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玩笑吧?”卢二郎脸上的笑容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冉九别逗我!”。
“开什么玩笑?我得了消息就急急赶过来!”冉九郎深吸一口气,骂道,“卢二你还没签契书吧?那陈忻忒不是东西,他故意坑人呢!”
“什么意思?”
“陈忻有意参与海运的生意不假,但他卖通州的庄子却是另有玄机,朝堂上最近不是在吵河道的事儿?已经定下重修惠河、通河,疏浚河道的事了!陈家那庄子还有我们家的庄子正好被划进去了,也是因此我才听我爹提了两句,一知道这事儿就赶紧跑来告诉你!你没签契书吧?银钱没给吧?”
卢二郎欲哭无泪,“你是说陈忻他知道这事?”
“是!朝廷的消息我们不知道,陈忻他姐姐可是容妃娘娘,他进宫和回家似的,他肯定早知道这事,难怪卖得这么急!”
“可不是有好几家要买?陈忻敢坑那么多人?”
冉九郎懊恼道,“他连丞相的孙子都敢打,坑人有什么不敢的!都怪我!唉,这次要不是涉及冉家的庄子,我还被蒙在鼓里!都是我的错……”
“关你什么事……”卢二郎气得脖子都涨红了,“不行!我找他去!”
“哎哎你冷静点冷静点!”
卢二郎冷静不了,他一气儿冲到了陈府,在府外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等到陈忻回来。
锦衣玉带的年轻郎君打马而来,耳边歪歪扭扭簪着一支牡丹,在暮色中,那枝粉中透蓝、如蓝田美玉般的牡丹微微摇曳,衬得那簪花人一张冷白的脸有些妖异。
容妃之所以有“容”这个封号,便因为其相貌格外美丽,身为她的亲弟弟,陈忻也有一副好相貌。他惯爱华丽的衣饰,譬如大红的绣着金丝的锦袍,旁人若穿成这样,只会教人笑话,而他穿上,便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叫人份外注意他。
陈忻却不喜欢旁人注意他,尤其是盯着他的脸,他随身携带一支长鞭,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或是撞到他手里的,二话不说便是一鞭子。
就如此时,看着这个突然冲到自己马前的人,未待人开口,陈忻已经一鞭子甩出去!
老严身形一闪,挡在二郎君身前,抓住鞭尾。陈忻手上使力,鞭子却纹丝不动,他眯了眯眼睛,突然松手,老严身子不由一动。
陈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高高坐在马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人?”
跟着他的随从亦警惕地看着来人。
鞭尾险些从脸上擦过的感觉叫卢二郎清醒了些,他拉住老严,“在下武定侯府卢飞鱼,国舅爷,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我就要答吗?”
戏谑的语气叫卢二郎气血上涌,“陈忻!你是不是早知道河道占地的事?”
“原来是为这个……是啊!”陈忻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还卖通州的庄子!你是不是故意坑我?”
“原来买下通州庄子的那个傻子是你啊!你情我愿、银货两讫的事怎么能叫坑?”
“你……”卢二郎气得要扑上去,被憨子和老严一人一边拉住了,他骂道,“你明明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你去告我啊!哈哈哈哈……”
陈忻翻身下马,在随从们的簇拥中大摇大摆地回府。
卢二郎气得够呛,他不死心地找人问情况,可这事,你说人家坑你,得有证据,重修惠河通河的事还未对外宣扬,你能说人家因为消息比你灵通坑的你?
况且一个败落侯府,一个正得盛宠的国舅爷,人家会帮谁?
冉九郎劝道,“陈忻不是个东西,但人家就是命好,有个好姐姐,连陛下也宠他,犯不着因这事跟他死磕,他就是个疯子,回头再盯上卢家,不是白白惹麻烦吗?”
卢二郎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一回府就冲到卢飞鸟的院子,卢飞鸟正坐在靠窗的炕上默书,见他抿着唇,眼眶都湿了的可怜样儿,微微挑眉,示意谷雨他们先下去。
下人都出去了,卢二郎再也忍不住了,往炕上一趴,埋在靠枕上,自闭了。
他个子高腿长,一半的炕根本不够长,人趴在炕上,大半的腿拖在地上,也不嫌累得慌。
卢飞鸟继续默,又写了一页,卢二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妹妹你都不关心我……”
“谁说我不关心你了,我是怕我一问你就要哭出来了。”
“谁要哭!”卢二郎翻身坐起来,红着眼不承认,“我什么时候哭过?不要污蔑你二哥!”
“好吧!”卢飞鸟放下笔,给他倒了一杯茶,“所以到底怎么了?”
“……没什……好吧,有……妹妹,我把咱家……败了……”
卢二郎捧着杯子,头越垂越低,卢飞鸟心里竟然有种大石落地的踏实感,她喝了口茶,“所以……你之前说的那片地出问题了?”
卢二郎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一半的话都在骂那个陈忻奸滑狡诈、张扬跋扈、无法无天,卢飞鸟听着听着不由问,“那冉九郎没有问题?”
卢二郎一顿,挠挠头,“不能吧,冉家的庄子也被划进去了,他们家也有损失,而且冉九和陈忻素日也没什么来往。”总不能合起伙来就为了坑他?
卢飞鸟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位冉九郎就是放不下心,可能就是直觉,准不准她也不知道。
卢二郎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道,“妹妹,要不然咱们重新找个管家吧?我连买个地都能出错,万一……万一再把咱家都赔进去怎么办?”
“就算都赔了,咱们不是还有大哥的俸禄吗?再怎么也比咱们以前没吃没喝的日子好多了。再说这回不是那个奸滑狡诈的陈忻使坏吗?赔了就赔了,咱家账上的钱也够用,买地的事不急,本来京城的地就不好买。只是有一点,就当我小人之心,以后和冉九郎有关的事,二哥你多留几个心眼。”
“好。”
卢二郎从卢飞鸟那里汲取力量,重整旗鼓,这回不急着找田地了,而是慢慢打听。
在打听的这段日子里,冉九郎又找上他,说是为了弥补上回的错误,找了一桩生意,邀卢二郎一起做。
卢二郎相信朋友,但也听妹妹的话,他纠结了一阵,还是拒绝了,“算了,吃喝玩乐我在行,做生意我也没做过,还是不添乱了。”
冉九郎劝了一回,见他坚持,便道,“好吧,那你能借我点钱吗?不用多,一千贯就行,另外帮我招待一下那个大商人?你是知道,我嫡母……要是叫他们知道,这事就轮不到我来做了……”
卢二郎听他说过冉家的事,冉九他娘是他爹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但冉大人娶的却是家世更好的冉夫人,冉夫人娘家比冉家强盛得多,是以冉夫人性格也强势,除了冉九他娘,冉大人再未纳妾,冉家也只有冉九一个庶子,他的身份便十分尴尬。
卢二郎拍着胸脯道,“好!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咱们朋友之间不必客套。”
冉九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垂下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冉九的这桩生意是关于布匹,那位大商人就是来自大梁丝织业最为发达的杭州府。
卢二郎只把自己当陪客,全程招待好那位南商,顺带听他们谈生意,听着听着,他心里都有些痒痒。
冉九还是靠谱的,这桩生意很有搞头啊,就是冉九的本钱太少,那位南商不大愿意把生意拆开来做,若是放弃,不就和掉到跟前的肉不吃一样?
也太可惜了!
卢二郎趁着出去更衣,把冉九拉过去,“要不我再借你点钱?你要是放弃了,就太亏了!”
冉九苦笑,“再借不就成你给我出本钱了,不能这么占你便宜,真不成就算了,就当我没这挣大钱的命!”
“那怎么行?”卢二郎抓耳挠腮,比他还不甘心。
冉九试探道,“不然我们俩合伙算了,那人货都运来了一批,咱们去看看,总不至于叫他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卢二郎犹豫,在冉九“先看看再说,不做就当见识见识”的劝说下,没忍住跟着一块去了,看了货后觉得不错,且那南商要价也合适,又仔细跑了跑市面上的布料行情,确认这生意可以做,终于下定决心。
“妹妹,我还是决定做这笔生意!”
卢飞鸟知道他这段的努力,便道,“二哥如果觉得可以做,那就做吧!”
有了妹妹的支持,卢二郎更有信心,他们忙了好一阵子,终于把事情定下来。
俗话说,酒桌上谈生意,推杯换盏间,三人亲亲热热,一口一个“某兄,某弟”,你一杯我一杯,卢二郎尽力保持清醒,最后也没逃过晕晕乎乎的结果。
第二日醒来,卢二郎口干舌燥,先灌下两杯茶水,才清醒些,憨子端水进来,他晃晃脑袋,“冉郎君和申老爷呢?”
申老爷就是那位南边来的商人。
“他们先回去了,申老爷说契书在您枕头下面,让您别忘了。”
卢二郎擦了脸,从枕头下翻出契书,看着上面的签字,伸手弹了一下,“走,咱们回府!”
到第三日,申老爷派人叫卢二郎去提货,到了地方,卢二郎惊讶,“等等,怎么这么多?”
申老爷微微一笑,“卢郎君真是开玩笑,这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
“是啊,和咱们约定的数目相比,这里还不到一成,卢郎君真是家大业大……”
不对啊!卢二郎忙翻出契书,却见契书上的数目比他们当时谈的数目翻了一百番!
“申老爷,这数目是不是写错了?”
“卢郎君莫不是要悔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您可是签字画了押的!若要悔约,哼!申某定要去衙门走一趟!”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