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日,虽说心中万般不解,但已然觉得现在的平静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说不出的害怕……
……
冒辟疆终于来了。才几日不见,他竟然憔悴了许多。原本那个动辄赤脸羞赧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是萎靡不堪,一脸疲惫。
不知是看到他这副模样,让人怜悯,还是看到自己的“情郎”,添了心酸,我的眼睛顿时模糊了。未等他站稳,就扑到他的怀里,眼泪也夺眶而出。
谁料,冒辟疆也扑簌簌落下泪来,这可让我手足无措了:“冒郎,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冒辟疆双手紧箍着我,任由我怎么询问,也不回答。反将我越抱越紧,快要窒息了:“冒郎,有什么话慢慢说啊,圆圆快被你勒坏了。”
冒辟疆这才松开双手,在桌边坐下,用袖脚擦了擦眼,却不看我,只低声道:“圆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勉强笑道:“只要能脱离苦海,和冒郎在一起,圆圆就很开心了。”
见他并不搭话,我的不安感急速上升,想着朱国弼白天说的那番话,立马询问起来:“冒郎,朱大人说你有话对我讲,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这副模样,叫圆圆好担心啊。”
冒辟疆听了我的询问,突然全身哆嗦了一下,嘴唇抖动着,忽而扶着我的腰,扑通跪倒在地上。我不由得大惊,忙使劲拉他,“冒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别吓圆圆。”谁知他根本不打算起来,怎么拉都纹丝不动。这样的情景,把我的眼泪又大把的招惹出来。
哪知冒辟疆也抽搭起来:“圆圆,我舍不得你,但,但我辜负了你,我…我对不住你。”
我闻言心下波澜暗涌,惊道:“冒郎,这话怎么说?”见他仍旧是一副惹人怜悯的样子,虽心知不妙,但也不好强逼太紧。只婉言劝他慢慢道来。
许久,冒辟疆才开口。
“我昨日上午,收到了父亲的紧急家书,他在衡阳竟然蒙冤下狱!”
“啊?这是为何?”对于他父亲冒起宗,我知之甚少。
“张献宗围攻襄阳,我父亲本驻守衡阳,便率兵增援,希望能保住襄阳重镇。谁料忽降圣旨,责我父亲擅自调兵,竟革职下狱了。想来,情形实在危急。”
“冒郎切勿心急,还是想对策要紧啊。”我一时也担忧起来,但也想不到主意。
“我原本打算上京陈书,为父开罪。然后再进京到御史台寻几位父亲故友,只是我位卑言轻,那几位故友也算不得皇上近臣,皇上震怒之下,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肯帮忙。”
“即便希望渺茫,但为人子女,自是要尽一切努力才是。”我见他着急,只是安慰道。
“这事情,今日却有了转机。”冒辟疆在此处顿住了,抬头望了我一眼,重又垂下,半天才道,“今天早上,田国丈派人送信给我……”
“他送信给你?”我扶着冒辟疆的手一僵。
“是的,信中说,他愿在皇上面前力保父亲,只要,只要我答应……”
“答应什么?”此时,不祥的预感离我越来越近了。
“答应帮他一起寻你,并劝你跟他一起回京。”冒辟疆的脸由红憋到紫,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仿若摔入大海,竟是如此!看来田国丈早就获悉了我的一切?定是鸨母为求自保,把我和冒辟疆的事情告诉了田国丈,田国丈顺理成章自然找上他。就算田国丈不知道我身处何处,只要他认定我绝非被强盗掳走,只要有心偷跑,冒辟疆绝对是关键。田国丈以冒起宗的性命做诱饵,实在是高明。
难怪朱国弼今日言词闪烁,说什么“孝”啊、“子女”的,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恐怕连冒辟疆做什么决定,他也知道了。
我试探道:“田贵妃是皇帝宠妃,不论是田国丈还是田贵妃,他们若肯替冒大人说话,自是比旁人管用一百倍。”见他默默不语,我冷声道:“未知冒郎作何打算呢?”
冒辟疆忽而拽了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圆圆,你对我情深意重,冒某这一辈子都记得。只是…只是…圆圆,不如你先和田大人进京,日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那时我们一同回如皋见我父母……”说到后来,眼睛已不敢看我。
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就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仿如掉进了极寒的冰窖,眼前的这个冒辟疆竟完全不认得了,想到前几日还在和我鸿雁传书,互诉衷肠,想到再之前在陈家时他还对着我不假思索地说着,“圆圆,只要你爱我,只要我和你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自是愿意付出一切,付出性命。”
如今想来,竟觉得讽刺。此时此刻,我的面前竟不禁浮现出金公子的面孔,仿佛他正在身后嘲笑着我,说着,你看,这就是你选的良人?
“圆圆”又是冒辟疆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然而,却拉不回我的心寒了。
我不禁冷笑道:“冒郎真是天真,圆圆入了京,又如何回来?田国丈把我给了皇帝,你还能向他要不成?”
冒辟疆自知理亏,只跪在一旁,低声道:“圆圆,是我对不住你!”
正说着,旁边斜刺里寇白门跑了出来,直接当着冒辟疆的面就忍不住说道:“冒公子,您素有贤名,竟也会为了权势低头?圆圆她真心待你,你这样和抛弃杜十娘的李甲有何不同?”
不知道寇白门什么时候竟也来了。
“白门。”朱国弼上前来牵住为我打抱不平的寇白门,示意她不该随意置喙。
寇白门却道:“我有说错么?圆圆她不惜得罪国丈,一心对冒公子。可冒公子却是如何待她的?怎对得住圆圆的一片真心?”
朱国弼道:“可百行孝为先,你难道让冒兄弃自己的父亲于不顾么?”
他为我二人争执着,冒辟疆却是跪在一旁一言不发,好歹冒辟疆也是个文采过人,受人尊敬的复社公子,如今却这样跪在我面前忏悔,我此时看他,却只觉得他可怜。
我走回房间,拿出一个妆奁匣子,那里边放着冒辟疆这几日写给我的所有诗句。我将那匣子放到冒辟疆面前。一边伸手将他扶起。
冒辟疆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我只是平静地说道:“冒公子,你救父心切,我不怪你。你且宽心,我明日一早便回陈家。”
“阿轲!”寇白门情急之下,都不禁唤出了我的本名。
我向冒辟疆道:“其实,说起来,是我对冒公子有所隐瞒在先。所以,就算我们扯平了,冒公子不必觉得愧疚,只是,从此往后,我们互不相欠,再无瓜葛了。”我看着冒辟疆,可我对他,除了失望,却也提不起恨来。只是这心里,再没有半分的情意了。
送走冒辟疆,寇白门单独留下来,颇有些担忧地问我,“你还好吗?你不会真的还打算回陈家吧?”
“是。”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到底,我本来对冒辟疆存的也是利用之心,不过是希望找个愿意为我付出性命的人,我才能顺利回到现代去罢了。可这世界上,想要找个一心一意爱我,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人,谈何容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对改变命运存半分奢望了。
“他既然这样无情,你又何必还这样待他?”寇白门大约为我心疼,“其实,朱大人说的不错,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冒辟疆一人。你就算心灰意懒,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就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你若不想进京,朱大人可以另想办法的。”寇白门言辞恳切。
这几日接触,我已知道她和朱国弼的侠义心肠。我相信,她们会愿意为我帮忙。
但我摇了摇头,“不,寇姐姐,我是心甘情愿要跟着田国丈去京城的。”
“阿轲?”寇白门有些忧心地唤了一声,她只当我是因为被冒辟疆背叛,心灰意懒才想要进宫去。
“鱼玄机说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原本还以为那么容易就被我撞上了,现在却不得不信。”
“话是如此。但并不表示,这世上就再没有真情了。”寇白门安慰我道。
“是,这世上,若有那么一个人,肯为了你,不惜放弃名节、放弃国家,甚至为了你不惜背上世世代代的骂名,只为了让你平安。这样,总算得上是真情了吧。”
“若是有人这样相待,只怕是百年难遇了。可,妹妹这话是何意?”
“我若是陈圆圆,就会得到这样的真情郎啊。”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这样,我才能回家……
寇白门不懂,此刻的我,竟是真的有些想见吴三桂。若我是陈圆圆,就会注定遇上吴三桂。这世上,会有这么个人,真的会为我“冲关一怒”?放弃他奋斗了一辈子的英雄名节,把大明王朝推倒?背负生生世世的骂名?
……
冒辟疆终于来了。才几日不见,他竟然憔悴了许多。原本那个动辄赤脸羞赧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是萎靡不堪,一脸疲惫。
不知是看到他这副模样,让人怜悯,还是看到自己的“情郎”,添了心酸,我的眼睛顿时模糊了。未等他站稳,就扑到他的怀里,眼泪也夺眶而出。
谁料,冒辟疆也扑簌簌落下泪来,这可让我手足无措了:“冒郎,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冒辟疆双手紧箍着我,任由我怎么询问,也不回答。反将我越抱越紧,快要窒息了:“冒郎,有什么话慢慢说啊,圆圆快被你勒坏了。”
冒辟疆这才松开双手,在桌边坐下,用袖脚擦了擦眼,却不看我,只低声道:“圆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勉强笑道:“只要能脱离苦海,和冒郎在一起,圆圆就很开心了。”
见他并不搭话,我的不安感急速上升,想着朱国弼白天说的那番话,立马询问起来:“冒郎,朱大人说你有话对我讲,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这副模样,叫圆圆好担心啊。”
冒辟疆听了我的询问,突然全身哆嗦了一下,嘴唇抖动着,忽而扶着我的腰,扑通跪倒在地上。我不由得大惊,忙使劲拉他,“冒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别吓圆圆。”谁知他根本不打算起来,怎么拉都纹丝不动。这样的情景,把我的眼泪又大把的招惹出来。
哪知冒辟疆也抽搭起来:“圆圆,我舍不得你,但,但我辜负了你,我…我对不住你。”
我闻言心下波澜暗涌,惊道:“冒郎,这话怎么说?”见他仍旧是一副惹人怜悯的样子,虽心知不妙,但也不好强逼太紧。只婉言劝他慢慢道来。
许久,冒辟疆才开口。
“我昨日上午,收到了父亲的紧急家书,他在衡阳竟然蒙冤下狱!”
“啊?这是为何?”对于他父亲冒起宗,我知之甚少。
“张献宗围攻襄阳,我父亲本驻守衡阳,便率兵增援,希望能保住襄阳重镇。谁料忽降圣旨,责我父亲擅自调兵,竟革职下狱了。想来,情形实在危急。”
“冒郎切勿心急,还是想对策要紧啊。”我一时也担忧起来,但也想不到主意。
“我原本打算上京陈书,为父开罪。然后再进京到御史台寻几位父亲故友,只是我位卑言轻,那几位故友也算不得皇上近臣,皇上震怒之下,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肯帮忙。”
“即便希望渺茫,但为人子女,自是要尽一切努力才是。”我见他着急,只是安慰道。
“这事情,今日却有了转机。”冒辟疆在此处顿住了,抬头望了我一眼,重又垂下,半天才道,“今天早上,田国丈派人送信给我……”
“他送信给你?”我扶着冒辟疆的手一僵。
“是的,信中说,他愿在皇上面前力保父亲,只要,只要我答应……”
“答应什么?”此时,不祥的预感离我越来越近了。
“答应帮他一起寻你,并劝你跟他一起回京。”冒辟疆的脸由红憋到紫,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仿若摔入大海,竟是如此!看来田国丈早就获悉了我的一切?定是鸨母为求自保,把我和冒辟疆的事情告诉了田国丈,田国丈顺理成章自然找上他。就算田国丈不知道我身处何处,只要他认定我绝非被强盗掳走,只要有心偷跑,冒辟疆绝对是关键。田国丈以冒起宗的性命做诱饵,实在是高明。
难怪朱国弼今日言词闪烁,说什么“孝”啊、“子女”的,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恐怕连冒辟疆做什么决定,他也知道了。
我试探道:“田贵妃是皇帝宠妃,不论是田国丈还是田贵妃,他们若肯替冒大人说话,自是比旁人管用一百倍。”见他默默不语,我冷声道:“未知冒郎作何打算呢?”
冒辟疆忽而拽了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圆圆,你对我情深意重,冒某这一辈子都记得。只是…只是…圆圆,不如你先和田大人进京,日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那时我们一同回如皋见我父母……”说到后来,眼睛已不敢看我。
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就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仿如掉进了极寒的冰窖,眼前的这个冒辟疆竟完全不认得了,想到前几日还在和我鸿雁传书,互诉衷肠,想到再之前在陈家时他还对着我不假思索地说着,“圆圆,只要你爱我,只要我和你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自是愿意付出一切,付出性命。”
如今想来,竟觉得讽刺。此时此刻,我的面前竟不禁浮现出金公子的面孔,仿佛他正在身后嘲笑着我,说着,你看,这就是你选的良人?
“圆圆”又是冒辟疆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然而,却拉不回我的心寒了。
我不禁冷笑道:“冒郎真是天真,圆圆入了京,又如何回来?田国丈把我给了皇帝,你还能向他要不成?”
冒辟疆自知理亏,只跪在一旁,低声道:“圆圆,是我对不住你!”
正说着,旁边斜刺里寇白门跑了出来,直接当着冒辟疆的面就忍不住说道:“冒公子,您素有贤名,竟也会为了权势低头?圆圆她真心待你,你这样和抛弃杜十娘的李甲有何不同?”
不知道寇白门什么时候竟也来了。
“白门。”朱国弼上前来牵住为我打抱不平的寇白门,示意她不该随意置喙。
寇白门却道:“我有说错么?圆圆她不惜得罪国丈,一心对冒公子。可冒公子却是如何待她的?怎对得住圆圆的一片真心?”
朱国弼道:“可百行孝为先,你难道让冒兄弃自己的父亲于不顾么?”
他为我二人争执着,冒辟疆却是跪在一旁一言不发,好歹冒辟疆也是个文采过人,受人尊敬的复社公子,如今却这样跪在我面前忏悔,我此时看他,却只觉得他可怜。
我走回房间,拿出一个妆奁匣子,那里边放着冒辟疆这几日写给我的所有诗句。我将那匣子放到冒辟疆面前。一边伸手将他扶起。
冒辟疆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我只是平静地说道:“冒公子,你救父心切,我不怪你。你且宽心,我明日一早便回陈家。”
“阿轲!”寇白门情急之下,都不禁唤出了我的本名。
我向冒辟疆道:“其实,说起来,是我对冒公子有所隐瞒在先。所以,就算我们扯平了,冒公子不必觉得愧疚,只是,从此往后,我们互不相欠,再无瓜葛了。”我看着冒辟疆,可我对他,除了失望,却也提不起恨来。只是这心里,再没有半分的情意了。
送走冒辟疆,寇白门单独留下来,颇有些担忧地问我,“你还好吗?你不会真的还打算回陈家吧?”
“是。”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到底,我本来对冒辟疆存的也是利用之心,不过是希望找个愿意为我付出性命的人,我才能顺利回到现代去罢了。可这世界上,想要找个一心一意爱我,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人,谈何容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对改变命运存半分奢望了。
“他既然这样无情,你又何必还这样待他?”寇白门大约为我心疼,“其实,朱大人说的不错,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冒辟疆一人。你就算心灰意懒,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就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你若不想进京,朱大人可以另想办法的。”寇白门言辞恳切。
这几日接触,我已知道她和朱国弼的侠义心肠。我相信,她们会愿意为我帮忙。
但我摇了摇头,“不,寇姐姐,我是心甘情愿要跟着田国丈去京城的。”
“阿轲?”寇白门有些忧心地唤了一声,她只当我是因为被冒辟疆背叛,心灰意懒才想要进宫去。
“鱼玄机说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原本还以为那么容易就被我撞上了,现在却不得不信。”
“话是如此。但并不表示,这世上就再没有真情了。”寇白门安慰我道。
“是,这世上,若有那么一个人,肯为了你,不惜放弃名节、放弃国家,甚至为了你不惜背上世世代代的骂名,只为了让你平安。这样,总算得上是真情了吧。”
“若是有人这样相待,只怕是百年难遇了。可,妹妹这话是何意?”
“我若是陈圆圆,就会得到这样的真情郎啊。”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这样,我才能回家……
寇白门不懂,此刻的我,竟是真的有些想见吴三桂。若我是陈圆圆,就会注定遇上吴三桂。这世上,会有这么个人,真的会为我“冲关一怒”?放弃他奋斗了一辈子的英雄名节,把大明王朝推倒?背负生生世世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