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星越走到严复白身边:“严爷爷, 这位林百客林先生是我们颖江市知名企业家,同时也是一位漆器收藏家。他在店里看到了您送给我的漆器,喜爱非常, 所以想来见见您。”
严复白和林百客握了握手:“你好。”
他年轻时,严家虽然没落了,在本地却还有些名声, 见过不少大户富豪。
林百客立刻觉得严大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能有幸见到老爷子, 是我的荣幸。”
林百客是个商人, 但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商人, 他对潜心技艺的技术家以及手艺人发自内心的尊重敬佩。
严漆之飘在尤星越身旁,小声道谢:“谢谢老板。”
尤星越作为连线人,站在一边。听到严漆之的话,他往身侧看了一眼, 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随即道:“天晚了, 外头怪冷的, 我们出去谈吧。”
尤星越晃晃手机:“这会儿都到饭点了, 正好我和林先生还没吃饭,不如去包间里慢慢谈吧?我刚刚订了附近的酒店,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林百客点头:“对对对。还是小老板考虑得周到,严大师,我们边吃边谈吧。”
听到尤星越他们没吃饭,严复白道:“我都可以。”
说着严复白去接严有文手里的箱子, 严有文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赶紧抓住箱子:“我送小叔去吧, 小叔年纪大了。他一个人出去, 我们家里人不放心。”
此话一出,严漆之疯狂翻白眼。
这严有文,论品性不如他爹,嘴倒是和他爹一样笨。
严建安看出儿子的想法,脸色难看下来,道:“复白他们谈漆器,你们两个懂什么?一会儿都回家。”
林百客左右看了看,发热的脑子渐渐冷静。
尤星越一手握住行李箱,笑意盈盈地和严有文对视:“就几步路的距离,有我和林先生在,你们放心好了。”
严有文当然不肯松手,正要厚着脸皮强行贴上去,忽然感觉握着行李箱的手一阵疼痛,越用力越疼,严有文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尤星越。
他是上网的,知道不留客有点邪门,他右臂疼得奇怪,联想到网上那些奇怪的传言,心里止不住地害怕,下意识松了手。
尤星越轻松将箱子拿了过来:“小严先生还是在家里陪着父亲,这样我们在外面吃饭,严大师才能放心。”
严有文不敢来硬的,只能看向严复白:“那等小叔吃完了,我去接小叔回来。”
他知道这个小叔性格敦厚老实,脸皮还薄,肯定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尤星越却道:“其实我还有别的大事想和严大师商量,和漆器文化的推广与传承有关,要是严大师这个专业人士不到场,我们可谈不起来。是吧林先生?所以我们想接严先生到市里住几天。”
听到传承漆器文化,严复白眼睛一亮,激动道:“真的吗?”
严漆之围着严复白打转:“快答应他,快答应他!文化推广诶!”
尤星越微微颔首:“当然是真的,不过企划还没开始,可能需要保密,所以目前我们也不能透露太多。”
林百客是个人精,闻弦歌知雅意:“确实是大事,严老爷子,这可是个不得了的企划,办好了整个颖江市人民都会知道的。”
严复白果断道:“好、好!我今天就跟你们走。”
尤星越温和道:“这样,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收拾东西。”
在严复白眼里,此刻的尤星越就是救星,他哪有不听的,而且严复白只是老好人,脑子却不糊涂,而且守得住底线——他知道大哥养一家子为难,但是万万不应该断了严家漆器的传承。
要说没一点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严复白道:“我都听尤老板的。”
严有文和严有武阻止不了,身边还有亲爹握着拐杖虎视眈眈,只能眼睁睁看着严复白被尤星越和林百客接走。
严漆之快乐地偷偷踹了严有武一脚,跟着坐上了车。
严有武哎呦一声:“谁踢我?!”
严建安呵斥道:“站没站相!”
严有文紧紧盯着黑色轿车的尾气,急坏了:“爸!你就这么让小叔走了?!他要是以后出名了,不回来了怎么办?”
严建安深深看了眼严有文:“回来关你什么事?”
严有文眼珠一转:“小叔一辈子没结婚,没儿没女的,以后不得我们养老送终?他一个人在市区那么远,爸你能放心?”
严有武则道:“爸,你以前没说咱们家那么有名?早知道我就好好学漆器了!”
他要是当时好好学,现在被豪车接走的说不定就是他!
严建安冷笑:“你也配!至于你小叔以后怎么着,横竖有我呢!”
说着,严建安拄着拐杖上了楼,主动把弟弟的东西都收拾好,坐在狭小的卧室里叹了口气。
……
另一头,尤星越三人一个器灵上了酒店包间。
尤星越和林百客并不饿,只点了些养身的粥汤和菜品。
尤星越喝了一口:“还是绘饮楼的口味好,严爷爷,下次我们去绘饮楼吃饭。”
林百客笑道:“我尝起来差不太多,老板舌头刁得很。”
尤星越一怔,他其实不是口腹之欲很强的人。他小时候长在福利院,也很难养出刁钻的味蕾。
现在喝口汤都惦记更好的,无外乎是……有人愿意大老远跑去给他买。
严复白笑了笑:“老板是贵人呢。”
他和严漆之在妖界几天,见过那位十分尊贵的人对尤老板呵护备至。
严复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直到来到非人类规划总局,负责带他们的狐妖见他们和古玩店有些关系,才向他们透露那人的身份——往复。
何为往复?
生死轮回之神。
严复白知道,这位老板是贵人心里的金贵人。
尤星越失笑,起身给两个人倒上姜枣茶:“您说笑了。”
三人闲聊一会儿,严漆之就蹲在尤星越腿边,不停地打听如意和缠枝的情况,尤星越又没法理他,只好隐晦地踩了严漆之一下。
严漆之:“……”
寒暄过后,严复白打开了带来的行李箱,惭愧道:“这是前几年的,近年没有再做了。”
他被狐妖囚禁的前些年还有力气做一些漆器,后来身体情况越来越差,渐渐也就不做了。
打开箱子,一件件取出漆器。
雕漆如意大盘、剔红福禄寿宝盒、堆漆山水笔筒……
几十年的作品只剩下这寥寥十数件,无一不是精品。
林百客戴上手套,小心捧起一只笔洗,在灯光下欣赏漆器柔润的光泽,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近现代能做出来的手艺……我们的漆器技术还可以传承下去。”
他收集了不少近现代的作品,既没有融合现代的风格,又没有传承到古典的技艺,做了个两不像,令林百客万分惋惜。
林百客是真正爱漆器的人,此刻眼睛都有些红了。
先前在古玩店看到两只百宝嵌漆盒,是为先代前辈们技艺的惊叹和激动。但是亲手触碰到这几只现代作品的时候,林百客难以控制地感动。
这一刻,他下定了绝心:“老爷子,您想要办一个漆器展吗?”
严复白吃惊:“我吗?”
林百客郑重点头:“我愿意为您办一个漆器个人展。”
尤星越抿了口姜枣茶,道:“在办个人漆器展之前,还有一件事。其实最近市博物馆联系了不少藏家,打算办一个联展……”
一时间,包间里只有尤星越温润轻柔的声音。
几个人谈完事情已经一个多小时后,林百客当场买下了最喜爱的三个漆器。
严漆之扒着手指头艰难地算账,小声嘀咕:“一个月房租如果算2000元,那这些钱就够我们租一百……嘶,怎么算?好像不止一百?”
尤星越:“……”
控制不住地想起了戚知雨数学期中考试39分的试卷,并且已经要生气了。
搁这儿算什么租房,能不能有点出息?
尤星越在桌子底下又踩了严漆之一脚:“严爷爷可以租一个工作室专心做漆器,还可以收两个学生。”
严复白点头:“能收到学生是最好的。”
吃过饭后,严复白打定主意要继续发扬漆器文化,不顾两个侄子居心叵测的挽留,坚定地拉着箱子离开了严家。
留下严有文和严有武追悔莫及。
严有文咬牙道:“他又没结婚,等老了也还是要我们养的!到时候再讨好他。”
严有武却很担心:“万一他收到徒弟,给他养老送终怎么办?”
严有文冷笑:“现代有几个人愿意学漆器?就算有,他就能找到一个愿意给他养老的?”
……
尤星越安置好严复白与严漆之,回到古玩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夜间的温度低了很多,一向热闹的南北街人流量大大减少。
戚知雨已经回了租房,店里亮着灯。
尤星越打开门,时无宴收拾兰茵留下来的一摞画纸,休息室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
尤星越忽然就感觉累得不行,他慢慢走进去,稳定地栽进时无宴怀里,低头埋在时无宴颈项间。
“好累。”
“感觉今天一天过得好长,没一点空闲的时间。”
“我上午去开了两个小时的破会,中午陪着吃了一顿饭,下午招待了收藏家,然后陪林百客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去外面,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
“我好累,你今天得哄哄我。”
时无宴抱紧尤星越,低头亲吻尤星越的侧脸:“嗯。”
他很高,可以把这个平常坚定成熟的人完全揽进怀里。
可以在这热闹到吵闹的红尘之内,将心爱之人揽进一个没有任何喧嚣的世界。
尤星越浸没在时无宴的香气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活在俗世里,但抱着他的这个人,是独属于他的红尘之外。
休息室内,不留客跳下椅子。
超薄连忙叫住他:“不留客!别去!”
不留客不明所以:“可是星越回来了。”
超薄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可是往复在外间啊,而且老板这会儿都没进来打招呼……超薄不用调监控都能猜到外面什么情景。
超薄幽幽道:“老板在忙。”
不留客歪头:“忙什么?”
超薄看了眼身边的蓄电池,深沉道:“忙着充电。”
看来让电池成精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因为老板已经不是那个半夜一个人上网到深夜的单身狗了。
他一个电脑,只能和电池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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