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妈妈程苑, 离异后一边还房贷,一边养大了缺心眼的儿子,是个左邻右舍都赞誉的事业型女强人, 雷厉风行的好妈妈。
程苑今年三十七岁, 自认见过大风大浪,没想到走进这家古玩店不到两分钟,心情就经历了两个波折。
这个不留客,它真的正经吗?
程苑拎着箱子,心情沉重地看着儿子走向店员任一帆,向对方询问古玩店老板现在是否有空。
“你好,请问老板在吗?我家有几件古董,想和老板谈谈。”
任一帆没认出裴彦, 微笑道:“老板出去了, 我立刻联系老板回来, 您先在会客室休息一会儿, 可以吗?”
任一帆领着裴彦两人往会客室走, 他要做正事,围在一起的客人们自然散开,拍照的拍照, 观赏文物的观赏文物。
程苑挺直肩膀,矜持地走过去。
会客室和入门的玄关柜台用一道纱帘隔开, 此时会客室里没有人,纱帘被半挂起来, 做了个隔断。
尤星越后来调整了争远和彭牌的位置, 让他们挂在会客室的桌椅后, 算是做个背景墙, 让会客室显得不那么单调。
这也导致, 撩开鹅黄色纱帘后,两件气势惊人的青铜器直直撞入视线,争远和彭牌作为祭祀的礼器,静静陈列在墙时,威严庄重感扑面而来。
所以程苑刚踏入会客室,就被悬在桌椅后气势惊人的青铜器镇住了,她呼吸一停:“这、这是青铜器吗?市博物馆好像有一支青铜剑跟这两个感觉很像……”
程苑的心情急转直下,从这家店不是不太靠谱,变成了这家店是不是有点太靠谱了?!
古时候崭新的青铜器都是金色,例如颖江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是一支金色的青铜短剑。
争远和彭牌因为修为在能化形的器灵中属于娇弱的一款,所以本体大致为金色,但依然有部分氧化的痕迹。
这样大件且保存完好,又制式奇怪的青铜器,如果放在外界,很容易被定位做旧的工艺品,还要被嘲做旧都做得不像样子。但在不留客古玩店,熟悉古玩店的客人先入为主,认定这一定是两件古董。
任一帆倒出两杯常温的橙汁作为招待,习以为常道:“是两件工艺品啦。因为是摆放的工艺品,所以没有特意做旧。两位请稍作休息,我刚刚给老板发了消息,他说还有十分钟就能回来。”
说完,任一帆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静静退出去,临出去前落下了纱帘。
鹅黄色的纱帘使得内外都一片模糊柔和,程苑放松下来,轻轻放下手提箱,忍不住长长输出一口气:“是工艺品就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家老板做一些不干不净的生意呢。”
裴彦乐道:“老板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不会参与倒斗的。而且你看这两个青铜器,一看就很新啊。”
争远:“……”
彭牌:“……”
每天只要有人来会客室,都要充当一次工艺品。
程苑打开手提箱,露出裁非的本体。
裁非的器灵慢悠悠坐在椅子上,像他这样修为的器灵,虽然还不到可以化出人类肉身的程度,但已经可以轻松改变自己器灵的形态,有选择在人前显形或者不显形的本事。
现在他的灵体坐在椅子上,连程苑和裴彦都看不见他。
裁非托着下巴,盯着墙上的盾牌和青铜剑,目光幽深:什么工艺品,这明明是两个修为精深到可以化形的器物。
这里果然是不留客。
尤星越收到任一帆信息的时候,他正和时无宴在另一条街的眼镜店。
尤星越换上新的眼镜:“我们回去吧,店里来人了。”
时无宴臂弯上挂着几个纸袋子,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住眉宇,虽然戴了帽子,但因为身高过于出众,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依然不断吸引目光。
尤星越也戴着帽子,头发被帽子压得搭在额头上,看上去小了好几岁。他最近精神不好,脸色有些白,越显得眉睫乌檀似的深黑。
两人并排往回走,时无宴道:“下个月如果有时间,要去妖界看看吗?”
尤星越吃惊:“我可以去吗?”
妖怪们就是为了离开人间才开辟了妖界,难道会容许人类进入妖界吗?
时无宴微微点头:“可以,下个月有妖市,程明浅会返回妖界主持,可以去把争远和彭牌卖掉。”
尤星越忍不住笑了,他新换了一副银边眼镜,
他昨天和时无宴说争远和彭牌没地方去,没想到时无宴今天就给他找了个办法。
“好啊,我还没去过妖界,说不定还能骗两个单纯的器灵回来。”
时无宴认真道:“我帮你骗。”
因为有时无宴,尤星越回到店里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意,时无宴拿着袋子去整理东西,尤星越径直撩开纱帘走进了会客室。
尤星越度数上涨,换了新的眼镜后看得比之前清楚一点,他先看见了裴彦,随即又看到了椅子上的器灵。
尴尬了,原来小同学家里真的有第二个器灵。
尤星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练就和不留客一样的火眼金睛。
不,昨晚连往复都没有发现,这不能怪自己瞎。
“下午好。刚才有一些私事处理,让三位久等了,是我的错。”
尤星越放下手,鹅黄色纱帘在他身后款款落下,他身姿挺拔,目光流转间还未散去的笑意,衣袖间染着外面的梨香。
他就像这间古玩店,轻缓柔和,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稳重而不严肃。
程苑不冲浪不关注热搜,还是第一次见到尤星越,在看到真人的时候,等待带来的焦躁被对方三言两语抚平。
这种安抚春风款款一样,毫无刻意。
看来这位老板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程苑起身,正要和尤星越握手,迟钝地注意到尤星越刚才的话,惊讶道:“三位?”
尤星越和对方握了下手:“确实是三位,您不是带了一位器灵来吗?”
程苑回过头,只见身边空无一人的椅子上缓缓显出一个身影。
裁非时隔多年第一次来外界,他深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道理,在路上观察了不少行人,特意改变了灵体的形象——他换了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戴着单片眼镜。
这副造型,如果是个人类,走到街上一定会被误认为成功人士。
而尤星越一进来,裁非心中就警铃大作——此人看上去跟自己似乎是一个类型的,更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程苑陷入震惊:这个老板居然能看得见?!程苑保存着裁非的本体,却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裁非,她知道如果裁非不主动显形,他们根本看不见!
程苑飞快掩饰住震惊,谈生意最忌喜怒外露:“是的。请容我们自我介绍,我是程苑,这位是……”
裁非慢悠悠站起身:“裁非,一把裁缝剪刀。”
尤星越和他握了一下:“尤星越,不留客的新老板。”
尤星越收回手,指腹轻轻捻了捻,裁非的触感有别于他所接触的所有器灵,似乎散发着奇异的锋利感。
但是这种感觉,连知雨和左函都没有给过尤星越。
尤星越侧身为程苑和裴彦续上两杯橙汁,随后坐下:“请坐。三位这次来应该是为了裁非先生?”
程苑没有说话,扭头看向裁非。
既然裁非愿意出来谈话,那么去留当然是裁非自己做主。
裁非示意尤星越看手提箱:“我的本体就在其中,我有记忆的时间大概是二百多年。”
经过对方同意,尤星越打开了手提箱。
箱子里放着枕套的裁缝工具,尤星越第一眼就将裁非的本体从其中挑出来:“确实是一把好剪刀,你愿意来古玩店?”
尤星越小的时候,老院长也有这么一个箱子,里头放着各种工具,裁非这样的裁缝大剪刀尤星越经常见老院长用。
剪刀在瓷国有相当悠久的历史,从七八百年前,剪刀的造型就已经逐渐趋近于现代,国内的墓葬中曾经出土过一些陪葬剪子,甚至古时候有装饰性的剪刀饰品。
裁非点头:“我看店里有几个器灵,你这里客人络绎不绝,应该生意很不错吧?”
尤星越道:“嗯,还可以。在你之前结缘出好几个器灵了,古玩店在网络上还有三十多万粉丝,客人很多,所以撞见有缘人的概率比以前高。”
“所以,”尤星越给眼巴巴围观的裴彦倒上饮料,“你作为一把裁缝剪刀,擅长什么?”
裁非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道:“没什么太擅长的,也就是天生比人类更懂得怎么节省布料,更锋利。跟一任主人一起上过国外的时尚大学,算是个有点学历的大学器灵。”
尤星越抬头,恰好对上裁非看似平静的眼神,从对方社会精英似的外表下,看到了矫情龟毛的本质。
这是谦虚吗?这是以退为进等着被夸呢。
尤星越浅浅一笑:“那也还不错,可惜没有毕业证书。”
作为一个老板,拒绝裁非抬身价的行为。
裁非:“……”
他一手握拳轻轻咳了一声:“毕竟是器灵么。不过当年的课程,我也跟着她完整地上下来了。所谓时尚是一个轮回,我相信我的审美依然站在时代的前列,有缘人在我的帮助下,事业一定会一帆风顺,设计毫无瓶颈。”
尤星越浅浅微笑:“哦,所以你希望找一个能看见器灵的有缘人?难度又加大了。”
裁非:“……”
他幽幽和尤星越对视片刻,终于确认,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老板,揭掉那层伪装,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好,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星越温柔道:“这种眼神有点渗人,我想来结缘的人都希望能有个和气的合作伙伴。”
预感完全正确。不留客这位人类老板,温润文雅完全就是个表象啊。
裁非揉揉眉心:“这年头,找一个聪明的可爱的能看见我的小裁缝,居然是高要求了吗?”
尤星越客观道:“很难。”
裁非无奈:“好吧,不过我也不是小器灵,可以慢慢找。”
尤星越从抽屉里取出合同:“那么,签个字,你就可以留在不留客了,我会为你找一个合适的有缘人。”
裁非忍不住吐槽:“我卖我自己也太奇怪了。”
说着裁非将合同推到程苑面前:“签之前先商议商议价格。”
程苑连忙摆手,她进门时对不留客老板怀疑已经完全打消,在心里不断惊叹果然是高人不露相,她道:“您是我太姥姥的朋友,算是我的长辈,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我怎么好拿钱呢?”
裁非拿起笔,恨铁不成钢地在桌子上敲了好几下,要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当了妈,他都想敲到程苑脑袋上:“傻不傻?他有钱你不要?”
裁非一把将笔塞到程苑手里:“快,想办法把我卖得贵一点!”
程苑一言难尽地握住笔:……您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清新脱俗。
尤星越淡然地喝了口茶:“报价您请便,我会还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