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吃饭的时候,  只剩下三个人。

    谭建不在家,整个饭厅都冷清起来,且三个人里面有两个不想吃饭。

    杨蓁不想吃饭,  项宜多多少少是理解的,  毕竟她心里只思念着谭建,  哪有心思吃饭?

    但那位大爷也不太想吃?

    不过项宜一时间顾不上他,只能哄着杨蓁多少吃一些,别等到谭建回了家,发现自己的新娘子都饿瘦了。

    她只顾着杨蓁,谭廷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

    待旁人,她总是细致周道,体贴入微,  就好似七巧玲珑心一般,  但到了他这里,  不知怎么还不如旁人的一半。

    谭廷又想到今日自己早早地回了家,却在门前听到的她的答案。

    他默默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她见了,这才也给他夹了两道。

    谭廷见了,  心下叹气道罢了。

    她不是弟妹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  且从前都是他做的不好,  他又能指望什么更多的呢?

    只是他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如果他们有了孩子,  她会不会同他更亲近几分了?

    今日,是逢五的日子了。

    谭廷晚间早早地回了房中。

    项宜见他回来了,  便想到给他做的小印做的着急,  便同他道。

    “大爷可否把小印拿回来,  我再细细地雕琢一下边角。”

    这话说得谭廷心下一暖,  那小印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她还想要为他精益求精。

    “会否累着眼睛?”他轻声问。

    项宜道不会,“是近来又学到了新的技法,恰能用在那只小印上面,我也试一试。”

    谭廷小小呛了一下。

    原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精进技法

    他不说话了,默然洗漱了一番,坐到了床上看书。

    项宜看着早早坐到床上的男人,又确定了一下时辰。

    这会儿距离平日歇下的时辰,还有好一段时候。

    项宜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今日是逢五的日子了。

    清崡那一次秋照苑送来了熏香,她照着赵氏的吩咐做了,但他却惊到了似得,拉起她的衣裳说不要那样,他们在离开清崡之前先不要孩子。

    之后便上了路,船舱里不似宅院厢房,诸多不便,逢五的日子也消停下来。

    现今到了京城,又到了逢五的日子了。

    项宜见他早早地上了床看书,自然就明白了过来,也放下手头的事情,洗漱了一番上了床。

    谭廷悄悄打量了一下妻子。

    他不禁也想到了上一次熏香的事情。

    若她仍旧那般不情愿,不想与他亲近,却又不得不那样做,他是不会勉强她了。

    但她今日神色如常,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悄然看了过来。

    静悄悄的帐子里,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帐外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震落了两人轻微的僵硬。

    谭廷目光坦然落在了妻子身上。

    她今日只着了一件米白色的中衣,钗环已经散了,但乌黑光泽的青丝也半散了下来,落在她纤薄的脊背和肩头。

    她在他的目光里轻轻垂了垂头,白皙细长的脖颈从衣领处完全露了出来。

    帐外的小灯明亮了一时。

    项宜微有些赧色地小声道了一句。

    “大爷把帐外的灯压暗些吧。”

    嗓音去了三分冷清,越发显得温软起来。

    谭廷心下止不住快跳了一下,立时照着她说得,压下了过亮的灯火。

    帐中,湿热之气像温泉水一样灌满了整个帐子。

    项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掉进了滚烫的沸水里,男人胸膛的炙热将人化在水中。

    从前他们便是这般事情,也多少隔着些什么,没有更多的腿与臂的纠缠。

    项宜却被他完全托起了后背,他托着她贴近,滚烫的胸膛压下她,将两人之间最后的空气挤压殆尽。

    帐内的气息越发湿热,没有熏香的房中也似有浓重惑人的香气流转。

    项宜已无一丝力气抵挡,她气喘不断,眼眸间凝满了湿漉漉的水汽。

    半晌,他额头间的汗珠滴答落下来,也渐渐停止了下来。

    项宜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正想着如何撑着自己起身去洗漱一番,不想他的大掌再次落在了她的腰间。

    而他并非是似上次那般,抱起她去浴房洗净,而是又俯身探了过来。

    这?!

    项宜止不住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她过于震惊的神色,才让男人稍稍停了一下。

    “宜珍怎么了?”

    项宜难以直白讲出来,只能问他。

    “大爷不歇下吗?”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思考了一下,询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要不明日再  ?”

    明日?!

    项宜禁不住脱口而出。

    “明日并非逢五的日子  ”

    是了,除了赵氏送熏香的那次之外,他们都是在逢五的日子里才有这样的亲密。

    谭廷听了,清了一下嗓子,闷闷看了妻子一眼。

    “宜珍,我们要孩子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项宜神思一晃。

    然而思绪未落,他已轻按了她的手在耳边,俯身再次压了下来。

    到了后面,项宜早已分不清时辰了。

    帐子外被他压灭多的小灯似乎又亮了起来,项宜迷迷糊糊地咬了唇又松开,额边的细汗交汇成流,又与他颌边落下的汗水交混滑落锦被之中。

    谭廷轻轻看着臂膀里的妻子。

    她脸色红彤彤的,眼中是细碎的水光。

    鼻尖凝了小小的汗珠。

    而她的唇色从未有如此鲜艳水润的时候,此刻被她轻咬之后又立刻充满红润,似浸在糖水里的樱桃。

    谭廷一时看晃了眼,止不住低下头去,唇角到了她红润的唇边。

    帐中湿热之气包裹着两人。

    只是即便亲密如斯,两人也从未有过唇舌相交的时候,就是连轻轻一触也从未有过。

    当下男人甫一靠近她唇边,项宜下意识侧过了头去。

    两人皆是一怔。

    被湿热挤至边缘的冷清空气,骤然翻了个身,从两人唇间的空隙里穿了过去。

    她是太累了吗?

    谭廷愣愣看了妻子几息,没有再强求地靠近她的唇,只是动作放轻又加快了些许。

    又过了一阵,帐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谭廷直接抱了妻子去了浴房。

    谭廷早就吩咐人准备了大桶的水,直接将妻子抱到了浴桶之中。

    只是木桶算不得大,谭廷转身也踏进来,便有些许拥挤。

    项宜再不习惯这样与他在非是床榻的地方相对,匆忙洗了一下身上,便撑着发软的身子要离开。

    谭廷见她这就要走还愣了一下。

    不想下一息,项宜脚下一滑,没走成反而落在了男人臂弯里。

    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

    水花被掀起又落下来,挂在项宜脸上。

    谭廷难得见妻子这般窘迫中带着些许慌乱的时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轻轻抬手,擦掉她眉边、鼻尖的水珠。

    唇上也挂了一滴。

    他指尖向下,拭去那水珠的同时,亦渐渐低头再次靠近了那唇畔。

    他想,亲吻在夫妻之间本该是寻常吧。

    她方才,应该只是有些累了。

    然而他再次靠近,却看到妻子再次避开了他的唇。

    浴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谭廷怔住,她已匆忙从他怀中抽身,快步离开了。

    只剩下怀中空空荡荡的风。

    翌日,书房里点了安神香。

    但安神香的作用显然并不显著,谭廷坐在书案前,还止不住想起昨晚她两次的避开,也想起了弟妹问她思念一个人的问题,她回答的那句“不曾”。

    选官的事情还没有落定,谭廷此番正式入仕的第一个官职,关乎甚多,这两日便有族中官员来信与他商议此事。

    本是一件颇为紧要的事情,但谭廷莫名地一时间没有心情细论此事。

    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但还是思绪忍不住飘飞。

    也许还是因为他之前做的不好,冷落了她太久了

    谭建去了薄云书院也有几日了。

    他想起当时欲将项寓也送去薄云书院读书,他们姐弟却没有答应的事情。

    不晓得他们姐弟到底是如何考量。

    她应该不至于拒绝了他的帮助,让项寓自己去薄云书院应考吧?

    他们夫妻虽比不得旁人亲近,但还不止于此疏离。

    谭廷想着,等谭建回来,再问一问书院情况,还是将项寓也送过去的好。

    从前是他做的不好,但如今他与他们姐弟之间也该亲近一些了。

    念着妻子,谭廷思绪又散了多时,才慢慢回了神,落到了书案上的事情里。

    京畿,薄云书院。

    谭建连着两日留在此地,到了第三日已经完全按捺不住要赶回家的心情了。

    但他这边辞了书院山长要走,去发现书院外面不知何时堵得水泄不通。

    谭建下不去山,问了一句才晓得,今日竟然是薄云书院春考放榜的时刻。

    薄云书院专门给寒门出身的普通学子留了进院读书的名额,需要这些有真本事的学子通过考试才能进来。

    谭建这等有优待的世家子,也禁不住佩服前来应考的各地书生。

    他不由向那大红榜上看了几眼,那都是考中的寒门书生的名字。

    名单不长,几眼就看到了尾,大多的人还是落了榜,但也有少部分人榜上有名。

    只是谭建这么向下看了几眼,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揉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遍,不敢相信地又叫了身边的小厮帮着他也确认了一遍,不由地咽了口吐沫。

    “项寓?!寓哥儿也来薄云书院了?怎么还是自己考进来的?!”

    他之前听大哥的意思,原本好似是想让项寓与他一起来薄云书院读书的,不知道后来怎么,项寓就没有一起前来。

    他还纳闷呢,却没想到项寓自己来了书院应考,名次虽然靠后了些,但他还真就考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谭建的声音太大,有人闻声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那人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转头就要走。

    谭建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寓哥儿?!果真是你!”

    项寓此次中了薄云书院的春考,刚要回家告诉项宁,再写信告诉长姐,就见到了谭建。

    他并不想跟谭家人有什么理会,见了谭建也只不失礼数地拱了拱手便罢了。

    但谭建却拦着他不让他走。

    “你怎么自己来考了?嫂子她知道吗?”

    他说着,又叫了项寓,“正好我要回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嫂子知道你考上一定很高兴。”

    他这么一说,项寓怔了一下。

    “谭二爷是说,我长姐也来了京城?”

    谭建连忙说是,将大哥专程带着大嫂在身边行船北上的事情说了。

    项寓听见着实愣了一阵。

    没想到那位谭家大爷还真就把他姐姐带在了身边。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以前不是恨不能十年也不回家吗?不就是看不上他们寒门出身的人吗?

    这又怎么变了?

    项寓不想与谭建多言,只道自己晓得了,之后会去京城寻自己长姐。

    但谭建还在诧异,“你、你不跟我去京里住几日吗?”

    他问了,项寓也只是摇头,冷淡地谢了他的好意,转身就没入了人潮里面。

    他一走,谭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敢再纠缠这位连他大哥都敢怼的小祖宗,连忙回京城去了。

    大哥也真是的,怎么能让项寓自己来应考呢?

    京城。

    谭廷从书房回到正院的时候,看到妻子正在院中浇花。

    见他来了,还是那句“大爷回来了”。

    若不是昨晚她两次的避开,谭廷听见她说这句,还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可如今听了,只觉得心里闷闷。

    平日里的举动她没有任何异常,就连床榻上也没有任何奇怪,但却在某些亲密的时刻,突然就避开了。

    谭廷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问她,又或者该说什么。

    却听见外面忽然喧闹了起来,接着脚步声到了安静的院门口。

    杨蓁在外面喊了一声。

    “大哥大嫂,二爷回来了!”

    弟妹看到弟弟回来,眼睛里都是光亮,明明那是个不中用的东西罢了,她却像是见到了什么香饽饽似得。

    谭建也高兴的不得了,手下紧紧拉着杨蓁的手。

    两人过来跟谭廷和项宜行礼。

    谭廷浅问了两句拜访书院的情况,他一一回了,谭廷点了点头。

    不想这时,他忽然转向项宜说了一句。

    “大嫂,我看到寓哥儿了。寓哥儿可真争气,中上了薄云书院的春考,榜上有名呢!”

    项宜忽然就听到了弟弟的消息。

    她愣了一下,旋即嘴角止不住地翘了上去。

    “当真?”

    “当真!我亲眼看到的,还见到了寓哥儿,”谭建摸了一下鼻子,“就是他不肯随我一道进京。”

    项宜让谭建不必介意,想到弟弟小小年纪竟然考中了薄云书院,还禁不住地打心里高兴。

    但下一息,却留意到一旁一个震惊疑问的眼神。

    谭廷看着妻子,直接沉默了起来。

    她还真就拒绝了他的相帮,是让项寓自己去薄云书院应考了?

    谭廷心下突然发涩得一疼。

    项宜也察觉了什么不妥,不安地向他看了过来。

    她觉得她可能要解释一下,比如寓哥儿是自己立志要来应考,也是他青舟书院的先生们带着过来的,但莫名地,又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她一时没有说话,但谭廷也没有就那般问下去,只是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闷声转身去了书房。

    项宜脚下不由地跟了他两步,但又在他真的要离开的脚步里,又停了下来。

    谭建一回家,整个谭氏老宅就热闹了起来。

    但杨蓁也到了回门的日子,这下盼来了谭建,高高兴兴地带着谭建回了忠庆伯府。

    他们要先回新娘子娘家,再去拜见林家的姑母。

    不过谭廷和项宜却不同,第二日,谭廷便带着项宜去了林府。

    夫妻二人这两日连平日里一半的话都没有了。

    不过到了林府之前,谭廷轻轻看了妻子一阵,还是嘱咐了她一些林家的事宜。

    然后又轻声道了一句,“  若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你便让人传话给正吉,我总是在的。”

    林大夫人威重,是杀伐果决的性子,在世家里颇有名气,项宜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已经想好了那位林大夫人,约莫不会对她有什么亲近的态度。

    当下听着谭廷这般说,心下止不住微缓,“多谢大爷。”

    只是她进了林府,与谭廷分开之后,到了林大夫人院中,一坐半个时辰,却根本连大夫人的人影,都没见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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