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教他勇气,但智谋呢?

    我站起来,理了理裙裾,牵着团子继续往家走。

    李琢延嗤笑一声:“陈小姐看来是没把我的话放心里,教育起小的倒是有一套。”

    “我记着了记着了,这不是有李大人撑腰吗?不然我一个小小女子,哪敢嘚瑟?”

    李琢延冷哼一声。

    大晚上的受到惊吓,我总觉得胸口闷着一股气,顺了许久终于舒坦些。

    翌日就是中秋,半盏流年放假,我在家里敲月饼。

    一夜的浸泡,莲子膨胀成滚滚的圆球,我晃晃碗里白玉珠子一样的莲子,唤道:“京辞,过来帮忙!”

    小团子今日换上我新买的奶白色衣衫,束铜色腰带,整一团神清气爽。

    他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我跟前,接过那碗莲子。

    我捏开一个去掉青色的心,告诉他:“就这样,去吧。”

    团子剥的飞快,我面还没搓好,他已经端着投洗好的莲子站在我旁边:“阿蘅,我剥好了!”

    “真棒。”我手上沾了面粉,便弯腰用额头蹭蹭他的额头。

    莲子蒸熟,团子拿着药杵捣碎一碗绵软月色,眼巴巴地看我把粘连的粉末炒成饼一样柔软的团子。

    庖厨飘散出莲子的清甜。

    团子又开始了他的拿手活——裹团子。

    莲蓉裹住蛋黄,又裹上柔软的面皮,模具一压,便推出了个带花边的圆饼。

    团子对那模具很是感兴趣,源源不断地推出圆饼来。

    我们忙活了一上午,成果颇丰。

    李琢延昨天吓唬我,却是应该千刀万剐,但恰逢中秋,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他计较,仍旧提着食盒去赏赐他。

    我们踩着饭点去的,他刚按着佩剑往大门口进,就被我那声婉转的口哨吸引过去了。

    没料到我会吹口哨,他脸色一黑,先打发走了身边下属,左右环顾一圈才朝我走来。

    站我跟前第一句就是:“成何体统!”

    我懒得跟他吵,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扬眉吐气:“赏你的,爷走了,不用你送。”

    说完拉着团子便走了。

    在陪京辞挑了一尊琵琶后,我们又踏上漫漫的求学之路。

    团子喜欢琵琶,我并不是很惊讶。

    毕竟是西域的乐器,他听着琵琶曲,也能聊解思乡之苦。

    我原本打着小算盘,心想中秋佳节,私塾先生就算拒绝我,也不会拒绝得很难看。

    但现实很骨感,中秋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我们还是被狠狠拒绝了。

    我读诗书礼仪,也教京辞论语国史,没想到还是没能入了先生们的眼。

    虽然有些失落,但我还是打起精神鼓励他:“我们回去想想为什么人家拒绝我们,然后继续努力好不好?”

    京辞再度e,缩在我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阿蘅,我不想去了,他们都不要我……”

    我给他顺毛,顺了又顺,心里也直犯嘀咕。

    完蛋,我小时候不想去幼儿园,都是被骗过去丢在那的。

    小孩子不想上学,这该如何是好?

    我顺啊顺,想啊想,想的脑袋都痛了,还是没想出个答案。

    “没事。”我振作起来,“我教你,把牛顿和拉瓦锡的绝学都交给你。”

    京辞小脑袋一扬,笑意盈盈,花瓣一样的粉唇咧开:“真的嘛?”

    我迟疑几秒:“暂、暂时这样吧……但《战国策》《公羊传》那些,我也不会。我送你去幼儿园,主要还是想让你多接触接触同龄人,京辞不想有自己的朋友吗?”

    权谋对我而言不是必修,但团子与我不同,他必须有智谋,我才安心。

    京辞没说话,小脸又埋进我怀里,再度自闭。

    夜幕降临,坊间多了中秋的挂灯,街上也多了游走的小贩。

    半盏流年门庭若市,来喝酒听曲儿的公子权贵皆是锦衣华服,映着烛火华灯,室内熠熠生辉。

    我从达官贵人口中听到一点风声,前几日暴雨,山路堵塞,赵括负责押运的官酒耽搁在路上,今夜加急,趁着中秋节夜门半开,想速度取货,挣一波节日的加价。

    探听到大概位置,便带着团子说走就走,边走边给他讲空气是什么,用小球模型告诉他密度和重量是什么,然后是热胀冷缩。

    “船可以浮在水上,是因为有浮力,有些东西,也可以浮在空气中。”我抬眼望向天空中的火种。

    京辞的眼里映上暖色的烛火,冷清的碧色也跟着暖意洋洋,他伸出小手指了指天上的孔明灯:“好漂亮!”

    我拉着他的小手,说:“假如一个东西与空气同体积,让它的重量或者密度比空气小,就可飞起。”我买了个孔明灯,与他一起点燃,“就像这个孔明灯,给它一把火,罩子里一部份空气小球受热膨胀,从这里流出,这样罩子里空气小球就要比外面的少,少而轻,灯就飞起来啦。”

    “哇——”团子忍不住赞叹:“原来是这样!阿蘅好厉害!”

    我笑笑:“阿基米德告诉我的。”

    所谓顶风作案,大概就是指我这样的。

    我把团子存放在阿朵的后院,托赛雅照看,拿着弓箭,寻找目标地的上风向山丘。

    赵括的酒车八百里加急,悬着灯笼,黑暗之中清晰无比。

    我拉满弓弦,三箭齐发,酒桶炸裂,马匹惊慌,人声喧哗。

    赵括跳下马,靠近酒桶,打呼:“镇静!”

    第二次,搭上火弓,对准赵括身边的那一桶。

    光亮处顿时成为沸腾的火焰,波光滚滚,泛着流连的紫色。

    而我身后,千千万万的孔明灯从岐州城的天空中飘散开来。

    马蹄声疾,我转身,依稀辨别出道路之上的滚滚烟尘。

    驱马的吆喝声又近了些,铁甲和马鞍的撞击钝而凛冽,火光包裹而来。

    没想到两辈子做一次案,竟然秒被捉?

    这是什么逆了天的运气?

    我眯了眸子,李琢延也朝我看来,四目相对,我及时撇开视线。

    他们重装上身,肯定是在办什么大案子。

    “大人,前方仍不见嫌犯。”探子回报,“西城也如大人所料,运送马骨的车子已经拦下。”

    李琢延抬手,探子会意,退下了。

    “陈小七,你为何在此?”他冷声问我。

    嘶——

    总不能说我是过来放火的吧?

    “呃,这里是下风向,我来捡孔明灯,回收卖钱。”我扯谎应付他。

    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他认准我在干坏事,直接把我拿下。

    下属又来报:“大人,前方起火!”

    李琢延扬鞭,分了个小队前去灭火,骑兵从我面前经过,火光之间,我看到了泥渍沾染了马身和军官们的下摆。

    暗夜,污泥,西城马骨,东城追击……

    我轻笑一声,视线滑过那些奔腾而去的骑兵,转眼瞧向李琢延。

    他眸色沉沉地看向远方。

    我突然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李大人。”

    我唤了一声,他抬手示意我禁声,我心里一沉,登时觉察出这股山雨可能是冲我而来。

    火起之处陡然传来刀枪镝鸣,大杀之声顷刻间结束,快得如同眨眼之间。

    少时,二十余位身披铠甲的勇士出现在我们面前,携着卧底与泥马,在李琢延前行了个礼。

    “大人,属下已活捉大宛奸细,找回遗失马匹。”

    “回去之后重重有赏。”李琢延应下,又把目光压到我身上来,“把她也押回去,我亲自审。”

    “是!”

    “等一下!”我立马跳出来争辩,“《燕律》有言:‘官府衙役走访查证者,不可无故伤民扰民,以乱其治’,你无缘无故抓我,凭什么?可有证据?”

    李琢延还算有礼貌,听完我说的话才冷冰冰开口:“押回去。”

    我:“……”

    这是秀才遇上兵?

    走路姿势不舒服,我被按到决曹大狱时,人已经筋疲力尽了,衙役把我往牢房一推,咔嚓一声上了锁。

    我堪堪站稳脚跟,就有一群蓬头垢面的女子,步伐威武神似鸭子,往我跟前一站。

    “呦,新来的?”做头目的那位大姐伸手要抓我头发,我微微侧头,避开了,眸色也冷了下来。

    “呦呵,小娘们有点脾气,敢瞪我们华姐?”她的跟班开始跟我吒叱,“真是欠收拾!”

    “来呀,把她衣服扒了!”

    我丢?

    “等一下!”我在开打前仍旧不死心地争取和平,“别这样,你们打不过我,不如相安无事的待一会儿,我一会儿就走。”

    主要是这群人满身腌臜,气味感人,我实在不愿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她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大鹅一般嘎嘎笑起来,直到笑得前仰后合,才断断续续地打趣:“这……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李琢延前来提我时,牢房里狼哭鬼嚎。

    我真的不想肢体接触,于是只是闪躲,把抓我的人绕成一环一环的麻花,时常给这群女流氓迎头相撞的意外惊喜,再加上是不是神来之脚,踹的诸位以头抢墙,晕了几个。

    “陈小七!牢房里也敢造次!”他怒。

    我立马乖乖站好。

    然而那群女流氓比我更乖,他们已经张牙舞爪地爬到栏杆前,哭天抢地地去够李大人衣摆,求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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