凌燃今年才多大,十七周岁生日还没有过,就是明年奥运年也才十八。

    上来就把冲金银牌的指标都压他身上,也不怕把他们男单好不容易长出的下一代独苗苗给压趴下了。

    “一个人参赛可比两个人的压力大得多,冰协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薛林远气得不行,“老陆,咱们也得跟上面好好反应一下,这事就不能这么办。我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真的非得冲满三个名额,他们俩也未必做不到。但三个名额,咱们现在真的有这么多男单能参加吗?”

    薛林远是真的是气急了,连这种明面上政治不正确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觉荣心里其实也这样想,但面上还是否认,“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明年有能升组的……”

    薛林远气了个仰倒,“哪有几个能升组的,能升组的都有哪几个,咱们还能不知道。再说了,明清元是你的亲徒弟,他现在这个年纪,还能参加几回世锦赛,你就不替他想想办法吗?”

    陆觉荣抹了一把脸,难受得不行,嗓音都哽咽了。

    “肯定得想,我下午就去冰协找人。把你们叫回来,就是想当面跟你们说说这个事,也好叫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陆觉荣看向沉默站着的少年,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小明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凌燃,你要是方便,就去看看他吧。”

    这话不用陆觉荣说,凌燃就想到了。

    他点了点头,跟薛林远交换了个眼神,就往公寓楼底下的操场走。

    明哥应该在操场上吧。

    凌燃有一种直觉。

    他把行李箱寄存在办公楼的保安室里,小跑着往操场去,一路跑下来,额头甚至渗出了点汗,干脆把外套一脱,就挂在胳膊上,只穿了件米白圆领的针织衫。

    很快就在操场的篮球架底下找到了盘腿而坐的明清元。

    “明哥!”少年远远地喊了一声。

    明清元没抬头,一手撑着额头,连眼都没抬一下。

    地上拉长的影子看上去就很落寞很伤心。

    凌燃心里一紧,三两步跑上前。就看见——明清元正在疯狂点击发送一只抬头尖叫的土拨鼠的表情包。

    看见他来了,还忍着笑抬头,“怎么了?”

    凌燃默了一瞬,坐到点击发送表情包的青年身边。

    明清元眉毛都要扬上天了,“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也跟我一样随随便便就往地上坐。”

    “起来起来,”青年把他推起来,从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展开,语气很嫌弃,神情却很认真。

    “你坐这上面。”

    凌燃拦住了他的手,黑得澄澈的眼直直看着强颜欢笑的青年。

    手腕被握住的一瞬间,明清元一愣,露出了个笑。

    “你该不会是来安慰我的吧?是不是陆教让你来的,我都说我没事了,他怎么还把你叫来了。”

    青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脸色还笑嘻嘻的,“不去就不去,我也正好回家过个年,都多少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回回世锦赛都卡在过年那阵,只能视频跟我爸妈拜个年,咳,我可太不孝顺了……这回刚刚好……”

    他絮絮叨叨的,话越说越多,像是对去不了的结果也已经坦然接受。

    可凌燃只说了一句,就让青年彻底破了功。

    “明哥,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面上装得再怎么跟平常一样,但凌燃心里很清楚,明清元怎么可能不难过。

    世锦赛的名额是他拼死拼活挣回来的,自己却被冰协放弃,不被允许去参加比赛。

    即使是凌燃自己,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们是一个队的队友,是并肩的战友,更是亲如兄弟的朋友。

    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装高兴。

    我都明白。

    这两句话明晃晃地写在少年眸底。

    见瞒不过凌燃,明清元脸上的笑就都收了起来,沉沉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底的郁气一口气都吐出来。

    “冰协那边的考量我都懂,”明清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下百无聊赖地揪着手指。

    “是因为我状态下滑得太厉害,四大洲的成绩太差,他们不信任我了,想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要我是冰协的领导,我说不定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青年眼尾微微泛红,显然不像他话语里的那么冷静。

    凌燃摇摇头,“我不认同。”

    明清元苦笑,“可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你在大奖赛总决赛拿到了第一,他们也都盼着你在世锦赛上再度夺金。一旦能拿到金牌,就是三个奥运名额,那可是大丰收,咱们华国男单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而我呢?”青年捂着眼,“反而成了他们眼里最有可能拖你后腿的人,与其造成什么不可控的后果,倒不如提前止损。”

    凌燃默了一瞬,“明哥,你在四大洲为什么没能拿到好成绩?”

    明清元的状态凌燃其实也清楚,即使真的有些下滑,但在四大洲比赛里,站到领奖台上应该问题不大,没道理只拿到第七名。

    这句话是真的扎心。

    换别人来说,明清元说不定就觉得对方肯定是在讥笑嘲讽自己。

    但如果是凌燃问出来的话,他就一下明白,少年只是在询问一个事实,没有任何恶意。

    明清元动了动右脚,一脸的咬牙切齿。

    “赛前热身时候不小心崴了下脚,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跳跃落冰的时候好几回都没立住。”

    凌燃看着他,“那是不是以后比赛都会习惯性崴脚?”

    明清元原本正伤感着呢,一听这话差点就气笑了,额角青筋突突突直跳。

    气得一巴掌就呼少年背上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那就是个意外,养一阵子就好了,要不然我能不跟你说。最起码在医院躺躺,也能骗你一个果篮吧。”

    凌燃被拍了一下,却觉得这力道几乎跟打蚊子差不多。

    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明哥,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比赛。”

    明清元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要不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青年扯了扯唇,“你拿三个奥运名额,肯定也会有我的一份,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奥运。”

    凌燃摇摇头,“我想要三个名额,也想要和你一起去世锦赛。”

    明清元:“……”

    他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这话说得也太满了点。”

    少年却很认真,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事实上,凌燃这一路跑来,在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明哥,我看过你所有的世锦赛成绩。你拿到过的最好成绩是第三,最差的成绩是第三十。

    但最差的那次成绩,是因为你带伤上场,打了好几针封闭都止不住疼,才会摔倒好几次,失误了不少分数。

    其他几场的成绩基本上也都稳定在前十名以内,最差也是第十。”

    少年算得很清楚,“只要我们能拿到合起来在十三以内的名次,就能拿到三个名额,这不是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能做到?”

    凌燃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也很相信明清元的。他其实真的想不明白,冰协为什么会仅凭两次明显充斥意外的比赛,就武断地放弃明哥好不容易抢到的第二个名额。

    太奇怪了,甚至不符合他了解到的那位楚主席的风格。

    当初自己要升组,楚主席都能顶住总局的压力,一意支持自己,没想到这回居然会保守地放弃掉明哥。

    想到自己前世见闻的那些有点相似的小道消息,凌燃心里难免存了个疑惑的影儿,具体的还需要验证。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明清元。

    如果连明哥自己都放弃自己,他再怎么争取也没有用。

    凌燃把事实一一摆在眼前,很有说服力。

    明清元心里微微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低着头,“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这个赛季的大奖赛和四大洲的成绩都不如人意。”

    “那只是意外。”

    凌燃很清楚其中的原委。

    “f国的冰面和意外的崴伤,这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元素,明哥,你把这种意外造成的结果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对你自己也很不公平。”

    明清元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登时就有点愣住了。

    凌燃伸手把青年拉起来,乌黑的眼盯紧了他,决定下一剂狠药。

    “明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甘心吗?不去参加比赛,你真的能甘心吗?”

    青年顺势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抖抖身上的灰,就被问住了。

    少年清朗的嗓音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最柔软酸涩的心尖。

    甘心吗?会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就算知道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明清元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世锦赛的两个名额,是他扛着疼痛难忍的腰伤,累死累活,拼死拼活,才拿下来的。

    他比凌燃体力好,又是很少出汗的体质,但在格外寒冷的e国,一场比赛下来,却汗湿了考斯腾,为什么,是累的吗?

    当然不是,是疼的。

    满身如雨的冷汗,都是疼出来的。

    能服用的止疼药为了能过药检,祛除了不少有效成分,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他的每一次滑行,跳跃,旋转都会牵扯腰部受伤的肌肉。

    疼,疼到钻心,但脸上还要带出最阳光热烈的笑容,用快节奏的冰上探戈努力取悦所有的裁判和观众。

    明清元记得很清楚,最后一个蹲踞旋转的时候,他几乎疼得差点昏过去,根本就弯不下腰,是硬生生撕扯着自己,咬牙才能勉强坐下去。

    他甚至觉得腰部往下疼到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还不是一定要拿到两个名额,凌燃他们还需要这个名额。

    一定要为华国挣到第二个名额,挣到在奥运会上拿到更多名额的机会。

    哪怕赌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可他拼命挣到的门票,却被人弃如敝履,甚至要被逼着放弃参加比赛的机会。

    激荡的血气一下随着脉搏冲入脑海,青年握紧了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想去比赛。”

    他眼都红透,喉结滚了好几滚。

    “我不甘心!”

    凌燃终于翘了下嘴角。

    看来明哥的心气都还在,这下自己可算能放心了。

    凌燃最怕的其实是连明清元自己都放弃自己。

    少年把外套穿上,深吸一口气,“明哥,我们去找楚主席吧。”

    明清元被这神来一笔的展开弄得有点迷糊了。

    “楚主席?”冰协的正主席楚常存?

    青年晕乎一下,“你们很熟?”

    凌燃晃了下手机,屏幕赫然是通讯录的界面。

    “大奖赛总决赛之后,他给我打过祝贺电话,我就把他的手机号存了起来。”

    明清元愣住。

    但很快就被少年拉着往外走,“明哥,你信我一次,至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陆教和薛教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明哥,自己也只是想试试剑走偏锋。

    万一有效呢?

    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凌燃也想去试试。

    他不想看见同样热爱花滑,为之奉献十数年的明清元因为这种外界操控的因素,丢掉了难能可贵的比赛机会。

    花滑运动员一生又能参加几次世锦赛?

    一定要试试。

    少年眼里蕴满了光,他拉着明清元出了集训中心,打了个电话,就有车过来接他们开往楚常存的住所。

    明清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试试还能怎么样。

    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太信任凌燃能解决这件事,倒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凌燃太干净太单纯了,跟复杂的人际关系格格不入,但他也不想拂了凌燃的意。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明清元这样想,然后在车上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犹豫好一会儿,还是给陆觉荣发了一条短信。

    “陆教,我还是想去比赛。”

    发完,就像做了错事一样赶紧把手机藏了起来,没敢看回复。

    明清元知道这其实是在为难陆觉荣,心里愧疚又心虚,但想去比赛的决心还是占了上风。

    大不了,大不了他以后都让陆教喊他小明。

    明清元双手捂着脸靠在椅背上,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吸了吸鼻子。

    陆觉荣压根就没回。

    他收到短信时在薛林远的车上,当时就眼眶一热。

    这个消息他没有瞒着明清元,第一时间就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脸上的神采瞬间消失,心里难受得跟针扎一样。

    明清元显然很懂事,不想让自己为难,当时就答应下来,说他退下让年轻人上也是好的。

    可陆觉荣带了他那么多年,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徒弟。

    现在见他终于振作起来,挣扎着想求自己再帮忙争取一下,陆觉荣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他磨着牙,“冰协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陆觉荣其实有跟薛林远一样的想法。

    第三个名额?

    谁说凌燃和明清元就拿不到第三个名额。

    而且说实话,非得拿到第三个名额又有什么用?他们哪里还有能在奥运会那种级别的赛事上争夺名次的优秀男单。

    图的就是个虚名。

    就是个年终总结工作报告上的漂亮结果。

    但为此,要牺牲的却是明清元参加世锦赛的机会。

    明清元都二十四了,他哪里还有几次世锦赛可以参加?

    他为华国男单流汗又流血,苦苦支撑这么多年,凭什么连一次比赛的机会都要被剥夺。

    陆觉荣心里难受啊!

    薛林远也难受,冰协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吗,明清元才从一哥位置上退下就这么苛刻,以前怎么把人家当宝贝疼的,现在都不算数了?

    谁知道凌燃以后会不会步明清元的后尘。

    这件事就不是这么算的。

    两个教练直接就冲去了冰协,却被告知楚主席最近因为生病请假,好一阵子都没来办公,目前的大部分事都是副主席陆维栋处理的。

    两人就去了副主席陆维栋的办公室。

    陆维栋刚好在,见到他们两人就有些了然,“你们是为明清元参加世锦赛的事来的吧?”

    陆觉荣坐倒在沙发里,“陆主席,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薛林远也在一边帮腔。

    “两个名额的话,只要明清元没有带伤上场,肯定是稳的。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拿到第三个名额,就算拿到了,咱们除了凌燃和明清元,哪还有能在奥运会拿名次的男单能参加。”

    陆维栋也头疼呢。

    “这事,还真不是冰协能决定的。”

    他往西南的方向指了指,“上头空降来了个分管冬季运动的领导,还是从别的部门调来的,对这块不太熟,也有点听不进去劝。新官上任,着急做出成绩,可不就这么一拍脑袋决定了吗。”

    “那就不能跟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弊吗?”陆觉荣一听居然还有这种糟心的原委,拳头都硬了。

    陆维栋摸摸脑袋,他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性格,说好听一点就是脾气好,说难听一点就是不管事。

    “我说了,可人家嘴上说保二冲三,其实就是一门心思想要三个名额,”他苦笑道,“可能是听说凌燃在大奖赛总决赛上拿到第一,就觉得他在世锦赛上也还能拿到好成绩。”

    这下不止是陆觉荣,连薛林远都觉得拳头硬了。

    这是人干事?

    他们原本还保守地觉得,不让明清元上,是上面怕明清元可能拖累凌燃,最后连第二个名额都拿不到。

    谁能想到,好家伙,原来人家就不是冲着第二个名额去的,压根瞄准的就是第三个名额。

    凌燃一直以冠军为目标,这一点薛林远很清楚。

    但自己冲着第一的目标前进,和被人斩断所有后路,强压着一定要拿第一,那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更别说赛场之上,瞬息万变,做到最好是一方面,但意外又不是没有,张口闭口就把冠亚军当大白菜一样要价,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竞技体育。

    他们没法联系到对方,连脸都不要了,就硬生生坐在陆维栋的办公室一门心思地想讨公道。

    陆维栋被磨得没办法,支了个招,“要不你们去找楚主席问问,他在总局那头说话可比我管用,说不定能压住这事。”

    陆觉荣也看出这个副主席不靠谱,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跟薛林远一道又坐上了车。

    他们不知道的是,凌燃和明清元已经坐到了楚常存家的待客厅里。

    宽敞,明亮,沿着落地玻璃窗,还种着几盆君子兰。

    楚常存精神头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干瘦,但还是让家里的护工招呼着,给两个小客人倒了茶。

    茶几上还摆了瓜子和水果糖,看上去就挺接地气的。

    明清元在凌燃的眼神里,吭吭哧哧地说明了来意,整个人脸都窘得发红。

    楚常存因为手术的缘故在家里养病,医生交待他这段时间不要劳心,再加上陆维栋大面上很少出错,就放手冰协的事,甚至打算提前退休养老。

    可没成想,才几个月就出了这种事。

    他心里动怒,脸上却是不显。

    “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明清元愣了下,他刚刚不都说完了吗,怎么又问一遍。

    但见楚常存的目光落在凌燃身上,就明白了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他们两人,其实问的是凌燃。

    青年果断选择沉默。

    凌燃也意识到了这点,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应答。

    少年从背包里找出一沓草稿纸,把写满公式计算部分的内容翻上去,用笔粗粗地勾画出一个表格来。

    表头非常的简明扼要。

    一共三竖列。

    第一行的三个格子分别填上了,“凌燃”,“明清元”,“可获得名额”

    再往下,运动员名字下面就列明了几种可能。

    “参赛”、“不参赛”、“前一二”、“前十”“进入自由滑”……

    第三列则是由前两列得出的结果。

    譬如,凌燃前一二,明清元不参赛,第三列的结果则是三个名额。

    凌燃前一二,明清元进入前十,第三列的结果也是三个名额。

    一目了然的表格,用了穷举的方式把可能的结果都列了出来。

    然后用红色的水笔,把其中几种可能着重圈了出来。

    楚常存饶有趣味地看着,“你是想告诉我,明清元参赛对名额的争取有利无弊是吗?”

    凌燃点点头,“楚主席,我会努力去争取前几的名次,明哥的实力也放在这里,我们两人最起码也会为华国带回两个奥运名额,甚至是三个。即使我因为意外出现失误,只要明哥没出问题,我们带回两个名额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但只有我一个人去参赛的话,对抗风险的能力太低,其实很不划算。”

    这话不止是为了明清元而说,其实也是凌燃的心里话。

    他一直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但他能把控的只有自身,外界的意外元素,其实才是最不可控的。

    世青赛上他拼尽全力,最后也确实带回了三个名额,但那是因为别无选择。上一届世青赛上华国选手没有取得好的成绩,华国只有一个参赛名额。

    若不然,其实有两个运动员参赛,才是最能抵抗风险的最好选择。

    楚常存其实也是这样想,但他比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见识都广,哪怕没有听陆维栋说,心念一动,就猜到了局里有些人的打算。

    他喝了点水润润嗓子,“可如果局里想要的是三个名额呢?”

    三个名额?

    明清元差点就要蹦起来,即使自己不参加比赛,凌燃也得拿到冠军或者亚军才能拿到三个名额。

    这不是下指令,这是强压指标吧?

    凌燃却一脸平静,指出了残忍却真实的事实,“队里现在其实没有能拿稳第三个名额的人。”

    他其实已经感觉到,楚常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将楚常存想要的理由都抛了出去。

    “但我和明哥也还是会努力为华国挣到第三个名额,也会极力保住极有可能拿到的两个名额。

    这或许很难,但我们一定都会努力做到。

    今天来这里叨扰您,就是希望您能帮帮我们,让冰协收回指令。世锦赛对运动员来说有多重要,您再清楚不过,一条轻飘飘的指令,断送的有可能就是运动员余下的全部职业生涯。”

    少年抬起眼,“我们都会拼尽全力,但也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明清元没想到凌燃会为了自己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眼一酸,也鼓起勇气附和道,“我也会把成绩拉回来,一定不会拖凌燃的后腿。楚主席,我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的比赛。”

    楚常存看着两个年轻人,眼里就渐渐带了点笑。

    说实话,凌燃今天直接来他家的举动一开始惊讶到了他。

    毕竟凌燃已经拿到了世锦赛的名额,即使是有压力,但门票已经到手,以他的实力,两个名额基本上算是稳的,冲一冲,第三个名额近在眼前。

    凌燃自己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选择为明清元发声陈述利弊,替明清元来恳求自己。

    明清元也一定是扛着不小的心理包袱,才会鼓足勇气为这个赛季表现糟糕的自己争取。

    这样的举动,其实背负着很大的压力。

    但他们还是来了。

    他们选择拼一把,将自己的所有全部赌上,拼一个未来。

    其实运动员不就该是这样吗?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的赢,金牌,名额,固然重要,但永不服输,挑战自我,勇往直前的精神,才是竞技体育发展至今最最宝贵的财富。

    不能因为怕输,就干脆不去。

    那叫什么,懦夫吗?

    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就是一个名额吗,再说了,这个名额本来也都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倾尽全力挣回来的。

    没有他们,别说第三个名额,就连多出的那个名额都不一定有。

    苦兮兮地拿着滑联分配的唯一一个名额参加冬奥会的情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年轻人都敢拼了,他们华国又不是输不起。

    更何况,谁说凌燃和明清元就一定不会赢?

    楚常存扶了下额,他不过是休息一阵子,局里和冰协也太会给自己找事了,看来他这把病恹恹的老骨头还是要再坚持坚持,最起码,一定要撑到这波年轻人成长起来才可以。

    楚常存刚要开口,门铃就又响了。

    看护的护工一开门,薛林远和陆觉荣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起来,“楚主席!”

    然后,就跟各自的宝贝徒弟大眼瞪小眼。

    “你们俩怎么在这?”两个教练异口同声。

    凌燃和明清元也都站了起来,“我们……”

    青年和少年对视一眼,各自暗道不妙。

    遭了,刚才情绪太上头,他们都忘记跟各自的教练报备了。

    不对,凌燃想了想,觉得自己那条说要出来一下,有霍家司机来接的短信也算是报备过了?

    明清元则是一脸心虚。

    他是真的忘了这码事,跟着凌燃就出来了,手机现在还在车后座上搁着呢。

    楚常存撑不住笑了出来,“你们一波波的来,居然还没有提前约好?”

    薛林远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楚主席,打扰您养病真的是不好意思。”

    他用眼神示意这两个比他们还先到的小兔崽子站到他们身后,然后就要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楚常存摆摆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那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陆觉荣急得满头大汗,还想争取一下,“楚主席,我知道您身体不好,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次……”

    楚常存打断他,“谁说我不答应?”

    “啊?”原本做好自己要好话歹话说上一箩筐的陆觉荣狠狠噎住。

    薛林远整个人都有点熏熏然,“您是答应要替我们说情吗?”

    楚常存摇摇头,“不是说情。”

    陆觉荣刚刚飞起的一颗心啪叽一下又摔回泥里。

    凌燃却已经意识到什么,轻轻拍了拍明清元的肩。

    明清元今天绝对是红眼眶最多的一次,但没有办法,一天天的,大起大落的,他再大的心脏,也有点受不了。

    青年别过脸,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激动到有些狼狈的模样。

    薛林远涩着声,“您这是什么意思?”

    楚常存让护工取来外套,又示意对方去楼下叫车,就站起身来。

    “说情?”

    他似乎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为什么要说情?道理在我们这边,当然是要去说理。”

    楚主席干瘦的身板挺得笔直,说话底气很足。

    “我会替你们保住明清元的参赛名额,但同样的,我希望你们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一定会拼尽全力。”

    他看向并肩而立的青年和少年,“我希望看见华国的双子星在世锦赛的赛场上冉冉升起。”

    “凌燃,明清元,你们能做到吗?”

    凌燃点了点头。

    明清元则是用力嗯了一声。

    楚常存这下真的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看那一天。”

    可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凌燃读出了他话里的深意,顿了顿,“我会的。”

    这次的世锦赛,他和明哥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十二分诚意。

    明哥一定会稳住前十以内的名次。

    而自己,也一定会向着最中央的领奖台前进。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责任。

    他一定会将最好最完美的节目带到世锦赛的冰面上。

    少年与楚常存对视,眼里写满了决心。

    楚常存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场风波在还没有扬起时就被人强硬地弹压下去。

    两个月的时间眨眼即逝,世锦赛的赛场上,也终于久违地出现了两位华国男单运动员的身影。

    华国的冰迷都要喜极而泣了!

    不少人掰着手指,数着比赛开始的时间,并且第一时间就守到了大台五套跟前。

    求求了,让华国再多赢几次吧!

    欸,为什么是再?

    祝祷的一瞬间,采访的镜头将唇红齿白的少年身影收录其中,不少冰迷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那可不就是再吗,有凌燃在,他们连许愿都大胆很多。

    比赛快开始吧!

    所有人都已经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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