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走进殿中,  不着痕迹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温棠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掌心微微掐紧,能察觉伤疤在一点一点裂开,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是他的表情毫无半点变化。

    小皇帝微红的眼尾,  带着水汽的墨眸,  以及摄政王眼底的餍足。

    刚才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只有刘侍郎那个蠢材什么也没看出来。

    刘侍郎一进殿就给小皇帝和摄政王请了安,接着就是哭丧着脸和郁婳哭诉温棠是如何欺凌他的。

    “臣妾今夜去御花园赏景,  心想陛下最是喜欢梅花了,可这初秋哪里来的梅花,  臣妾就算是要寻也无处可寻。但为了陛下,臣妾——”

    郁婳在听见刘侍郎说出“臣妾”这个词时,脸色就已经微微古怪,心理微妙,他压了压眉梢道:“说重点。”

    刘侍郎哀怨地看了一眼郁婳,咬了咬唇:“接着臣妾想起了陛下也喜荷花,于是就想去摘一朵荷花,  这阵子荷花就快凋尽了……于是臣妾来到了荷花池边,就见到了温皇子。”

    “臣妾想和温皇子聊聊天,  温皇子却十分不耐烦,和臣妾争执起来,  甚至把臣妾推入了水池之中。”

    刘侍郎说到这里,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度:“陛下,  深夜的水池冷的臣妾直哆嗦,  多亏了几个侍卫下水,  臣妾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  以后才能继续服侍陛下……”

    刘侍郎说起话来歪歪唧唧没个重点,  听的郁婳头疼,郁婳看向了温棠道:“温卿有什么话要说?”

    郁婳这“温卿”一出口,坐在他身旁的摄政王就若有若无地拂过了他的腰际,似乎是在警告。

    温棠没说话,郁婳却捕捉到了一片血色。

    郁婳皱眉道,“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温棠没开口,他身边的奴才替他打抱不平:“启禀皇上,我家主子今夜无眠所以出来走走,不想却被刘侍郎缠上好一顿羞辱。又是骂我家主子以色侍人,又是抓住我家主子的伤口。”

    “我家主子不是故意推刘侍郎下水的,只是疼痛难忍才忍不住伸了手。”

    在温棠面前,刘侍郎估计一招都没使出就死无全尸了。

    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郁婳并不在意。

    郁婳还没说话,摄政王倒是先一步开口了,霍誉一双利落狭长的眼眸扫向刘侍郎:“哦?温棠的人说的是真的吗?”

    刘侍郎自然不肯认,语气凿凿,好像真的是被温棠蓄意推下去的。

    温棠没有说话,左手的伤口不经意间暴露在郁婳眼前,雪白的绷带被血色浸透,还滴着水。

    郁婳问道,“你怎么也湿透了?”

    温棠虽然身子微湿,也只是湿了下半身,不像刘侍郎一样狼狈,整个人湿透了,发丝也黏在面颊上,毫无美感。

    “刘侍郎掉下水后,温某想下去救他。”

    摄政王嗤笑了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声在安静的养心殿中格外突兀,只是他还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身旁的小皇帝就急匆匆开口,很是关心地斥责了温棠一声:“胡闹!你这伤口都裂开了还去下水,若是伤口发炎了该如何是好?”

    摄政王唇角的笑意凝结住,小皇帝不会真的以为温棠有那么好心会下水池救人吧?

    还是小皇帝真的这么喜欢温棠,把他放在心尖上宠着,就连这种鬼话小皇帝也相信?!

    摄政王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心只有温棠的小皇帝打断了。

    “行了。”郁婳打断了这闹剧,“先传太医给温卿治一下伤口。”

    温棠在养心殿再次敷了药,缠好了绷带,脑袋却忽然隐隐作痛了,他按着太阳穴和郁婳开口:“陛下,温某不知怎的,头忽的疼了起来。”

    郁婳:“温卿这是怎么了?”

    霍誉:“温皇子既然身体抱恙,就回沁竹轩歇着去吧,如此深夜总不好再在养心殿打扰陛下休息。陛下日理万机,总不能在温皇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陛下早些休息吧,臣也要告退了。”霍誉说完这句话,带着温棠和刘侍郎一棒子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养心殿。

    养心殿终于清静下来,小福子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了地面上的碎瓷片。

    小福子派人收拾瓷器,“陛下,这瓷器……?”

    郁婳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咳了一声说:“方才被我不小心碰倒了。”

    小福子大惊,关心地询问:“陛下没有受伤吧?”

    郁婳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你让宫人们把碎片收拾了吧。”

    郁婳慢慢踱步走到了书案前,再次展开了那幅画卷。

    画卷上景色绮丽,可他的视线只是落在那一抹背影上。幸好霍誉来的时候郁婳还没有画完整幅画像,这背影也只是粗略的一个轮廓罢了。

    温棠回到沁竹轩的时候脸色差的可怕,身旁的心腹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伤口,忍不住出声劝他:“殿下,别掐了,这伤口再不养好以后怕是会留下病根来。”

    温棠没有回话,神色冰冷。

    方才养心殿的那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温棠的眼球,温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刺痛伴着血腥味让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

    温棠摆摆手,眼神凌厉些许,吩咐心腹道:“派人去查查摄政王和小皇帝真正的关系。”

    霍誉敢那样对待小皇帝,说明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叔侄那么简单。

    郁婳很有可能不是郁家的血脉,或者摄政王的血脉不纯正。

    男人最懂男人,温棠一看见霍誉的那一眼,就从霍誉身上看见了他对小皇帝可怕夸张的占有欲。

    楚国虽然一直流传着摄政王与年幼的小皇帝常年不合的消息,温棠却不相信。

    民间的流言做不得数,就像是民间谣传小皇帝掠夺美男进宫,可事实上,宫内的美人才是个个心怀不轨,试图以下犯上。

    他们都和霍誉一样,都怀揣着欺君的心思。

    今夜温棠遇见的刘侍郎就是这样,不过就仗着家世还可以,竟然敢招惹到温棠头上。

    温棠岂是什么善人,直接一脚把他踹入了水池之中。

    敢和他争风吃醋,才是真的活腻了。

    但温棠猜想的不错,在几天之后,他的暗线也回来了一个消息。

    当今皇帝和摄政王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温棠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砸了一个茶杯,温润如玉的脸有些狰狞,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摄政王的下流心思。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一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也好意思朝小皇帝下手。

    温棠的暗卫还半跪在地上和温棠复命,“殿下,您上次吩咐的事情臣已经安排妥当了。后宫的李美人和刘侍郎都已经‘消失’了。”

    温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模样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还有什么消息吗?”

    暗卫低着头说,“听说大楚要进行秋猎了,摄政王这次要带上皇帝一起去。”

    “秋猎?”温棠眼眸扫过一丝暗光,“是个好时机,动手准备一下。在秋猎的时候,我要看见霍誉的项上人头。”

    暗卫纷纷低头称是,恭敬地拱手受命。

    许久之后,又有温棠的心腹开口问:“不过,殿下,我们待在楚国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齐国?”

    “齐国的内乱快要开始了,老皇帝快要驾崩了。”

    温棠皱了皱眉,只是说:“还不急。”

    温棠的心腹打量着温棠的神色,大着胆子问温棠:“陛下是想要留在楚国吗?可是如果殿下要留在楚国,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温棠还是没有改口,看着很冷静地道:“不急,先杀了霍誉。”

    “我会回齐国的。”

    齐国,他也要。小皇帝,他也要。

    等他拿下了齐国,就要用一整个齐国来做小皇帝的聘礼。

    不过在这之前,霍誉必须得死。

    最好是连同小皇帝的后宫一起清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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