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时间是几年前,地点是张大嫂娘家所在地雨霖城,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一点,张屠户表示不同意,但张大嫂的哥哥却没有逃脱这一定律

    张大嫂的哥哥本是个普通商贩,借了岳丈家的钱开了家成衣店,妻子跟着他一起起早贪黑的忙碌,水灵灵的姑娘熬成了皮肤粗糙,眼袋下垂的黄脸婆,成衣店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但张大嫂哥哥的心也越来越花了

    几年前,哥哥以嫂嫂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为由要求纳妾,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嫂嫂便同意了,哪知这口子一开,哥哥竟一口气纳了三个妾室

    这些妾室终日无所事事,于生意上毫无贡献,于家事上也仗着哥哥宠爱对嫂嫂日渐不尊重

    尤其是其中一名最受宠的,竟仗着哥哥撑腰,要求嫂嫂为其洗脚,嫂嫂本就是个要强的女子,之前因着后嗣的事对这妾室多有忍让,但眼见这妾室丝毫不知感恩,还蹬鼻子上脸,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哥哥外出进货的时机便将这个妖孽直接发卖了

    哥哥回来后自然不依,大闹了一场,但嫂嫂也是个干脆勇敢的,直接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别说家事了,生意都不管了,哥哥焦头烂额了十几日,终于意识到嫂嫂的重要性,何况此时那小妾也寻不回来了,于是低头去岳丈家认错,被岳丈家人好一顿打

    说到此张大嫂噗嗤笑了,完全没有因亲哥哥挨打而心疼,后来哥哥又去了几次,嫂嫂才勉强同意回来,但跟哥哥说好了,家里的妾室若对她继续不尊重,她可全权处理,以后不管妾室生不生的出儿子都不准再纳新人,将来给女儿招赘便是,横竖都是自己的血脉,找个女婿,正好将女儿养在身边,她可不舍得女儿将来和她一样受罪

    所以说男人啊,就是不能惯着,女人啊,还得靠自己,张大嫂铿锵有力的总结道

    “对啊对啊,我家那口子也是,前段时间说要纳妾,被我一口回绝了,我可不想家里鸡飞狗跳,那些妾室来了后有几个能老老实实安守本分的,老娘辛苦多年帮那老东西爬到现在的位置,就因为老娘人老珠黄就要乖乖拱手让位吗?凭什么?”

    外间一位夫人顾不得听人墙角的尴尬,迫不及待接话

    “哇,姐姐你真是御夫有道,不知有何妙计,快说来大家伙听听啊”

    “妹妹哪里人老珠黄了,快别寒碜我们这些比你大的老姐姐了”

    “我家里就有两个妾室,成日撺掇相公休妻,烦死我了”

    “……”

    黎炀听着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余光瞥到胡夫人若有所思的神情,满意的偷偷冲张屠户夫妇竖了个大拇指

    诊室内大夫被迫听了个全程,身为男人,倍感尴尬,但又不得不兢兢业业的擦掉张大嫂手臂上的猪血,在完全没有任何伤口的手臂上撒上药粉,缠好纱布,偷摸将用过的血袋扔到垃圾筐里,临了还要叮嘱近几日不可碰水,每日一换药

    折腾完了这些,大夫直觉自己一定是医生中演技最好的,可惜戏份不多

    张大嫂面带歉意的走出诊室,抱歉自家的丑事污了夫人小姐们的耳目

    聊的热火朝天的女眷们,突然顿住了,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黎炀失笑,提醒道:“那嫂嫂你的手臂是如何受伤的呢?”

    众人恍然……

    “还不是那妾室,被嫂嫂卖给了邺城一户农庄,每日靠给人浆洗过活,骤然没了锦衣玉食,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如何肯甘心,今日也是凑巧碰上了,我之前回娘家的时候她见过我,便求我收留她,我本想回家先跟你大哥商量一下,哪想转眼便看见她勾引农庄里的庄头,一时气愤说了她几句,哪知这竟然是个泼辣的,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张大嫂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配上朴实的衣物和老实的长相,看起来格外令人信服

    “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人啊,狗改不了吃屎,这位大嫂子,你可千万不能心软,真弄回了家,指不定转头就去勾引你家大哥了”

    “对啊,这些做妾的,尝到了靠男人的甜头,哪里还受得了靠自己,要我说啊,要卖就该直接卖到青楼里,省得平白破坏别人的家庭”

    黎炀见张大嫂“伤口”已包扎完毕,便招来伙计打扫了诊室和前堂的血迹,引着胡夫人向诊室内走去

    此时,在胡夫人之前到来的,已经体验完spa的夫人小姐们也出来了,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感叹松鹤堂真是独具匠心,竟能为女子们考虑的如此周全,这spa不仅能舒筋活血,还能放松心情,真乃人间一大享受,只是不知这“丝芭”是什么意思

    前堂的女眷们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也纷纷跃跃欲试,于是一时间听完故事的有一批人去spa间体验,剩下的负责向从spa间出来的复述刚听到的故事

    诊室里的胡夫人只觉心烦意乱,但又无法关闭听觉,回答大夫的问话都恍恍惚惚

    大夫心知胡夫人需要个安静的地方细细思考,也不多说什么,将面膜精油等物交给女工后,便由女工带着胡夫人去了spa间

    黎炀见戏已落幕,也不多留,借着送张屠户夫妇的机会也直接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的大街上,周围是众多商铺店面热情的叫卖声,原本热闹的景象看在黎炀眼里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归根结底,是因为胡夫人的事让他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剥离感

    自古以来,除了母系氏族社会时期,女性都因自身生理原因在社会中处于弱势,但她们一方面要肩负起人类繁衍生息的重任,一方面又要在各种社会中努力寻找自身的价值和地位,各中辛苦不言而喻

    这本是一个应被呵护珍视的群体,但此时,却因为社会制度的原因,沦为男人的附属

    虽然现代社会的一夫一妻制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背叛出轨等问题,但古代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却明显加剧了女性的悲剧

    当然,黎炀也清楚每一种制度的存在都有其时代的合理性和局限性,但清楚是一回事,亲见却是另一种感觉

    胡府内线传来的消息显示,胡夫人本人出身商贾世家,生来便被灌输了商不如士的观念,虽然家财万贯,但骨子里仍认为自家的社会地位不如一个七品县令,因此在当时还只是个县丞,且原配刚刚去世的胡县令上门提亲时,咬牙答应了嫁给这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男人做继室

    开始的几年胡县令对其确实宠爱有加,胡夫人欣喜之余也尽心抚养胡县令原配所生之子,同时还不遗余力的动用家族财力物力为胡县令的仕途寻找出路

    这些年,胡夫人一直跟着胡县令四处奔波,终于在太宗末年为胡县令谋得了邺城县令的职位

    但也或许是操劳过度,也或许是饮食有误,胡夫人婚后怀孕两次,竟都以小产告终,其中便有一名已成形的女婴,怀孕三个月后小产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此后大夫便断言,胡夫人此生只怕都不会再有孕了

    这对于胡夫人来讲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而就在这时,她惊讶的发现胡县令也变了,来到邺城后没多久便开口说要纳妾,语气间明显只是通知自己,并不是像往常一样会与自己商量

    胡夫人想到自己多年无所出,便咬牙同意了,哪知这一点头,一年的时间,胡县令便纳了三房妾室,其中便有玉兰

    玉兰初到府中时只有十五岁,开始时反抗的厉害,但不知为何,半年后,玉兰竟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跃成为争宠争得最厉害的一个,一身狐媚功夫令其他两名妾室都咬牙切齿,也因此获得了胡县令的青眼,不仅日日宿于玉兰屋里,甚至隐隐有将管家之权交于玉兰的苗头

    这怎能不让胡夫人心惊,她自己心里的苦无处诉说,还要忍受曾经信赖之人在自己身上加诸的其他苦楚

    眼见多年付出就这样给他人做了嫁衣,别说心思细腻的女人了,就是粗枝大叶的男人也忍受不了

    上个月不知为何,胡县令突然将玉兰软禁了起来,胡夫人猜测是玉兰做错了事,便想趁机直接赶出去,也省得在家里继续作妖,可胡县令不同意,依然是每日都去玉兰房里,如今一个多月了,玉兰除了行动不自由之外,人依然好好的在自己辛苦赚来的家里待着

    所以,刚才的事情虽然是演戏,但却也是胡夫人真实生活的照影

    黎炀虽然对戳胡夫人伤处深感内疚,但他也没有办法,造成胡夫人悲剧的不是自己,是时代,是观念,是胡县令,而他需要将这名疑似陈沐的女子救出来,这背后关乎的不止陈家三条,不,或许是四条人命,还有顾烨,还有顾焰和底也迦

    更何况,没有了胡县令,胡夫人反会重获新生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自古以来,女性缺少的从来都不是实力,而是意识和机会

    黎炀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回黎府,内心颇有些感慨万千

    而此时的胡夫人,躺在spa间的床上一边享受着女工力度适中的按摩,与女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边也是颇感五味杂陈

    一想到玉兰即使被软禁,胡县令也还是日日宿于玉兰房内,便觉得恐慌不安,照这个情形下去,玉兰被原谅是迟早的事,而自己又将回到日日与狐狸精斗法的状态

    长此以往,心情郁闷是一回事,还会伤及身体,难道自己操劳半生就要换得个被气死的下场吗?

    她已不指望胡县令再对自己重拾爱意,夫妻多年,年轻时的小儿女心思早就在岁月的艰难中磨灭了

    但她不能忍受胡县令对自己的忽视和不尊重,纵然自己年华老去,风采不再,但自己对胡县令有恩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既然胡县令不拿自己当回事,那自己也没必要让他过的舒心,把玉兰发卖出去,不止能换得家宅安宁,身心舒畅,而且,说不定还能像那妇人的嫂嫂一样,重新将家宅和男人握在手中

    至于胡县令会不同意,那又怎样呢?再坏也坏不过当下了不是吗?大不了自己也收拾东西回娘家,那张敬安之妻因一个外室便有勇气和离,听说如今在娘家过的舒心惬意,自己又为何非要待在邺城受这份委屈呢?

    思及此,胡夫人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将玉兰发卖出去,同时做好与胡县令撕破脸的准备

    不得不说,人类意识的崛起,很多时候就在一瞬间尤其是看到有人和自己有同样遭遇,却能过得比自己好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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