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带是别墅区,远离喧嚣,四下里又有厚重的植被包围,他刚才的引吭高歌,连对面的青楼都有人附和,这夜深人静的阎婆惜又在等他,能听见并不为奇。
难为她现在才说。
王伦知道她在打趣,便讪讪笑道:“这个却不是因为小可作词,是事出有因么。”
阎婆惜也不和他分辩,却径自捧来文房四宝,请王伦把前度之词再复述一遍,她重新抄录:“刚才官人写的词甚好,奴家有些没听真切,烦请官人再说一次吧----不过奴家可没有新衣作谢礼的!”
去你的,通共一点点小事,她却直恁的放在心上,含娇带嗔的让王伦几乎招架不住,赶紧把《鹧鸪天》逐句奉上才算了结。
阎婆惜的小楷甚是工整,甚至比王伦写的都胜上一筹,足见功力。王伦在旁边看她敛容静气地勾划,心中也不禁佩服。
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女人,用才华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这才是人生的高光时刻,让人印象深刻。
而她一边挥毫一边偶有吟哦的神情,在灯光下分明具有一代才女的潜质。王伦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最欣赏的是有独立精神的女性,他第一次认真从男性的角度解读阎婆惜的优点。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守得住寂寞,创得了辉煌。这是个有骨气的女人,值得王伦佩服。
天气到底炎热,她穿着居家常服,不免把纤纤玉手露出大半截,落在王伦眼里十分眼热。看她端坐桌前,蓬松慵懒的罗衫却掩不住她的身段,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王伦初时不觉,待觉到时眼睛便挪不开,却又不敢直勾勾地看,因为这样太没礼貌。不过觑她不在意时,还是忍不住四下里张望。
他忽然起了一个想法:若是得了这个女人做女人,还要什么自行车?
男人都是好色的动物,虽然只两日短短相处,倒似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一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少年不多情,何况王伦自打知道穿越以来便以追求美好生活为己任的,会视礼法为何物?
这个想法一起,便觉得小腹一阵热过一阵,赶紧秉住心神,唯恐出丑。
古人都是没穿内裤的,孙三四给的这套衣服虽然也骚包,但是免不了有些紧。唐突了身边的美人,有些异样会不好看。
酒香兼有花香,这味儿也是绝了。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随着最后几个字写就,阎婆惜掷下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动作十分细腻。唯其如此,王伦被尊重的感觉才会如此强烈。
虽然这年代还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说法,好歹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搬运也是。
“献丑了!”王伦不知是对词作的谦逊,还是对他身体反响的赧然。
阎婆惜嫣然一笑,一室皆春:“官人的大作若也叫做献丑,只怕当世之人便没几个人再敢作词了!”
她的评价很高啊,但王伦觉得当得起。
对才华横溢的才子,美女不该都欣然自荐枕席的么?为什么当晚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害得王伦想着她的绚烂到半宿好不容易才睡着。
一夜无话。
次日晨时,王伦和阎婆惜预做功课闲聊之时,知道了苏过的许多事。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便有丫头边开了门边大声说:“小娘子,小坡先生来也!”
阎婆惜听了,突然起身面向王伦福了一礼道:“一切都仰仗官人!”
说完她便告罪迎出去,王伦也只能跟着。毕竟苏过的名气不是盖的,冲着乃父一代词宗的身份,自己迎出去不丢人,否则便有些托大了。只是没想到她能把他约到,而他来得那么急切。
苏过今天的穿着又是一样,乃是家常服饰,羽扇纶巾,颇有隐士的神韵。阎婆惜给他道个万福,他只把纸扇一合,算是回礼,却对王伦大笑说:“原来‘南都清水郎’早到了,是某的过失。”
他以为王伦住在外面呢。
什么时候昨晚说的词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青楼的讯息传播速度真不是盖的!看来自己选择在青楼里扬名立万的方向是对的。
对苏过善意的调侃,王伦心里是受用的----装逼终于有结果了!
“竟然见到名满天下的小坡先生,是王伦的荣幸!”他客气说。虽然苏过的名望与乃父差着老远,但是对喜欢苏词的王伦而言,爱屋及乌是一种本能。同样,苏过能认识他,确实是他的荣幸。
“我们且不必吹捧,里屋叙话。”苏过到底是名家,纵是喧宾夺主也让人觉得和气。
重新奉过新茶,这回是阎婆惜自己把壶来斟的。看着她素手亲为,着实是一种享受。苏过便笑道:“能得阎婆惜姑娘玉手煮茶,苏某不虚东京之行啊!有道是‘不应辜负花枝去,且嗅清香倍饮茶。’有李小娘子如花似玉般颜色在前,苏某便觉得这茶倍有味道----此茶莫不是纳溪梅岭?”
果然不愧能被评为“四苏”之一,苏过是在女人堆里滚过来的,颇有乃父遗风。一番话既大气风流尽显,还让人感觉到没有一点点猥亵之意。反正这种风雅,王伦是学不来的,他只会直抒胸臆。
名家风范,让人叹为观止,反正王伦是学到了。
阎婆惜便略显夸张但又很自然地惊讶说:“到底是小坡先生,此茶正是奴家特意为您准备的川中贡茶。”
“纳溪梅岭”产于泸州,是北宋的贡茶之一。在徽宗时代可能比不上“龙团胜雪”,但贵在来自苏过家乡。自出仕以来,苏过便再没回过眉山老家,因此对于这熟悉的味道便有莫名的好感。只能说,阎婆惜很会投其所好。
礼下与人,必有所求。王伦知道这是阎婆惜的感情投资,比较敬佩,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到。
苏过是老江湖了,更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一向都能以名气在青楼混个脸熟,时间久了,对于这等俗事便越发淡了。
“阎姑娘有心了。”
和阎婆惜的对话到此结束,苏过便转向王伦,作一幅屈膝交谈状。
“王贤弟是西都人?”一般地,聊天都是从天气啦、籍贯啦说起,古人也不例外。
北宋四都,西京便是洛阳。
“呵呵,小可大名府临清县人。”
“那就奇了,我看贤弟诗中有‘我是清都山水郎’之语,还以为贤弟是西京人。”
“在下幼年曾经到过西京,深爱它的梅花,便恨不生作洛阳人。作词么,有时免不得‘为赋新词强说愁’,却是不能深究。”王伦胡侃说。
“呵呵”,现在轮到苏过呵呵了,他深以为然。古人借诗言意,倒不一定非要代入真实事件不可。时人有词曰“我是蓬莱旧酒徒”,可不是说诗人是蓬莱人,那不真成了仙?
“不过贤弟的词写得绝妙,读之令人大快!我观之近二十年,词坛罕有如贤弟这般婉丽流畅、清隽谐婉者,却又章法谨严。若非某亲见贤弟有‘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之佳作,难免会怀疑,这岂是弟之年纪便能参透者?某与贺梅子评论,都认为贤弟后必能引领一代词坛!”
“不敢当,小可戏作耳!焉能入大堂之雅?”王伦谦逊说。朱敦儒的为首词是他前期的代表作,也是北宋末年脍炙人口的一首小令,曾风行汴洛,确实是好。
能被他记住的,哪首不是名篇?
“贤弟在京中做何营生?”他不问王伦是否有功名在身,这就是他的老道之处了。虽然王伦一看就是秀才打扮,但是毕竟年轻,肯定不能像名相晏殊那样十四岁就赐同进士出身,也做不到叔叔苏辙那样十八岁中进士。
当然,古人读书基本上没年龄限制,所以才会有六十岁的童生。
“小可现在忝为国子监外舍学生。”
苏过颔首,果然。
大名府在北方,向来是防御辽国的重镇,因此民风彪悍。否则以王伦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又怎么会做出《鹧鸪天》这等旷达不羁的词来?
天生的。
“贤弟年纪轻轻便做得锦绣诗词,他日定有非凡成就,入仕出世,俱各风流。”
古代的读书人“学成文武艺”,只有“货与帝王家”,这是入仕,就是做官。出世便是脱离俗世,这是苏过受父亲苏轼的影响,把精神追求升华到比做官境界更高的层次。总的来说,苏过给他的褒扬不低。
“小可倒没想那么多----其实小可刚入外舍不久,校门朝哪开都记得不清楚。另外,做官并非小可的志向,寻章摘句老雕虫之举,某亦无意为之。”
王伦真没想那么多,无论前生今世,他都还是年轻人心性。
做官肯定很累,看一下武植就知道了,人家是好官,却被一个西门庆拿捏得死死的。
他是享受来了,做一富家翁足矣。
看苏过在笑,王伦认真地道:“小可是这样想的,与其花费毕生精力于做官一途,不如寻些营生、做一富家翁,没事陪陪小坡先生喝茶,听阎姑娘唱曲,何等快活!”
王伦把他的“志向”吐露出来,倒引得阎婆惜和苏过笑起来。
“贤弟未免太洒脱!”
“官人很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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