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丈被我这话噎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反驳，只没好气道：“那不知道这位小姐准备了什么节目？”
我定了定，朗声道：“我这节目十分简单，不过，周大人可不许生气。”
周国丈笑道：“我生什么气，倒是你的好干爹，可千万莫生气才是。”
我微笑不语，转而已取了一个小口的瓷瓶以及一枚煮熟剥了皮的鸡蛋，“小女子变个戏法，可以将这枚鸡蛋原封不动地放入这瓷瓶中。”说着，便把鸡蛋放在瓷瓶瓶口上，因为鸡蛋比瓷瓶的口径大了一些，自是安坐在瓷瓶口上。
要是用蛮力把鸡蛋拍入瓶中，这软软的鸡蛋必定会破。
“变戏法儿？这么下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表演也好意思拿出来摆弄？”周国丈道。
田国丈等了半天，见我就拿出这么一个玩意儿，简直没气晕过去，眼看他要说什么，我连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义父稍安勿躁。”
“小女子这戏法的玩法还没说完呢。鸡蛋只是其一，其二嘛，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我能让周大人心甘情愿跪在小女子面前。”
“你——混账！”这下轮到周国丈火冒三丈，对着田国丈道：“好你个田弘遇，这就是你的待之道？！”
我连忙微笑着补充道：“周大人，小女子说了，不过是变个戏法，说好不生气的。”抬眼看田国丈和汤若望，一个终于找回些颜面，一个则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于是朝他行了个万福，“看破不说破，这戏法，还请汤神甫给小女子留个颜面。”
祖泽治推了推吴三桂一把，低声道：“三哥，这戏法有些意思呵。”吴三桂只是不语。
我又道：“不过，既然是变戏法，总得有些彩头。还请各位捐些银子，我才好表演。”我这么一说，却是哗然。那周奎好歹也是周皇后的父亲，我这么说，哪里肯有人敢真的拿银子出来，那不是和周国丈唱对台戏么。
一锭金锭子滚落在我面前，却是从周国丈袖口里扔出来的，他冷笑道：“怎么着，没人打赏，你就好借坡下驴溜了？老夫就给你银子，我倒要看看，这腿长在老夫身上，你这什么戏法，能让老夫给你下跪。”
“谢谢周大人。只是这彩头还不够多呀？”我接过那金锭子颠了颠道。
话音刚落，周国丈却是又砸了三四个金锭子过来，“这彩头够了吗？！”
我笑逐颜开，“够了够了。”
“说到这彩头。总是得有来有往的，你若这戏法没变成，又当如何？”周国丈的眼里满是愤恨。
我万福道：“小女子但凭周大人处置。”
“好！——”周国丈说道。看这架势，是等着一会儿把我大卸八块了。祖泽治忍不住道：“不过是个玩笑话，陈姑娘变戏法逗乐罢了，也不用那么认真吧？”
一晚上都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吴三桂却不知为何嘴角留了一丝笑意。
周国丈根本就懒得理会，只是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等着我的表演。
这第一个戏法，其实极其简单，我找人取了一个火折子，将那火折子点燃放进了瓷瓶中。重新又将那鸡蛋搁在瓶口。只因那火折子燃尽了瓷瓶中的氧气，导致瓶中的气压比外边的低，那枚鸡蛋自然是被负压吸入瓶内，因为受力均匀，自然是毫发无伤。
这用的不过是最基础的初中物理知识，可这在古代，他们连空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看到这景观当然觉得神奇。其中，祖泽治自是十分捧场，在我破开瓷瓶后，看到瓶中完好无损的鸡蛋时，直接鼓掌称赞。
我看了看全场，吴三桂与那神秘的修士也都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惊异，这些人当中，也只有汤若望了然地捋了捋胡须。
这第一个戏法虽然有观赏性，但也的确是小把戏，至于这第二个戏法，却是实在有些攻击性。
所有人瞬间都期待起来，就连周国丈自己都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一咬牙，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展开，旁人只当这里头有什么新鲜奇怪的物事，可这一包打开，却不过是一些参差不齐的银两和珠宝首饰。
我把周国丈那几个金锭子也放入其中，捧着这一整包却是走向田国丈，向他行了个万福。
那周奎自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呵——还说不是准备开溜，这银子首饰都揣身上了。”旁边的田国丈早已经黑成了茄子。
到这个时候，我却是完全不慌不忙了，向着田国丈道：“义父，这些银两首饰，有些是女儿自己攒的，有些是您给的，您平日教导女儿，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今日女儿想将这些银两都献给吴三桂吴大人，作为军资，以报答其相救之恩。”
不等田国丈发话，我便朝吴三桂道：“吴大人，国家大事，小女子自是不懂，但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辽东局势紧张。这些是小女子所有的积蓄，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表心意，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也请各位大人慷慨解囊。”
我顿了顿，说道：“这也是我义父的意思。”
众人全部都一头雾水，万万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一出，实在是突兀。我这么打着田国丈的名头，田国丈哪里肯，刚要说话，一旁的吴三桂却是站起来，毫不犹豫向我行了个大礼，“宋时有义妓梁红玉，上阵杀敌，今有陈姑娘慷慨解囊，义薄云天。吴某代宁远众将士谢陈小姐仗义之心！”
所有人都没想到吴三桂会这么说，收了这几锭金子，不是摆明了就是和周国丈唱对台戏吗。
我自己也是大感意外，居然吴三桂会这么支持我。看他一脸正气，我心中不禁一动。
周奎脸自是挂不住了，直接就冷哼道：“吴总兵，老夫哪里得罪你了，合着这么个小贱人一起来羞辱老夫吗？”
他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好得很！”他恶狠狠地看着我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气了。这一炷香的时间也快到了吧，老夫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呢，你觉得老夫要怎么处置你呢——”
话音未落，角落里却是再度砰地一声响，紧跟着一个酒杯直接就砸到了周奎的面前，“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角落里方才那个衣着古怪的传教士终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声音中气十足却又分明充满了愠怒，“那你觉得怎么处置合适呢？”
周奎听着这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丝狐疑的神色，直到那人把头上的黑色面巾揭掉，周奎却是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就跪倒在地了，口中诵道：“陛下——”
果然！
所有人在听到周奎那一声称呼之后，顿时恍然大悟，此时也都一一拜倒。我自是随着所有人一起山呼万岁。只是心里头却是一边窃喜，这一次算是自己赌对了。我斜眼看了田国丈一眼，跪在地上的他，却也忍不住朝我看了过来，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我所有的盘算了。
皇帝直接坐在了正中央的主位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朕与汤神甫刚刚从铸炮厂出来，就见这边热闹非凡，各位还在这里欣赏歌舞，真是好雅兴那！”
因在夜里，我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他，在这个角度，也只看得见他的下巴，整个脸庞有些瘦削，因为生气更是拉长，很是低气压。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噤若寒蝉，听说崇祯帝一生气就会要了大臣的命，此时想来人人自危。
正此时，吴三桂忽然出声道：“陛下，田大人今日设宴，虽是以歌舞相邀为名，实则是号召诸位大人为陛下分忧解难。陈姑娘义薄云天，便率先捐赠了军饷。”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连忙应声附和，更有人附和道，“微臣是响应募捐，愿将半年俸禄交于朝廷。”
“微臣愿交米八十石！”
纷纷慷慨解囊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吴三桂一眼，心里盘算着，这位吴三桂总兵还真是行啊！他此行上京，原本就是边关危难，想要朝廷出军饷。如今这一句话不禁替所有人解了围，让他们花钱免灾，却也为崇祯皇帝觅得了军饷，一举数得，可不是高招吗？
我猛地想到，怪不得刚才吴三桂那么痛快地就站起来支持我，看来他也早就识破了崇祯皇帝的身份。
此时，刚才还在大骂吴三桂的周国丈也开始向崇祯皇帝俯首道：“陛下，老臣愿捐一年的俸禄！”却始终不敢抬头。
“一年的俸禄？”崇祯帝冷笑道，“国丈，你刚刚随随便便做彩头，可就给了数十两黄金，现在捐军饷就只捐一年的俸禄？”
周奎俯首，“老臣该死——”
“你身为皇亲，身为朕的亲国丈，眼光见识还不如一名女子，的确该死！”崇祯帝站起身，朝我走来。他忽然，就朝我伸出了手。
我一怔，懵懵懂懂地就任由他把我牵了起来，我仰头看他，四目相对。
眼前是个三十岁的男子，相貌端正，自有一股威仪。
他牵着我，直接走到周奎的面前来，却是对周奎道：“国丈，方才你还质疑陈姑娘的节目，现在可有话说？”
周奎刚才只顾着惊吓，此时听了崇祯皇帝的话，却是回过神来，他连连磕头如捣蒜，“姑娘的节目实在好，在下是心服口服，心服口服。”他抬起头看了崇祯一眼，自是又看到他一脸阴沉，此刻一咬牙连忙说道：“老臣愿效仿姑娘，将庄子里这一年的收成，悉数奉上，愿为陛下分忧。”
那周奎想必是出了名的富裕，崇祯听得他吐了这么多出来，倒也见好就收，一改方才的阴霾，轻笑一声道：“白日里，朕还与吴总兵为这军饷的事发愁，没想到诸位爱卿这般为朕排忧解难，一下子就为朕解决了这个大难题。诸位快起来吧。”
那些人听得崇祯皇帝这样说，想来是不跟自己计较了，自是借坡下驴，连连说道：“都是臣下们应该做的。”出点银子割点肉也都认了。
崇祯倒也不傻，对汤若望道：“汤神甫，朕没带内官，你就帮朕记一下，诸位爱卿的慷慨好了。”这是生怕他们不认账啊。
因是在田国丈的府里，田国丈连忙命小厮把一张八仙桌连带着笔墨一同送了上来。崇祯看着面前摆着的笔墨纸砚，忽然心中一动，上前来，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搁下笔的时候，却是回望我，道：“你叫陈圆圆？”
天子这一声问，我当即愣在那儿。然而，崇祯却并未等我回答，已自顾自地说道：“唐朝杜牧之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今夜朕见到陈姑娘，却倍感欣慰，姑娘，才是我大明女子应当有的样子。”却是直接指着那几个大字道：“这副字便送给你了。”
我上前一看，却只见那上面题的却是“金陵第一钗”。
我心下一寒，看着崇祯对我露出和煦的笑容，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却是吓了一跳。这副字，这番话，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才是真正的陈圆圆了！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天子，那便永远不能更改了。
那些大臣们见风使舵何等之快，自是说道：“陈姑娘不愧是秦淮之首，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对，这才是真正的陈圆圆姑娘。”
“我……”我下意识地看了远处角落里站着的正主陈圆圆，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我怎么能当着正主在的时候，还坚持冒名呢？
“我不——”然而，不等我说完，田国丈已经上前来，扯了我一下道：“圆圆，还不多谢陛下恩典！”
拉着我便一同又跪了下去，叩谢恩德。
只是这一副字，却一锤定音，不禁让我百感交集。从此以后，我便，是陈圆圆了吗？或者说，我只能是陈圆圆了？
崇祯点点头，“你倒是眼光不错。”算是夸赞了田国丈一番。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意不禁让我吓了一跳。真怕他有什么后续，直接来一句，跟朕一起回宫去什么的。好在，锦衣卫寻上门来了，崇祯便不再逗留，留下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我定了定，朗声道：“我这节目十分简单，不过，周大人可不许生气。”
周国丈笑道：“我生什么气，倒是你的好干爹，可千万莫生气才是。”
我微笑不语，转而已取了一个小口的瓷瓶以及一枚煮熟剥了皮的鸡蛋，“小女子变个戏法，可以将这枚鸡蛋原封不动地放入这瓷瓶中。”说着，便把鸡蛋放在瓷瓶瓶口上，因为鸡蛋比瓷瓶的口径大了一些，自是安坐在瓷瓶口上。
要是用蛮力把鸡蛋拍入瓶中，这软软的鸡蛋必定会破。
“变戏法儿？这么下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表演也好意思拿出来摆弄？”周国丈道。
田国丈等了半天，见我就拿出这么一个玩意儿，简直没气晕过去，眼看他要说什么，我连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义父稍安勿躁。”
“小女子这戏法的玩法还没说完呢。鸡蛋只是其一，其二嘛，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我能让周大人心甘情愿跪在小女子面前。”
“你——混账！”这下轮到周国丈火冒三丈，对着田国丈道：“好你个田弘遇，这就是你的待之道？！”
我连忙微笑着补充道：“周大人，小女子说了，不过是变个戏法，说好不生气的。”抬眼看田国丈和汤若望，一个终于找回些颜面，一个则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于是朝他行了个万福，“看破不说破，这戏法，还请汤神甫给小女子留个颜面。”
祖泽治推了推吴三桂一把，低声道：“三哥，这戏法有些意思呵。”吴三桂只是不语。
我又道：“不过，既然是变戏法，总得有些彩头。还请各位捐些银子，我才好表演。”我这么一说，却是哗然。那周奎好歹也是周皇后的父亲，我这么说，哪里肯有人敢真的拿银子出来，那不是和周国丈唱对台戏么。
一锭金锭子滚落在我面前，却是从周国丈袖口里扔出来的，他冷笑道：“怎么着，没人打赏，你就好借坡下驴溜了？老夫就给你银子，我倒要看看，这腿长在老夫身上，你这什么戏法，能让老夫给你下跪。”
“谢谢周大人。只是这彩头还不够多呀？”我接过那金锭子颠了颠道。
话音刚落，周国丈却是又砸了三四个金锭子过来，“这彩头够了吗？！”
我笑逐颜开，“够了够了。”
“说到这彩头。总是得有来有往的，你若这戏法没变成，又当如何？”周国丈的眼里满是愤恨。
我万福道：“小女子但凭周大人处置。”
“好！——”周国丈说道。看这架势，是等着一会儿把我大卸八块了。祖泽治忍不住道：“不过是个玩笑话，陈姑娘变戏法逗乐罢了，也不用那么认真吧？”
一晚上都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吴三桂却不知为何嘴角留了一丝笑意。
周国丈根本就懒得理会，只是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等着我的表演。
这第一个戏法，其实极其简单，我找人取了一个火折子，将那火折子点燃放进了瓷瓶中。重新又将那鸡蛋搁在瓶口。只因那火折子燃尽了瓷瓶中的氧气，导致瓶中的气压比外边的低，那枚鸡蛋自然是被负压吸入瓶内，因为受力均匀，自然是毫发无伤。
这用的不过是最基础的初中物理知识，可这在古代，他们连空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看到这景观当然觉得神奇。其中，祖泽治自是十分捧场，在我破开瓷瓶后，看到瓶中完好无损的鸡蛋时，直接鼓掌称赞。
我看了看全场，吴三桂与那神秘的修士也都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惊异，这些人当中，也只有汤若望了然地捋了捋胡须。
这第一个戏法虽然有观赏性，但也的确是小把戏，至于这第二个戏法，却是实在有些攻击性。
所有人瞬间都期待起来，就连周国丈自己都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一咬牙，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展开，旁人只当这里头有什么新鲜奇怪的物事，可这一包打开，却不过是一些参差不齐的银两和珠宝首饰。
我把周国丈那几个金锭子也放入其中，捧着这一整包却是走向田国丈，向他行了个万福。
那周奎自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呵——还说不是准备开溜，这银子首饰都揣身上了。”旁边的田国丈早已经黑成了茄子。
到这个时候，我却是完全不慌不忙了，向着田国丈道：“义父，这些银两首饰，有些是女儿自己攒的，有些是您给的，您平日教导女儿，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今日女儿想将这些银两都献给吴三桂吴大人，作为军资，以报答其相救之恩。”
不等田国丈发话，我便朝吴三桂道：“吴大人，国家大事，小女子自是不懂，但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辽东局势紧张。这些是小女子所有的积蓄，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表心意，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也请各位大人慷慨解囊。”
我顿了顿，说道：“这也是我义父的意思。”
众人全部都一头雾水，万万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一出，实在是突兀。我这么打着田国丈的名头，田国丈哪里肯，刚要说话，一旁的吴三桂却是站起来，毫不犹豫向我行了个大礼，“宋时有义妓梁红玉，上阵杀敌，今有陈姑娘慷慨解囊，义薄云天。吴某代宁远众将士谢陈小姐仗义之心！”
所有人都没想到吴三桂会这么说，收了这几锭金子，不是摆明了就是和周国丈唱对台戏吗。
我自己也是大感意外，居然吴三桂会这么支持我。看他一脸正气，我心中不禁一动。
周奎脸自是挂不住了，直接就冷哼道：“吴总兵，老夫哪里得罪你了，合着这么个小贱人一起来羞辱老夫吗？”
他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好得很！”他恶狠狠地看着我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气了。这一炷香的时间也快到了吧，老夫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呢，你觉得老夫要怎么处置你呢——”
话音未落，角落里却是再度砰地一声响，紧跟着一个酒杯直接就砸到了周奎的面前，“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角落里方才那个衣着古怪的传教士终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声音中气十足却又分明充满了愠怒，“那你觉得怎么处置合适呢？”
周奎听着这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丝狐疑的神色，直到那人把头上的黑色面巾揭掉，周奎却是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就跪倒在地了，口中诵道：“陛下——”
果然！
所有人在听到周奎那一声称呼之后，顿时恍然大悟，此时也都一一拜倒。我自是随着所有人一起山呼万岁。只是心里头却是一边窃喜，这一次算是自己赌对了。我斜眼看了田国丈一眼，跪在地上的他，却也忍不住朝我看了过来，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我所有的盘算了。
皇帝直接坐在了正中央的主位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朕与汤神甫刚刚从铸炮厂出来，就见这边热闹非凡，各位还在这里欣赏歌舞，真是好雅兴那！”
因在夜里，我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他，在这个角度，也只看得见他的下巴，整个脸庞有些瘦削，因为生气更是拉长，很是低气压。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噤若寒蝉，听说崇祯帝一生气就会要了大臣的命，此时想来人人自危。
正此时，吴三桂忽然出声道：“陛下，田大人今日设宴，虽是以歌舞相邀为名，实则是号召诸位大人为陛下分忧解难。陈姑娘义薄云天，便率先捐赠了军饷。”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连忙应声附和，更有人附和道，“微臣是响应募捐，愿将半年俸禄交于朝廷。”
“微臣愿交米八十石！”
纷纷慷慨解囊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吴三桂一眼，心里盘算着，这位吴三桂总兵还真是行啊！他此行上京，原本就是边关危难，想要朝廷出军饷。如今这一句话不禁替所有人解了围，让他们花钱免灾，却也为崇祯皇帝觅得了军饷，一举数得，可不是高招吗？
我猛地想到，怪不得刚才吴三桂那么痛快地就站起来支持我，看来他也早就识破了崇祯皇帝的身份。
此时，刚才还在大骂吴三桂的周国丈也开始向崇祯皇帝俯首道：“陛下，老臣愿捐一年的俸禄！”却始终不敢抬头。
“一年的俸禄？”崇祯帝冷笑道，“国丈，你刚刚随随便便做彩头，可就给了数十两黄金，现在捐军饷就只捐一年的俸禄？”
周奎俯首，“老臣该死——”
“你身为皇亲，身为朕的亲国丈，眼光见识还不如一名女子，的确该死！”崇祯帝站起身，朝我走来。他忽然，就朝我伸出了手。
我一怔，懵懵懂懂地就任由他把我牵了起来，我仰头看他，四目相对。
眼前是个三十岁的男子，相貌端正，自有一股威仪。
他牵着我，直接走到周奎的面前来，却是对周奎道：“国丈，方才你还质疑陈姑娘的节目，现在可有话说？”
周奎刚才只顾着惊吓，此时听了崇祯皇帝的话，却是回过神来，他连连磕头如捣蒜，“姑娘的节目实在好，在下是心服口服，心服口服。”他抬起头看了崇祯一眼，自是又看到他一脸阴沉，此刻一咬牙连忙说道：“老臣愿效仿姑娘，将庄子里这一年的收成，悉数奉上，愿为陛下分忧。”
那周奎想必是出了名的富裕，崇祯听得他吐了这么多出来，倒也见好就收，一改方才的阴霾，轻笑一声道：“白日里，朕还与吴总兵为这军饷的事发愁，没想到诸位爱卿这般为朕排忧解难，一下子就为朕解决了这个大难题。诸位快起来吧。”
那些人听得崇祯皇帝这样说，想来是不跟自己计较了，自是借坡下驴，连连说道：“都是臣下们应该做的。”出点银子割点肉也都认了。
崇祯倒也不傻，对汤若望道：“汤神甫，朕没带内官，你就帮朕记一下，诸位爱卿的慷慨好了。”这是生怕他们不认账啊。
因是在田国丈的府里，田国丈连忙命小厮把一张八仙桌连带着笔墨一同送了上来。崇祯看着面前摆着的笔墨纸砚，忽然心中一动，上前来，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搁下笔的时候，却是回望我，道：“你叫陈圆圆？”
天子这一声问，我当即愣在那儿。然而，崇祯却并未等我回答，已自顾自地说道：“唐朝杜牧之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今夜朕见到陈姑娘，却倍感欣慰，姑娘，才是我大明女子应当有的样子。”却是直接指着那几个大字道：“这副字便送给你了。”
我上前一看，却只见那上面题的却是“金陵第一钗”。
我心下一寒，看着崇祯对我露出和煦的笑容，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却是吓了一跳。这副字，这番话，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才是真正的陈圆圆了！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天子，那便永远不能更改了。
那些大臣们见风使舵何等之快，自是说道：“陈姑娘不愧是秦淮之首，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对，这才是真正的陈圆圆姑娘。”
“我……”我下意识地看了远处角落里站着的正主陈圆圆，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我怎么能当着正主在的时候，还坚持冒名呢？
“我不——”然而，不等我说完，田国丈已经上前来，扯了我一下道：“圆圆，还不多谢陛下恩典！”
拉着我便一同又跪了下去，叩谢恩德。
只是这一副字，却一锤定音，不禁让我百感交集。从此以后，我便，是陈圆圆了吗？或者说，我只能是陈圆圆了？
崇祯点点头，“你倒是眼光不错。”算是夸赞了田国丈一番。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意不禁让我吓了一跳。真怕他有什么后续，直接来一句，跟朕一起回宫去什么的。好在，锦衣卫寻上门来了，崇祯便不再逗留，留下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