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起,西天红霞映着琉璃瓦下的寺庙。

    杨蓁还在方才的震惊里。

    她道,“我早就觉得大嫂脾性着实太好了,好在她那位胞弟是个有脾气的,又肯替长姐出头。”

    她啧啧,“可惜大嫂没让那项寓把话说完,不过大哥也应了让大嫂回娘家的事。”

    谭建在旁吃着压惊茶。

    项寓说的话已经够厉害了,若是让项寓把话说完,他都不敢想自己的大哥是什么脸色。

    至于大嫂回娘家的事,他记得大嫂上一次回娘家,还是回门的时候。

    那时大哥要进京赶考,并未三朝回门,后来大哥进京之后,大嫂才择了个日子,自己回娘家小住了半月。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谭建叹气,却见自家娘子兴致盎然地,还在推崇项寓方才怒发为姐的表现。

    他非常怀疑自家娘子不是杨家人,也不是谭家人。

    她是项家人吧?

    念头未落,她就叫了他。

    “咱们去大嫂他们的客院吧。”

    谭建呛住了,压惊茶把他呛得说不出话,顺了半天胸口,才道。

    “娘子,这合适吗?”

    “合适。”她从小榻上跳了下来,“你要是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

    谭建咳了两声,看着风风火火出了门的自家娘子,不得不跟了上去。

    红霞消散,夜幕四起,寺院零星的灯火闪烁着佛寺静谧的光芒。

    项家人落脚的客院,院子里静悄悄的,项宜姐弟在房里说话。

    项寓的气还没消下去,抱臂生气。

    项宜叹气。

    “我的账干干净净,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反倒是那些跳梁小丑在自掘坟墓。”

    她看着弟弟少年人脸上的凌厉,又劝他,“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若你再因为此事,与谭家大爷闹僵,岂不是因小失大?”

    她说着,眸光微动。

    “女子不能科举,项家也没有除你以外的第二个男子了,你要记住你最该做的是什么,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项寓嘴角抿下了不甘。

    长姐自来都是隐忍的性子,她想要的不是旁的,是项家能立起来,能恢复清白的名声。

    客房里的气氛沉了下来。

    项宁看着长姐和项寓,默默在三人中间点了一支安神香。

    安神香味道沉静,白色的烟气慢慢升起,房中气氛又渐渐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了敲门声。

    三人起身去看,看到了门外的谭廷和正吉。

    谭廷到了此处,三人都没想到。

    项寓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项宁亦是目露戒备。

    谭廷顿了顿,倒看见项宜向前走了过来,她仍旧穿着素白的长袄,只是身上染了些安神香的沉静味道,香气与她周身气质莫名相符。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到了此处,或许是云霞正好,又或许是旁的。

    但他眼下看见她安静在此,突然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

    他薄唇微动,只是在看着项寓和项宁戒备的神色,谭廷不知怎么开口。

    他只能默默看向他的妻子,可她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反而在他的眼神里问了一句。

    “大爷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一听要吩咐事情,项寓脸色更难看了,连乖巧如项宁也绷了脸,他们对着他,仿佛他是要折磨他们长姐的洪水猛兽。

    小院里的紧张之气盘旋而起。

    谭廷默默叹气。

    他说无事,目光转了转,又落在项宜身上。

    “今岁天寒,山上更要冷几分,不知你们是否住得惯。”

    安螺寺给谭家留的客院,和项寓他们定的客院,相差不小,前者可以烧起地龙,后者却只能用炭盆取暖。

    谭廷原本的意思,是将项寓项宁都接到谭家定的客院里来,可今日下晌这般一闹,别说项寓项宁了,连项宜都走了。

    他这么问了,项寓哼了一声,要说什么,被项宜眼神压了下去,项宁乖巧些,没有开口,但脸上的戒备之色半点没消减。

    最后是项宜开了口。

    她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嗓音亦是一贯的平静。

    “多谢大爷关心。”

    比起项寓的排斥、项宁的戒备,她这般毫无变化地应对,让谭廷本想同她单独说两句话的想法,越发不知怎么开口。

    他默然看着她,而她则目光微转落向旁处。

    别说单独说话,连目光都毫无交集。

    谭廷口中发苦,正这时,院外又多了一阵脚步声。

    杨蓁和谭建也到了。

    项家临时落脚的客院热闹了一来。

    谭廷看着满院子的人,他想同她单独说几句话的想法,是完全不可能了。

    他不快,瞥了谭建一眼。

    谭建哪里想到自己大哥也在,又被大哥一瞥,小心肝抖了一抖。

    倒是杨蓁毫无察觉气氛的紧张,跟项家人一见如故似得,同项寓项宁各认识了一番,尤其见项宁乖巧白净,甚是喜欢。

    女人之间甚是和谐,只是院中男人却气氛紧张。

    谭建既不敢打扰自家哥哥,也不敢招惹项家弟弟,只敢跟项宜低声问了一句。

    “大嫂真回娘家啊?”

    不想他话一出,嫂子还没说话,项寓一眼瞪了过来。

    谭建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而他拢共就说了一句话

    还是项宜解了他的场,温声道。

    “嗯,回去小住几日。”

    谭建“哦”了一声,小心点着头,他想问嫂子几天回来,但在项寓眼神里没敢问。

    但他大哥在这时开了口。

    “几日回来?”

    听他这般问了,项宜想了想,“大爷看三日可成?”

    毕竟腊月里事情繁多。

    但她这说法,立刻惹得项寓皱了眉,项宁也忍不住道。

    “三日的话,姐姐还要来回一趟,也太辛苦了吧?”

    话里透着小姑娘心疼长姐的不满。

    谭廷只好改了口,“那就五日吧。”

    他多添了两天,一来不想让妻太过奔波,二来不愿让项家姐弟不满的情绪太重。

    谁想项寓直接冷哼出了声。

    “只怕五十日,谭大人也不在意吧?”

    毕竟他三年都没回过家了,妻子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

    这话呛人得厉害。

    谭建被吓傻在了当场。

    他觉得别说是自己了,就是整个谭家,整个清崡县乃至宁南府,也没人敢跟他大哥说句这样的话。

    杨蓁却越看项家的双胞胎姐弟越顺眼了。

    项宜连忙眼神警告项寓不许再乱说话。

    谭廷左右都不是,最后只能道,“那就四日吧,”他看向项宜,“四日后我去青舟接你。”

    项宜从未设想过他来接自己。

    她想,因着谭家查了自己账目的事情,谭廷已经对项寓有颇多容忍。

    但她和谭廷之间的关系,远不至于此。

    这位谭家大爷,约莫只是客气一句而已。

    她摇了摇头,“天寒地冻,妾身自己回去即可,大爷不必多费周章了。”

    项寓闻言又要说话。

    这次谭廷在他之前开了口。

    夜幕下的山风里,项宜一身白裳如随山风轻飘如云。

    谭廷深看了她一眼。

    “要的。”

    项寓没了话,倒是项宜着实顿了一顿。

    七天的水路,项寓和项宜都没答应,谭廷只好着主持取消,陪着他们斋戒了一日,为梁氏点了长明灯。

    腊月初九一过,项寓就带着项宜回了青舟他们的宿处。

    谭廷许了四日,自然不能再留,只能同谭建和杨蓁一道返回了清崡谭家。

    走的时候四个人,只回来了三个,赵氏听说吃了一惊,又听说项宜要回家四日,止不住头疼了起来。

    “年前事情多的不行,怎么可巧在这个时候回娘家了?”

    谭廷知道自己这位姨母不喜这些族中事,她本没有头痛的毛病,嫁过来之后管了几年家,才平添了这病的。

    谭廷不欲让她因此责怪项宜,便道是自己让项宜回去的。

    “若是母亲疲累,便由儿子来料理几天。”

    “这怎么行?哪有一族宗子料理族中庶务杂事的?”

    赵氏上面还有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她可不能坏了规矩。

    她不由看向刚娶进门的二儿媳妇。

    杨蓁见她看过来,眼睛一亮,兴奋道。

    “母亲让我帮忙管家吗?我在我娘身边看过几天,虽然我娘嫌我笨,但我觉得我可以试试手。”

    赵氏差点呛着。

    她赶紧说算了,要真让二儿媳妇接手了,只怕她的头痛要更厉害了。

    “罢了罢了,不过四日我且应对吧。”

    青舟项家二进小院,热闹喜庆堪比过年。

    镇子里年货都摆了出来,什么蜜枣瓜子甜球苏糕,姐弟三人买了一大堆回来。

    邻里听闻项家的长姐、清崡谭氏的宗妇回来了,一个个跑过来看。

    他们见到项宜,看到她没有绫罗绸缎,没有满头珠翠,也没有奴仆成群。

    她就站在院子里,平易近人地拿了点心招待他们。

    邻人皆惊讶。

    他们这儿也有世族,远一点的有平泽邱氏,当家老爷夫人富贵的连走路都喘气;近一点的住着四大家族之一、凤岭陈氏的旁枝,那些人最坏,从不拿正眼瞧人不说,只想榨干他们的地、他们的田

    但这位清崡谭氏的宗妇,好像完全不一样啊。

    他们不好意思只吃项家的东西,也都拿了茶水果子过来。

    来往之间,居于镇子边缘的项家,反而成了全镇最热闹的地方。

    至于清崡谭家,冷清里透着混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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