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场馆,凌燃就敏锐地发觉到现场的氛围很古怪。

    西里尔和安德烈居然在同一片冰面上。

    虽然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隔得远远的,但那股子剑拔弩张的味道还是充斥着整座场馆。

    这两人甚至还都换上了正式比赛时的考斯腾,彼此的教练也是脸色严肃,正在场边拿着音箱放比赛节目的音乐。

    安德烈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带有e国特色,格外悲怆宏大的命运进行曲,西里尔则是选择了一首贵族式优雅曲调的小提琴协奏曲。

    风格迥然不同的乐声,分开各有各的美,混在一起,简直是魔音灌耳。

    也很符合他们的身份。

    西里尔有贵族头衔,听说祖上曾经是某位沙皇的重用宠臣,即使到了现在,西里尔的家族依然掌握着数之不尽的庞大财富。

    西里尔本人听说也是个性子张扬任性的主,在青年组时的节目也多是演绎王子之类的角色。

    安德烈则是普通单亲家庭出身,听说他的母亲为了供他学习花滑,一人打几份工,省吃俭用,因而劳累成疾,早早离世。

    安德烈的经典曲目中,就有一首是专门献给母亲的,凌燃看过那个视频,安德烈最后跪滑在冰面上时,眼角滑过的那滴泪,曾打动过无数观众。

    两个人出身地位迥然不同,却因为花滑在这次比赛里彻底对上。

    就连练习时都不忘彼此挑衅。

    凌燃看看状似没有受到影响,沉浸在各自表演里的两人,忍不住扬了扬眉。

    好像小学鸡打架。

    尤其是,西里尔不小心顺着安德烈的音乐鼓点跳了起来,落冰之后就呆呆愣住。

    安德烈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因为分神摔趴在冰面上,然后被西里尔狠狠嘲笑。

    这种小学鸡打架的感觉就更浓厚了。

    西里尔和安德烈的年纪都不大,甚至比卢卡斯还小两岁,只不过是天生长相成熟一点而已。

    仔细算算,也就是刚刚高中毕业,才上大学的水平。

    可这种小学鸡打架的既视感,在他们两人的教练各自过来后,就烟消云散了。

    无论是西里尔,还是安德烈,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会容许他们成为朋友。

    e国是花滑爱好者的国度,花滑经济的力量足以让人心动。新太子的登基,势必会对背后的e国冰协造成巨大影响。

    利益的趋势下,资本家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分处两个阵营的西里尔和安德烈注定只能彼此都看不顺眼。

    关系挺复杂的。

    也很麻烦。

    幸好自己跟明哥他们没有这种复杂的利益冲突。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在薛林远担忧关切的视线里往别的冰面走。

    临近比赛,即使知道自己这回极有可能要为两位e国太子备选人做陪衬,其他选手也还是勤勤恳恳地在为即将到来的大赛做准备。

    凌燃最后在记角落里找到了一片空闲冰面,只有一个陌生的选手戴着耳机正在冰上单足滑行。

    少年看了看,生面孔,很年轻,但不认识。

    凌燃脱掉厚外套,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开始在场边热身准备上冰。

    他沿着冰面小跑,目光专注。

    冰上的人不受控制地投来视线,然后就惊喜定住。所以等凌燃摘掉半透明冰刀套,上了冰,就被他故意堵住。

    对方人高马大,神色激动,一口叽里呱啦的通用语说得跟没说一样。

    凌燃的听力已经够好了,回回考试都能拿满分,愣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少年眨了下眼,瘦长的身影立在冰场入口,脸庞白净如玉。

    即使被人拦住,也不急不躁。

    侧耳听着,显然在用心分辨对方的说辞。

    薛林远刚刚拿起杯,准备喝水,就见有个大个头堵住凌燃的去路,正唾沫飞舞,手舞足蹈的。他吓得一激灵,立马冲过来把凌燃拦在身后。

    对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激,讪讪地挠了下头,语速放慢不少,口音依旧古怪,但好歹终于能分得清词汇了。

    凌燃这才勉强听懂他在说什么。

    “凌,你是凌,我看过你的比赛,很棒!”

    凌燃客气点头,“谢谢。”

    对方更激动了,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很热情,也很高兴。

    可惜凌燃一个词都听不懂。

    他微微含笑听了半天,直到对方口干舌燥,冲到另一边去找教练要水,才把握热的冰刀套搁到边上,准备上冰热身。

    薛林远咂舌,“你都听懂了?”

    他通用语是不太行,但也不至于一个词都听不懂吧,这人的口音真的是绝了。

    少年诚实摇头,“没听懂。”

    然后一脸平静地轻轻用力,就滑了出去。

    没听懂还能听半天?

    薛林远不知怎的,突然怀疑起来,自己平时唠叨起来,凌燃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

    好像差不多?

    一看就是敷衍子大法十级学者了。

    薛林远啧了下舌,想到之前自己傻乎乎的高兴,还以为凌燃把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就是又气又想笑。

    冰上,凌燃正在滑行。

    少年上肢的舒展度彻底打开,整个人的姿势优美又轻松。

    他已经发现了,只通过下半身用力地滑行,比如压步,蹬冰,其实会给人一种吃力费劲的感觉。

    反而是使用上半身的重心和姿势变化来调整滑行速度的话,会更加轻盈和悠然自得。

    凌燃在脑海里过着自己的节目,训练休息间隙,就看见刚才冲过来的,自我介绍名叫阿尔洛的选手正在冰上练习自己的节目。

    没有四周跳,3a也跳不稳,技术编排也很低级,有大量的压步和蹬冰助滑,但是,阿尔洛显然有很高的表演天赋。

    阿尔洛仿佛真的只是在冰上跳舞而已。

    凌燃看入了迷,突然觉得阿尔洛或许不该来滑冰,去舞池里随性起舞会更适合他。

    见自己喜欢的小选手一直在看自己,阿尔洛滑完一曲,就磨记磨蹭蹭地滑了过来。

    “凌,”还是古里古怪口音的通用语,高个帅小伙阿尔洛的脸还有点红,一副求赞赏的期待表情,“你觉得我滑得怎么样?”

    凌燃点点头,“挺好的。”

    至少在艺术表现力方面非常出色,只不过拿到国际成年组的赛场上,说实话,有点不够看。

    三周跳已经落伍了。

    不过y国本来就是花滑荒漠的国度,可能阿尔洛缺少的是技术水平更高的教练吧。

    凌燃犹豫了下,委婉提示,“我听说西里尔这次的比赛会上4lz跳跃。”

    按照现行的技术规则,像阿尔洛这样的三周跳选手,其实真的很吃亏。

    阿尔洛却没什么感触。

    他笑得很爽朗,“我就是运气好,捡到一次比赛的机会。凌,不是每一个选手都是奔着名次来的,真正的运动员或许想冲刺更高的名次,但像我这样的业余选手,更享受的是在冰上滑行的快乐。”

    这样的想法,凌燃知道也能理解,但是还是头一次听见一起参赛的选手说起。

    少年喝水的动作都顿了顿,然后就笑了下。

    他尊重阿尔洛的想法。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眼里心里都只想得到更好的名次。

    凌燃冲着阿尔洛点点头,对方就像是受到鼓励一样高兴地在冰上打了个旋儿,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谢幕致谢模样。

    阿尔洛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

    见少年沉默着,话很少的样子,阿尔洛自以为知道了原因,就放慢语速。

    “我看得出来,你也很享受滑冰。”

    阿尔洛冲少年竖了下大拇指,“这次比赛的水很深,比起拿到名次,享受比赛才是最重要的。凌,千万不要灰心!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合着他这是提前安慰自己来了。

    这几天连着被好几拨人灌了几箩筐的安慰话,凌燃有点哭笑不得。

    他点点头,然后在阿尔洛满含安慰的眼神里滑了出去。

    练习了整整一个下午,回程路上,不少认出他身份的人都带着跟阿尔洛一样的安慰和可惜的目光。

    弄得就跟凌燃已经输了一样。

    整体气氛就是非常的古怪。

    凌燃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形。

    毕竟,比赛就是再有黑幕,一般也不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滑联和裁判组到底还想要点面子,就是压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别人都给正分的时候,上来就打个负,撑死不要脸打个0。

    也就是说,凌燃未必会输的很惨。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凌燃满头雾水地回了酒店,然后就在一个意外来客那里得到了原因。

    e国的十月底,大雪飘飘。

    零下十几度的冷风跟小刀子一样,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神经传递的信号不是冷,而是火辣辣的疼。

    所以进屋一瞬间,铺面而记来的热气,往往会熏得人头脑一昏。

    凌燃倒还好,他本来穿的就不多。

    这里冷是冷,但不是南方的那种侵入骨髓的湿冷,如果不在室外待很长的时间,只需要穿上足够挡风的衣物,就足以御寒。

    薛林远却是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所以一进屋就着急忙慌地脱衣服。

    凌燃推开第二道玻璃门,还没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小炮弹冲进了怀里,好险踉跄一下。

    伊戈尔激动得脸都红扑扑的,“凌,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凌燃收回下意识抬起的手,不着痕迹地把矮了他一头的伊戈尔推开,“好久不见。”

    伊戈尔就是情绪上头,一缓过来,又恢复那个自以为冷酷的傲娇少年模式。

    银发少年沉着脸,别别扭扭地抱怨,“我等了你好半天。”

    维克多从吧台走过来,“练习回来了?”

    凌燃点点头。

    对方就大笑着伸过了手,少年也微笑地回握。

    就是,怎么有一股酒味?

    凌燃养气功夫很好,没有露出端倪,但看向维克多的目光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维克多还挺高兴,迫不及待地跟凌燃寒暄起来。

    薛林远一进屋,就看见这一幕。

    他也有一样的不解,“你们这是……?”

    都要比赛了,维克多和伊戈尔到底是e国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维克多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把众人领到桌子边,桌上已经摆上一桌丰盛的饭菜。

    因为是赛方指定的酒店,食材由赛方供给,倒也不用担心抽检的问题。

    凌燃坐了下来,直觉维克多有事要说。

    果然,对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点亮,递了过来。

    满屏幕的e国语,但不难看出,这是个投票页面。凌燃还看见了自己的大头照,就在西里尔和安德烈的下面。

    这是?

    少年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维克多语气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中潜藏的讥讽。

    “新的领军者要在这场比赛里选出,怎能不在万众瞩目中加冕呢?”

    凌燃就懂了。

    这是两人背后的势力一起在为太子登基造势。

    他们都想让自己推举的选手获胜,反正现在结果未定,不如把舆论声势先掀起来,也就是输得那一方注定要为对方做嫁衣裳。

    凌燃仔细数了数投票的位数,突然就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跟前两位比起来,自己的票数只够他们的一点零头。

    少得可怜。

    看好他的人非常不多。

    也对,这场比赛被宣传到这种地步,失败的沉没成本巨大,他想要夹在西里尔和安德烈之间获胜,难度堪比虎口拔牙。

    凌燃无奈地笑笑,把手机还给了维克多。

    维克多明显就是气不顺,来找人倒黑水。金发男人自顾自地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语气愤愤不平。喝得多了,甚至还切回了母语,以至于凌燃只听见一大串弹舌音,内容是一句也听不懂。

    但维克记多的意思在一开始就说明白了。

    “他们不是想培养运动员,而是在造星,甚至是想造神!花滑会在他们的带领下走向灭亡的!”

    凌燃眼疾手快地拦住蠢蠢欲动,偷偷摸了下酒瓶的伊戈尔,“小孩子不能喝酒。”

    伊戈尔皱着眉,“我今年十五了。”

    “十五也是小孩子。”十六的少年一脸镇定。

    “你就比我大一岁而已!”

    伊戈尔满头问号,语气心虚,“我就是想尝一下。”

    薛林远也乐,“我听说过你们e国人爱酒,从很小时候就开始喝酒,但是搁我们华国,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喝酒得好,太小了。尤其是,你还是运动员,这东西就更不能沾。”

    见桌上清醒的两个人都反对,伊戈尔悻悻地抽回了手。

    他抽抽鼻子,满脸沮丧,看上去快要哭一样。

    “教练很难过,没有人陪他,我只是想试试。”

    凌燃顿了顿,还是上手安抚性地揉了下这只可怜傻狍子的脑袋。

    维克多的酒量显然没有继承到e国人的抗造体质,才几杯下肚,就已经醉醺醺的了,却还在一口一口地勉强自己吞咽。

    凌燃看着看着就飞快地皱了下眉。

    酒精对运动员来说算是禁物的一种,不止会麻痹神经,长期酗酒更会导致种种健康问题,生理上的,心理上的都有。最直观的,酗酒的人最后可能连握杯的手都会发抖。

    作为一个曾经登顶花滑巅峰的运动员,维克多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从伊戈尔的话里,他这样喝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再联想到刚刚一进门就嗅到的酒气。

    凌燃默了默,然后悄悄把空了大半酒瓶拿起来,走到吧台,统统换成了白水。

    维克多果然醉了,连酒和水都分不出来,还在用他们听不懂的母语抱怨,说着说着,眼都红了,看上去甚至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伊戈尔低着头。

    薛林远叹了口气,也很想来一口。

    凌燃没有吭声,但目光却落到了雪花飘落的寒冷窗外。

    要难过到什么地步,这位曾经的世界冠军,在冰上以骄傲优雅著称的维克多,才会冒着零下十几度的风雪,到这样偏僻的小酒店里找他一个异国运动员倾吐苦水。

    凌燃原本训练了大半天,肌肉都开始酸疼,明天的行程更是满,又是抽签,又是训练,早就打算好等回来酒店就休息。

    可维克多看上去实在太难过了。

    这股发自真心的难过感染力很足。

    少年没有动,也没有劝。

    只是在维克多喝光酒瓶里的水,彻底瘫倒在桌上不醒的时候,才叫老板帮忙开了个新房间。

    他把维克多背进屋,让伊戈尔照看着,才回屋换掉沾染酒气的衣服。

    薛林远叹了口气,“维克多是真的伤了心。”

    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可伤了心的又何止维克多一个呢?

    凌燃想到了不久前到访集训中心的班锐,换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更慢。记

    短短几天功夫,他就已经对花滑现今的糟糕境况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真的有很多人,已经陷入了绝望。

    他们被自己的深爱压塌脊梁,甚至正处于濒临放弃和崩溃的边缘。

    这样的人,他目前只看见了维克多和班锐,但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

    也许不止是从业者,那些喜爱花滑的冰雪爱好者,那些观众们,会不会也早就开始感到失望和厌烦。

    凌燃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出神。

    薛林远还在低声絮絮叨叨,他其实对目前花滑规则引领起来的风气也有不满,但他本性太温和了,言语怎么也激烈不起来,听起来更像是小声抱怨。

    凌燃静静地听,然后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少年扭了扭关节,开始用队医教的法子放松因为运动紧绷的各处肌肉。

    等薛林远说得口干舌燥,才抬起头看他。

    “薛教,我会好好滑的。”

    少年人的眼里印着壁炉里的熊熊火光,乌黑瞳仁都被镀上了一圈金边,投注而来的目光也变得灼热明亮。

    薛林远的脑回路还没接上,“啊?”

    凌燃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能感觉到,肩上无形的重担好像又多了一分。

    不是想压垮他,而是都化成了动力,催促他走得更快些。

    走到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巅峰。

    站到能影响规则,改变规则的高处。

    很难,但也要努力做到。

    看不到希望,那么就尽力让自己成为那个希望。

    少年站在窗口,深呼一口气,袅袅白气就在玻璃上被凝成了晶莹冰花。

    雪白的颜色,就像是他滑过二十年的冰面。

    凌燃看了很久,才轻轻眨了下眼。

    维克多喝得不多,但也一直到天都黑透之后才能勉强起身。

    他牵着伊戈尔的手,简单告别几句,就走进了风声大作的雪夜,每一步都留下清晰深重的脚印。

    黑色大衣的背影写满孤寂。

    维克多的助理开了车来接他们,还特意绕到酒店正门,鸣了一声喇叭,像是在告别。

    伊戈尔从停稳的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双手都拢成喇叭,“凌,比赛加油啊!”

    这次比赛很难,但请你一定要加油啊!

    车灯的光柱打在凌燃的身前,照亮了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少年顿了顿,伸出了修长好看的右手,轻轻握住。

    就像是要抓住那束光。

    凌燃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绪发散开来。

    就好像,即使是在恶劣的环境里,依然有这么多人在不甘地抗争,试图寻找出路。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只是凭借一腔热爱,单纯地觉得,不该是这样!花样滑冰它不该是这样!

    它该有另一副更好的模样!

    为了这样简单纯粹的信念,他们奔走,呐喊,抗争,直至耗尽所拥有的一切,却从来记没有想过屈服。

    所有得过且过的逃避者都会在这群坚定不移的人面前瑟瑟发抖。

    凌燃也想做他们中的一员。

    少年很快地笑了下,像是在回伊戈尔,也像是回答自己,“好。”

    这次的比赛,很难,但他依然会全力以赴。

    不到最后一刻,谁就能断言,他就一定会输给西里尔和安德烈呢?

    凌燃转身进了酒店。

    有目标是好的,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只有时刻保持最好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才能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e国站分站赛的冰面上。

    少年一直很清醒。

    薛林远原本还担心凌燃的状态会被维克多突如其来的造访影响,见他洗漱后很快就睡着,才松了一口气。

    屋内暖气很足,还烧着壁炉,暖洋洋的。

    薛林远也想睡觉,但在床上辗转半天,怎么睡不着。

    他起身给凌燃掖了掖被角,就悄悄地走出去,敲开了秦安山的门,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这次的比赛我心里真的没底,”薛林远叹了口气,“原本还有一点。但看了维克多说的投票活动之后,我觉得他们俩背后的两方势力怕是做足了准备。裁判们主观打分的权利本来就大,咱们现在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秦安山喝着茶,“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薛林远挠头,“要是有我还能来找你?”

    秦安山:“还是你想劝凌燃退赛?”

    “那怎么可能!”

    薛林远整个人都要蹦起来了。

    他劝谁都不可能劝凌燃退赛,凌燃对比赛有多么执着,他比谁都清楚。

    这么寥寥几句,秦安山的态度,薛林远算是弄明白了。

    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会替凌燃担心。

    秦安山其实也担心,只不过他年纪渐长,心态更稳,不会像年纪轻轻的薛林远一样把担心都写在脸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轻轻念着华国的古话,“所有人都在看好西里尔和安德烈,正如之前所有人都在看好卢卡斯一样。可比赛还没有开始,谁能断言,凌燃一定就会输?”

    秦安山对凌燃有着无比的信心。

    这信心来自于他看着凌燃在过去大半年里日复一日的努力与决心。

    潜规则的确很好用。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它只会一败涂地。

    真正的强者,即使会被打压一时,即使会一时失利,但无论面对多么惨烈的失败,他都会很快地再站起来,向全世界炫耀他的不屈与坚韧。

    而这,才是人们一直追逐的真正的竞技精神。

    只有执着的人才会让别人也看到光。

    秦安山一直都相信,凌燃会是那束光。

    薛林远渐渐也平静下来。

    不平静怎么办,他总不能把焦虑也带给凌燃吧。

    他可是教练,他必须要比队员更加稳得住才行。

    薛林远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从自己身体里清记除出去,然后踮着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也睡下了。

    时针飞快旋转。

    一眨眼,就到了比赛当天。

    e国的网络都被这次的投票搅动,所有人眼里嘴里都在说起这次的比赛,议论的热度之大,甚至还传到了其他国家。

    很多人顺着链接爬过来投票,有了其他国家的人的参与,凌燃的票数可算没那么难看了。

    但也仅仅是没那么难看而已,比起他头顶上的那两位,差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

    全世界的冰雪爱好者都在关注本次e国的一哥之争。

    没办法,e国一直是花滑强国,新任一哥就要诞生于本次的比赛,谁不关注?谁不好奇!

    西里尔和安德烈升组也有两年了,参加过不少次比赛,各自都拿的有世界级的奖牌,在冰雪圈里也都各有各的拥护者,还都不在少数。

    两个人的粉丝已经掐到红眼。

    反观凌燃这边,华国的冰雪爱好者大多被挡在网络屏障之外,想投票都有点困难,更遑论在外网上发声了。

    即使他在华国站赢了卢卡斯,可那又如何,卢卡斯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能在这场即将爆发的一哥之战中赢得多少关注。

    所以基本上跟其他选手一样处于被遗忘的境地。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后台的摄像头都对准了一言不发,满脸肃杀的西里尔和安德烈,还真没多少记者想要打扰他的。

    凌燃觉得这样就很好。

    薛林远有点心酸,但想想也觉得挺不错。

    两人找了个角落,开始热身练习。

    凌燃抽到的短节目顺序很靠前,一会儿就要上场。

    他把浑身的筋骨活动开,就戴着耳机坐到了座椅上。

    耳机里放的是繁星的音乐。

    凌燃闭着眼恢复体力的同时,还在脑海中想象短节目的所有动作编排。

    薛林远在旁边跟门神似的站着,拦住所有试图想靠近凌燃的人,连阿尔洛也不例外。

    “凌在做什么?”阿尔洛也不是那么不识趣,压低了声。

    这种程度的交流,薛林远还是能答上来的,“他在想象动作。”

    阿尔洛摸了摸下巴,有点意外。

    凌这种做法很神奇啊。

    大部分运动员为什么会在冰上耗费那么多的时间训练,难道只是为了提升核心力量吗?显然不,他们在试图训练出一种名之为肌肉记忆的东西。

    成熟的肌肉记忆,甚至可以大大减少赛场上失误的可能。

    也就是传说中的,动作比脑子快。

    毕竟即使是四周跳,整个动作也不超过一秒,人脑很难在克服悬空恐惧的情况下,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去纠正错误。

    所以凌燃这种想象动作的行为,听起来就跟正常的训练方式不太一样,甚至有点,反其道而行之的感觉。

    阿尔洛想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见凌燃没空搭理他,就默默把准备好的记签名纸收了起来,等赛后再来也行,他乐观地想,然后自发走开。

    想象动作真的没用吗?

    可能对有些人是这样,但对凌燃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他在平时的训练里,就会刻意去记住每一个动作的发力感觉。所以在脑中想象的时候,不止是顺序和动作,他还会想象自己是如何发力做到的。

    可以说,对凌燃而言,这是一种用最低体力的消耗,一遍遍重复节目的方式。

    也因此,他可以在脑中反反复复去抠比赛的细节。

    每一次跳跃的位置和时机,每一个表演动作的力度和脚下步法的配合,自己的上下身的重心如何调整……这些都是不起眼的细节,却足以影响整个节目的表演质量和美感。

    凌燃生在六月,但在对节目的完美主义上绝对可以媲美处女座。

    他完全地投进自己的想象世界,一直到薛林远轻推一把,才知道已经快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

    冰场里,上一位选手还没有退场,正在冰上滑行,但他的表情非常难看。

    四周观众席上,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西里尔和安德烈而来,基本上都是两人的粉丝,还都坐得泾渭分明。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为自家运动员加油鼓劲,更是焦急地想知道比赛的最终结果,所以对场上其他人的表演根本就提不起兴趣,就连鼓掌都是象征性意义地礼貌一下。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花滑之我不可能是那种炮灰花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曲临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60章 第 60 章,花滑之我不可能是那种炮灰花瓶!,笔趣阁并收藏花滑之我不可能是那种炮灰花瓶!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