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姜与裴淮并不是如许言辞想的那般两人单独吃饭。
工部门口照常有许多小厮为自己大人送饭,而不远处的树荫下停了一辆马车,上方标着江姜熟悉的九州商会的标志,是一座小山。
顾承坐在车辕上正准备下来,抬头见江姜出了门,忙叫住她:“姑娘。”
江姜闻声看过去时,恰好瞧见吴行舟在马车里撩起车帘,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江姜走近,疑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带你吃饭。”吴行舟笑道,他余光瞥见江姜身旁的裴淮,随即下了马车,与裴淮见礼。
“裴大人可是还未用饭?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们一道?”
裴淮目光从两人身上暼过,随即淡声道:“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江姜拉着裴淮的衣袖,便要上马车,有人请客,不蹭白不蹭。
衣袖被拉住,裴淮垂眸看了一眼,一时竟忘了拒绝,等回神时,已经坐在了马车里,他便也不再拒绝,只执起车帘,淡淡瞧着窗外。
到了酒楼,江姜因为被算术折磨得萎靡,只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另外两人似乎也没有交流的意思,无言地吃过饭,江姜便与裴淮回了工部。
临走前,她向吴行舟道:“帮我找一点木炭和粘土。”
吴行舟唇角微勾,“新……脑洞?”
江姜眨眨眼,笑道:“说得很溜嘛,记得帮我准备,要磨碎。”
裴淮站在他们两步远处背身等着,听着身后两人熟稔的对话,心下忽然有些茫然,若是当初没有断了联系……
他半垂眼眸,茫然间放空了思绪。
与吴行舟交代完,江姜两步跑过去,拍拍裴淮的肩,抬首灿然一笑,“走了。”
日光倾泻,在发间坠落万千星辰,少女眸光明亮,笑颜如花,似是春日的生机尽在她身上展现。
说完江姜便雀跃地先向前走,等晚上回去做个东西,今日这种被算术折磨的痛苦应该就会不复存在了,越想越兴奋,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
裴淮落在她身后一步,目光沉静,但似是被江姜感染,黑瞳中偏偏又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愉悦。
旋即,他抬步缓缓跟了上去。
……
江姜有午睡的习惯,但工部显然并没有条件让她睡觉,趴在桌上又不舒服,她索性提笔开始核算,刚算了两页,便见到一个玉质的盒子放在自己眼前。
拿着盒子的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肉匀称,一丝一毫都长在她的审美上,当然这双手的主人也是。
她抬头看过去,“这是什么?”
“水玉膏。”裴淮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从盒子中飘散出,“活血化瘀,可缓解疼痛。”
江姜接过,好奇地闻了闻,味道清淡,但却很好闻,她抹了一点在手腕,冰冰凉凉,手腕的酸疼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效果很好啊。”江姜握着盒子不松手,看向裴淮,睫羽轻眨,笑道:“送我的吗?”
少女眨巴着大眼,像是护食的幼猫,裴淮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嗯,送你的。”
江姜眉眼弯弯,笑着谢过,将水玉膏放在自己带来的盒子里。
第一日,她手上的计算量并不大,未到下职时间,便核算完了。
其余两人手中的计算量也已完成,但见其他人似是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依旧在埋头苦算,更何况坐在上首的裴大人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便自发地找到许言辞,主动要求要再计算一部分。
许言辞自然是乐意的,原本想着第一日给他们一点适应的时间,但既然人家主动,他便也就顺水推舟。
走过江姜桌前之时,他也顺口问了一句,“江姑娘,可是还要计算的稿纸?”
江姜抬头看他,问道:“是都得留下来吗?”
许言辞摇头,“那倒不是,做完每日分到手头的计算量,便可以下职,并不拘于时间。”
这些计算量都是裴淮根据剩余的时间分配的,由于时间紧,在计算完成之前很难准时下职。
江姜点了点头,笑道:“今日我手上的计算量已经完成,那我可以下职了?”
许言辞一愣,迟疑道:“是倒是……但……”
得到确定,不等许言辞说完,江姜便利索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认真道:“许大人,我先下职了,告辞。”
今日一整日都在忙着计算,出门时带的糕点她一口都未动,想了想,她拿着盒子,悄悄将它放在裴淮的桌角。
裴淮专注于手中的计算,再加上江姜的动作也轻,竟并未发觉。
江姜顺利出了工部,长长吐了一口气,她在门外找了片刻,便见到小六驾着商会的马车在等着她。
她几步跑过去,上马车后问道:“小六,我让行舟帮忙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小六等江姜坐好,便驾车向前,他道:“姑娘,都准备好了,您说的事情,主子向来是放在心上的。”
江姜笑笑,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他要是没准备好,就别怪她明日罢工不去工部了。
手腕悬着用了一天的毛笔,就算有裴淮送的水玉膏,她也打算另造工具,否则这双手迟早得废。
马车悠悠停在一处宅院前。
因为琉璃横空出世,再加上江姜要在工部帮忙一段时日,这次留在京都的时间比预计的长,回上江的归期未定,吴行舟便在工部的临街买了一处宅院,当做他们的落脚之处。
江姜有个单独的院落,院落的格局与她在上江的不一样,但房间内的布置确实一样的,就连她常用的工具也是原样摆放。
前两日此处还未收拾妥当,她便一直住在客栈,今日小六来接她,她才知道这处新买的院子可以住人了。
有侍女见江姜回来,忙上前道:“姑娘,可要伺候您沐浴?”
江姜摆摆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不用,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我叫你。”
侍女犹豫片刻,躬身退下了。
因为房间内布置都一样,江姜熟门熟路地朝放材料和工具的地方走过去,木炭和粘土已经磨细分别放在两个盒子里,按照她的习惯摆放好。
江姜环视四周,不由得赞叹一声吴行舟过目不忘的记忆,这房间布置的仿佛是她回到了自己在上江的屋子,细节分毫不差。
瞧了片刻,她便将工具找好,拿起木炭粉和粘土粉末,随即她眼中暗紫光芒闪过,暗芒渐渐固定在黑瞳的周围,浅浅一圈,她将木炭粉和粘土粉末按比例混合在一起,有紫瞳在,合适的比例并不难调配。
她将混合好的膏体状的混合物放在两块钢板中间,利用钢板的重量将它压住,然后放进院子里一个小的炉子里。
等它烧制的时间,她便开始做铅笔的木壳,受江续的影响,江姜会一些简单的木工,她在两块木条中央,刻出一条细细的凹槽,可以用来放置铅笔芯。
等铅笔芯烧制好,她用刀切成自己想要的粗细,放在凹槽中,然后将两块木壳合并,糯米汁做粘合剂。
为了更加牢固,她还用细细的铁丝在笔头和中央处浅浅地绑了一圈,她根据自己握笔的习惯调整了细丝的位置,确保细丝不会硌手。
她做了两三只便停手了,唤了侍女过来洗漱上床休息。
侍女是新来的,方才江姜让她退下,摸不清新主子的意思,她也不敢走远,一直候在不远处,江姜一唤她,她便走了进去,一抬头,便见姑娘顶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似是哭过。
“姑娘,您……”
江姜摆摆手,握着明日的救手工具,笑道:“没事儿。”
江姜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感染力,侍女虽不明白她笑什么,但见姑娘笑得开心,也不由得心下愉悦,方才的紧张渐渐消散。
安淮侯府。
裴淮接过苏凌递给他的信件,细细看过。
苏凌的样貌与幼时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静静站在一旁,目光冷肃。
“夫人去世之后,他消失了三年,再出现便是在安平镇。”
裴淮:“可查实了?”
“是,他这些年深居简出,且掩藏了相貌,似乎也是怕有人认出来,但……”苏凌看了裴淮一眼,“世子受袭那日,他跟着村民一同外出,这才让人有了印象。”
裴淮敛了眉目,沉吟片刻道:“此事暂且压下,待我找个机会亲自过去。”
想起今日与江姜不应该的亲近,裴淮指尖轻抵眉头,对苏凌道:“你找几个人跟着她。”
苏凌颔首,“世子是怕萧若银动手?”
裴淮:“萧若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她来了工部,与我多有接触,就算不是因为这件事,萧若银恐怕也会对她动手。”
苏凌应了一声,转身去找适合的暗卫,要走出院子之时,他回头看了眼房中还亮着的灯火。
世子既然知道萧若银是个疯子,却还是与江姜接触?
手中的信看过,裴淮便将它放在烛火前,由着火舌渐渐蔓延而上,将信纸燃烧殆尽。
他静静坐了片刻,随后拿起桌案上的魔方,眼眸微垂,指尖握着它缓缓转动。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