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皇帝遇刺的消息,  霍誉连夜就赶进了宫。

    只是他来的不凑巧,养心殿除了小皇帝,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养心殿灯火通明,  霍誉走过重重叠叠的帘幔,  透过那抹黄色薄帐看见了两抹眼色。

    内殿除了小皇帝,  还有一个人。

    摄政王冷然抬步,匆匆踏进了养心殿。在看见小皇帝身边的另一个人时,他的脸色冷下了。

    没想到这么晚了,  小皇帝还把温棠留在了养心殿内。

    摄政王虽然表情不悦,说出的第一句话也不是责备,  而是关心小皇帝的身体问,“陛下今晚可有受伤?”

    听到摄政王的关心,呆站在一旁的御医觉得这个世界更魔幻了。

    先是当今皇帝要给敌国质子亲手上药,再是和皇帝格格不入的摄政王连夜赶入宫中关心皇帝。

    所有人的表情都古怪了几分,却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这个场景。

    郁婳看向了霍誉,“朕没有受伤,  倒是温棠为了保护朕受了重伤。”

    霍誉都眼神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闪着银光,  语气微妙地问,“哦?重伤?什么重伤?”

    “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霍誉的视线犀利地扫过温棠伤口,  从嗓子深处发出了低低的一声闷笑,“大男人手臂受了点伤,  也算得上是重伤?”

    “温皇子虽然金贵,  但也不及陛下圣体重要。臣想,  温皇子能替陛下受伤,  心中也是喜悦的吧。”

    温棠:“……”

    郁婳:“……”

    摄政王说了几句,  眼窝深了深继续说,“陛下,这么晚了,怎么温皇子还在养心殿内?”

    小皇帝咳了一声,解释:“今晚遇刺是温卿救了朕,因而朕方才在给温卿上药。”

    “温卿?”摄政王微微皱眉,“陛下什么时候和温皇子关系如此亲密了?”

    温棠笑了,温和地开口:“摄政王有所不知,陛下早些时日和温某共听琴音时就已经作如此称呼了。”

    “是吗?”霍誉冷笑,“陛下千金之躯,竟然亲自给人上药,这成何体统。”霍誉破有些指桑骂槐地道:“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吃白饭的吗?连处理一个伤口也要陛下亲自动手?”

    张院判身子颤颤巍巍的,差点没跪下。

    郁婳身处战火最中心,却没有说话,只是替张院判说了一句:“御医先回去吧,这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

    张院判做了一个揖后脚不沾地地离开了养心殿,速度比他被提着来时还快。

    温棠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很是柔弱的样子。

    郁婳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说,“朕先帮你上药吧。”

    郁婳话音刚落,霍誉就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霍誉走的时候在场空气都安静了,除了郁婳和温棠外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生怕引起摄政王更深的愤怒。

    温棠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摄政王好像又生气了?是不是温棠真的太过分了,陛下千金之躯怎么能给温棠上药?”

    霍誉走的气势太凶,回到王府中也是一脸煞气,吓得王府的其他人也不敢和他主动开口说话。

    霍誉脑子里满是小皇帝替温棠解围的模样,越想越气,气的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起来。

    温棠那个狐媚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誉在后宫也有不少眼线,自然知道后宫有不少人称温棠为“狐媚子”,先前霍誉从来没有觉得温棠如此险恶,今日一见才知道温棠的确是个勾引皇帝的狐媚子。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做如此姿态。

    实在恶心,令人作呕!

    隔日的早朝,郁婳坐在高高的金台之上,透过碍眼的冠琉看向霍誉,却发现霍誉还是冷着一张脸。

    霍誉还在为小皇帝昨天的态度而生气,一看见止不住困意的小皇帝,他就忍不住去想昨天他走后,小皇帝是不是和温棠继续听琴了。

    温棠手都伤成那样了,也能抚琴给小皇帝听吗?

    霍誉心不在焉地上完了早朝,一整个早朝他都面沉似水,吓得其他官员连话都不敢多说。

    郁婳不喜欢钻研朝政,也没这个心思钻研,只要霍誉能治理好楚国就行了。

    一个早朝,都在官员汇报,摄政王冷冷点头中度过。

    下了早朝,霍誉刚踏出殿门,就看见了抱着食盒等候在门外已久的温棠。

    温棠怀中抱着一个漆黑食盒,估摸着是做了什么点心,他和霍誉对视了一眼,没有退缩地弯了弯唇。

    这副模样可与他昨天晚上在小皇帝面前的柔弱模样截然不同。

    温棠先一步开口,微微一挑眉语气带笑:“摄政王今日沉着一张脸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还是早朝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劳温皇子费心。”霍誉直直地要走过,就听见温棠忽然温和下来的声音——

    “陛下,今日天气闷热,我来给您送豌豆羹来了。”

    “你伤还没有好,怎么来了?”

    “臣没事,只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温棠虽是这么说,却隐隐蹙着眉。

    郁婳收回视线,“走吧,随朕去御书房。”

    “这段日子,沁竹轩那个狐媚子因为替陛下挡了一刀,这阵子愈发受宠了。”

    李美人冷笑,“呵,不就是有一点姿色罢了。一个小小的质子,再如何也入主不了中宫。”

    和李美人说话的这位男宠身份远不及李美人高,心里也惧怕着温棠,只是说:“沁竹轩那位连御书房都进得,看来陛下真的对他很是宠爱。这段日子,陛下也不见后宫任何人,只是听沁竹轩那位弹弹琴。”

    李美人翻了一个白眼,讥讽道:“质子哪里只会弹古琴?分明还会焚香、念经,还拉着陛下谈一些风花雪月,将陛下迷的失了魂魄。”

    李美人话音还未落下,殿外忽然跑来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毛毛躁躁的,步履匆匆没有规矩,看的李浔皱起眉骂了一声。

    小太监喘着气说:“主子,主子……陛下那派人来了。”

    “陛下派人来了?”李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也不顾及方才还在同他一道闲聊的另一位男子,就急匆匆地往外殿走去。

    李浔步子很快,还忍不住自言自语,“陛下为何派人来找我?难不成陛下那夜也留意到了我?”

    大殿之中的太监已经等久了,李浔一赶去就跪下接旨了,就在他思绪翩飞之时,大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一瞬间让他清醒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美人李氏骄纵跋扈,再三出言冒犯圣威,故罚禁足一个月。”

    李浔顿住,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

    罚他禁足一个月?

    冒犯圣威?

    他什么时候冒犯圣威了?陛下为什么要禁足他?

    李浔呆滞着接过来圣旨,身旁的小太监塞了一个荷包到了大太监手中。

    “公公,李浔愚笨,我这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大太监掂量掂量荷包,笑了一下,苦口婆心道:“李美人,您虽然没有触犯陛下,却得罪了陛下身边的红人。”

    陛下身边的红人?

    不就是温棠吗?!

    李浔咬了咬牙,他没想到温棠真的会闹到皇上那去,也没有料到陛下真的会轻信那狐媚子的话就治了他的罪。

    这狐媚子,果然手段了得!

    摄政王府邸中,正在听探子汇报宫内消息的霍誉神色冷下。

    他的脸色不比被责罚的李浔好到哪去,甚至在听见小皇帝怒发冲冠为蓝颜后,他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陛下真的因为温棠的一句话就治了那男宠的罪?”

    摄政王放下手中的毛笔,不再批阅奏折,而是冷冷地询问身边的暗卫。

    暗卫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温棠一进御书房就各种嘘寒问暖,又是给陛下舀汤,又是给陛下磨砚,一个皇子活的像是男宠似的,见陛下烦闷了他还会抚琴给陛下解闷。”

    霍誉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眼窝骤深,“他倒是会伺候人。”

    霍誉再次提起毛笔,一面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提笔写字,一面询问探子,“前几日让你查的另一件事情查出结果了没?”

    “回王爷,查出来了。”那黑衣探子压低了声音与霍誉说了几句,霍誉放下了笔,神色莫测。

    霍誉的表情复杂,最后只是吩咐了一句,“把剩下的还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处理掉,不要留后患。”

    “是。属下告退。”

    书房只剩下霍誉一人了,霍誉也不再控制表情,指节微微用力,按断了那支毛笔。

    霍誉没有那个心思再提笔练字了,他的视线落在宣纸上还未写完的那个“婳”字上,眼前又一次浮现小皇帝的脸。

    难怪小皇帝的体格和郁家人相差如此之大。

    难怪小皇帝如此体弱多病。

    小皇帝竟然不是郁家的血脉,而是当年太后狸猫换太子调换而来的狸猫。

    可这狸猫气度生的不比皇室子弟差,容貌也如同当年的太后一样惊艳众人,这才一连十余年都没有揭露这个秘辛。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和小皇帝没有血缘关系。

    霍誉垂下眼帘,那雪白宣纸上像是浮现了一张美人脸,清清冷冷的风眸勾着一抹微光,冰冷中带着些许神性,让人忍不住去破坏欺凌。

    霍誉深黑的眼珠有情绪中翻滚沸腾,他勾了勾唇。

    如果他和小皇帝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没必要做什么正人君子忍耐了。

    霍誉喊进了一个下人,吩咐说,“准备一下马车,我要进宫。”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霍誉匆匆地坐上马车往宫中赶去。

    他现在就急切地想要见到小皇帝,除此之外没有他想。

    霍誉时隔多日再一次踏入养心殿,这会子养心殿总算是只有小皇帝一个人了。

    小皇帝正在用膳,下巴尖尖的,一看就是平常用膳太少,太过挑食。

    霍誉掀起帘子走入殿内,他不需要和小皇帝请安。

    反倒是小皇帝看见他并打了一个招呼:“皇叔?怎么今夜忽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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