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不喝酒,两杯就能倒。谨慎小酌后,清粤手脚一瘫,涣散地放空意识。夜色抚上眼皮,闭去天光。冰凉的地面告诉她,她在家,正躺在熟悉的蛋壳里。

    清缈问过她,“你为什么会找周乃言?因为帅?”

    温清粤酒后发飘,用词张扬:“哈哈,就是王八碰上绿豆,巧了,正好想结婚,他好死不死撞枪口,我呢,顺便就收了他。”

    清缈轻笑,“换别人呢,凌浩如何?”

    温清粤不假思索,摇头说不行,人的心动很有限,两人摆一块,我的心只往周乃言那个方向泵血。

    就算知道温泽有意把凌浩介绍与她,知道周乃言冷冰冰,且刚与alle分道扬镳,她仍是迈出超出自己性格的一步。即便是在酒精的催动下,那一举仍属疯狂。

    若是稍作思考与权衡,她一定能意识到,野营时勾搭周乃言是不妥的,毕竟凌浩人还在身边喘气呢。但她偏就这么勇往直前了。

    是幸运的,辗转反侧声泪俱下,她也混到了一个婚姻舒适感的上升期。沾沾自喜中,一段被忽略的对话后知后觉,浮上脑海——

    诊室里,温清粤讨好地一笔带过当年微妙的“错误”,凌浩为不让她负担,坦明其实本来他是清缈的相亲对象,是温泽非插一脚,说清粤合适,清粤更好更乖。他无所谓,见见就见见。

    清粤闻言大笑,要不是有温泽这出主意,她还不定能认识周乃言呢。谁也不会把周乃言和她联想到一块。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凌浩被清粤摆一道后,回城后按原计划见了趟清缈。有温清粤打击在前,他自卑自己驾驭不住——温顺娇俏的小女儿都这么有个性,黏上周乃言这种炮/弹选手,遑论一记眼波就能摄人心魄的姐姐。

    最近凌浩家里再次安排清缈相亲,他说实在是巧,兜兜绕绕的,好像又回了原点。

    温清粤不知有这个后续,默默收声。

    凌浩和清缈再次配对,这不奇怪。本地生意人太多,年轻人选门当户对的空间比较大,挑头过眼的“金猪”“种猪”,配对生辰,转眼就能过日子“下猪崽”。那些年纪大些的,“猪品”就明显下降。凌浩是好,但有选择的情况下,还是找个头婚的吧。她不想清缈捡现成的后妈做,不想她下半辈子也做夹心饼干。

    瓣蕊分离的影绰间,清粤漆黑的眼皮上晃动出五彩的光芒。按理应该泄出山洪,奋力投入,但她却像是一只如何也蒸煮不熟的禽类,无论身后人如何煽风点火,加柴加碳,热火朝天,汗湿淋漓,最后这厮嗓子哑成封箱,呼哧带喘,她也无动于衷,始终蜷缩姿势,默默装醉。

    周乃言杵着作罢,又有股浊气没出,于是用心险恶,掏手机播放片段——

    “我饿你饿你”的囫囵话飘出

    王八蛋!

    温清粤想也没想,一口咬过去,破功地闷在起伏之上吁叹:“我今天电量不足。”实在没有心情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好,允许你告假。”又问,“要再来点酒吗?两杯够吗?”

    “我不喝了。我才不会再给你留下这种视频。”她恨恨地伸出指尖,暂停视频。画面停在她歪倒月泊的侧脸,还挺好看。清粤截了个图,让他等会发她。

    “真不喝吗?”又问她,“要进来泡泡里呆一会吗?”温清粤想也没想,钻进周乃言怀里,随呼吸起伏放空神思,可等了会,却没有笼罩的漂浮之感。

    抬头望天,原是一弯缺月。幻想在圆月时才容易泛滥。

    缺月是独属于中国人的缺憾。

    温泽来完电话,清缈就打了来,说明天要回去见妈妈。清粤问,要不要她一起去,清缈说不用,她和王之涣一起。

    她愣了,啊?

    清缈似乎料到,在那头不停地笑,“要不要恭喜我们啊?闪婚哎,不浪漫吗,和你一样。”

    不,她不恭喜。温清粤懵得牙关打颤。这个爱情故事在她读来更像恐怖故事。

    下午和于蝶说的那些娱乐八卦算什么,她自己就生活在真实八点档里。

    她告诉周乃言,清缈要结婚了,惊讶吗?

    他作为外人,需得装傻,于是问:“什么?”

    她哀嚎,“清缈居然和王之涣在一起了要命了”

    “那提前恭喜你。”他揶揄。这不是温二小姐一直想撮合的一对佳偶么。他捏捏她的脸蛋儿,又皱眉,“还是要恭喜我自己?”暂时逃过了太太爬墙的绿帽威胁?

    “你真不是在讽刺我?”清粤竖起脑袋,“你明明都听到了电话。”

    周乃言说:“只要我思想不加工,听到又如何。”

    温清粤想了想,“可是我这儿已经加工,还发酵了,怎么办?”

    他斩钉截铁:“倒掉。”陈年腐乳,都馊了。

    她咬住他:“臣妾办不到!”

    他摸摸她毛绒绒的发丝,“皇后别自降身份啊,臣妾都是嫔妃的自称。”话音一落,脖颈束上一双威胁的手,“你就是气我!”

    他问:“听她要结婚,你不开心吗?”

    “你看我表情像开心吗?”

    “那就出去玩一圈。”他理所当然。

    “啊?”去哪儿?

    周乃言双手双脚捆住她,脚掌一抻,温清粤的世界随即地转天旋,天花板与白地板高速切换,雪山崩溃一般恐怖。清粤疾呼,“你干吗?”

    “我们现在在太空,处于失重状态,不要思考这种俗事。”

    神经。她咬牙憋笑,使劲忍着介于舒服与不适之间的滚挫感,“唔”

    一圈之后,周乃言反身又是一圈,这次冲击力很大,骨节格楞格楞滚过地面,撞到落地玻璃为止。

    清粤身体失去控制,眼皮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贴上了玻璃,那一眼极为震撼,仿佛凌空站在城市之上。她刚一个吸气,未及反应,又被碾了回去。

    她忽然想,那事儿是不是也是这样,又疼又爱,于是问出了口。周乃言脖颈后仰,装聋作哑:“我是外人,别让我听到高贵的温家事。”

    “你生气了?”她咯咯笑,“因为温泽那话生气了?”

    “有必要?”他纯粹懒得听,一堆烂事。周乃言摸摸她冰凉的手臂,问她冷吗,清粤摇头。他说,不冷就行,太空零下几百度,还以为你穿裙子会冷。

    温清粤哭笑不得,抓着他要答案,对清缈要结婚没有看法吗?这不可怕吗?

    周乃言答非所问:“温清粤你知道吗?你不是爱我爱得累,你是活在那套规矩里活得累。”

    说罢起身。

    显然他对温清粤苦恼的事情处于低电状态,疲于正面应对。根本不用温泽提醒,他不稀得听,也不稀得说。

    “周乃言”

    他闻声回头,一团不明黑影扎进怀里,较劲儿地气道:“你知道!你知道!不然为什么会在我问疼不疼的时候,你说这是温家事!”

    嗯。周乃言知道一点儿。

    好吧,他脑子也就此事发过酵。点串成线,是他的工作思路。

    他告诉温清粤,他知道温泽和清缈在一起过,具体什么时候知道的,忘了,反正知道这么回事儿。

    温清粤眼睛巴巴望着,“然后呢?”

    有次去找他,撞见过满地蜡油。温清粤捂住嘴巴,他指了指茶几上那堆家伙,“而我的太太,是不喜欢浓郁香味的人,除了洗衣香味,不会主动喷香点香。”

    今日奇了,点了堆蜡烛,弄得跟灵堂似的。几个关键信息一串,周乃言就知道她遇见什么事。

    “温清粤,你好单纯。”

    “你直接说我傻吧。”她望向那堆摇曳的烛火,“我只是没想到,认识快三十年,我一点都不了解她。”连带着这件事,她也不了解妈妈,大伯母,以及知情却不转述的人。这么多年,她在那件事里,也是“外人”。

    “xp是隐私。”他没告诉温清粤,她喜欢啃脚呢。说出来她肯定也受不了。“你姐了解你吗?”

    “我不知道。”她走到蜡烛前,“我也不了解我自己,要不我们试试吧。”

    他摇头:“我不会。”

    “你还有不会的事?”温清粤心中大爽,“那我来教你!”

    温清粤看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自以为懂,但这事要突破心理障碍,偏偏她的障碍特别多。她不怕疼但怕烫,还怕火。

    说要拿周乃言的手臂先试,但给别人滴也不行,照样吓得半死。

    周乃言平静地说:“这就是油拉拉的温水,形式大于内容。”

    饶是如此,清粤手还是哆嗦,失手泼了一地,画面很美,泼蜡艺术一样,只是睡前花一小时打扫卫生让她疲惫。

    凌晨,清粤将蜡烛扔掉,很快放弃。

    就像放弃劝清缈想清楚再结婚一样迅速。

    她管不了任何人的人生。不按标准择偶也挺好的,至少结婚四年她还可以说,“如果回到当初,我还是会选他。”

    那是清粤最好的选择。

    此刻想来,万一也是清缈的呢。

    王之涣正式拜会家里,是第二个月。这两人速度快如坐火箭。

    温清粤躲不过去,死死拽住深陷时差的周乃言赴宴。她说,这就是夫妻,要共患难。平时你要几回都应你,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

    周乃言正用手醒脸,试图清醒,听她一说,脸埋在掌心,彻底笑开了。

    再看到大伯母,清粤多了份心眼,忽而洞悉一切。过往错漏的细节一点点顺逻辑串起——大伯母看向清缈的眼神当真有些异样,而武逐月如释重负的高兴漾在每一缕舞动的银色发丝之间。

    过去两人相处的碎片机锋今日终于勘破。清粤五味杂陈。

    清粤紧紧握住周乃言的手,低声说:“今天温泽没来呢。”她非常惧怕面对这一场面,过去不了解,傻乎乎吃完饭就走了,现在明白了,想想都要窒息。?“我终于知道我妈为什么一定要清缈入族谱了。”之前的难过,心酸,联想,哀叹,此刻想来是如此多余。

    族谱虚无缥缈,却可以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事情很简单,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周乃言:“是,如果你奶奶在世,可能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反对。”

    每个人的家事掏出来都是史诗级别的故事。

    她攥紧周乃言的手,“我有点羡慕你了,可以直接说出口,然后挨一顿打。”说着,她问起了圆圆那事儿的后续,“送去学校了吗?环境如何?我最近在看一些国外的机构。”

    他说,不送过去了。清粤惊讶,这么好?

    “我告诉他,如果他送走,我就自己带过来养,当父债子偿。”

    温清粤心头一惊。

    她对直接捡便宜当妈是抵触的。她畏惧不纯粹的亲情。做母亲这件事,在她心里有隆重的仪式感。

    周乃言见她吓着,逗她是不是怕了?是不是想离婚?

    温清粤觑他,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做了交易,我答应了周石檐,说我生。”谁都知道智障养护需要耗费巨大精力,这苦多少是要落在清粤身上的。周石檐也怕温家笑话。

    这是周乃言第一次松口说生孩子,有离婚风波在前,周石檐也觉得有个孩子稳定。他立刻把孕妻诉求靠后,先想孙子。爹当了好几次,爷爷还没当过。

    清粤眼睛一亮,“真的吗?”

    周乃言靠近她,故意慢速,“假的。”见她脸耷拉,他挠挠她下巴,好笑道:“温清粤,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我说生就生?拖个十年八年,于蝶就适应媛媛了。”

    她急:“我都快三十了。”

    “那行,就由三十岁的你来告诉我,生孩子的理由是什么?”

    “什么理由啊?”她不解,“生孩子要什么理由。你不想生才要交待下理由吧,比如是不是什么心理阴影?”她语重心长牵起他的手,搭在心口,“我们呢,可以去找凌浩。”

    他拿开她的手,淡淡扫她一眼:“身体不行。”

    温清粤掐他,“我不许你丢我的人。”

    他作恍然状,坏笑地附到她耳边:“我怕管不住下半s,也学周石檐到处留孩子,把孩子变成自己。”

    温清粤脸色眼见耷拉。

    他比了个暂停,明白开错玩笑。

    尽管这个玩笑,他像是故意开的。

    “不想要一样东西,很正常,世界上东西太多了。不生孩子不需要理由,想要生孩子才要想好理由。你先想好一个除了‘传宗接代’、‘年纪到了该生了’、‘不生就生不出来’这种话之外的理由。”他像布置任务一样,敲敲她的脑袋。

    温清粤不理他的迷魂汤,身体一倾,半撒娇半撒气地摇他。

    结果得意忘形,忘了这是温宅,武逐月一句“清粤”不怒自威,吓得她自沙发上猛地起立,“怎么了?”

    “进来,有话跟你说。”武逐月扫了眼清粤眉眼间未褪的笑意,松了口气。

    如果是之前,清粤见武逐月这么高兴,一定会心碎心酸,但今天看妈妈笑,她跟着如释重负。

    温泽和清缈,真是想也不敢想的地雷关系,大伯母这么厉害,武逐月又这么爱女谢天谢地,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战火已近平歇。不然清粤肯定承受不住。

    武逐月问她,药在不在喝?

    清粤没吃,但她说,在喝。

    她又问,怎么前阵说又去抓药了,帮谁抓的?

    清粤说帮周乃言后妈抓的保胎药。武逐月摇摇头,“这家人哦”

    清缈没事人一样,好像那天的事没有发生,冲清粤淡笑,好奇打听,“怀的儿子女儿啊?”

    “儿子。”

    武逐月不耐烦:“这可有的烦了。”

    “没事儿,周乃言凶着呢。”清粤也不在乎。

    母女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婚礼场地的挑选,王之涣推门而入。

    他率先迎上清粤的目光,冲她笑笑,以示亲切。

    不知怎的,清粤咽了好大一口口水。要是周乃言在旁边,定会横她一眼。但没办法,有些事想想都能刺激口腹之欲。

    闪婚不奇怪,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表示清缈这桩婚事快。

    大家像在自我催眠,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生一对,什么话都往外扔。

    没有人问:小王,你三十六不结婚,图什么。似是生怕问出个隐疾,这事儿就黄了。

    温清粤当年择定周乃言到定下婚期,是经历了重重关卡的。

    男人那边负责zheng审和思想考察,女人这边负责人品和情史盘问。每顿饭吃完,清粤都怕周乃言跑路。

    温家人太难搞了。她都尴尬。

    但这系列事没有在清缈身上发生。

    清粤捏着筷子,喉头涌起复杂的腥苦。

    她对这一切有了切实的感受,与过去完全不同。

    大伯温松林被允许喝了两杯,大罗嗓门一开,自然要催育。

    温清粤眯起眼睛,装傻反问:“是啊?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不知道啊,”刚好面前递来杯不识趣的酒,是以,周乃言半真半假,“得先戒酒吧。”

    夫妻两演了段儿双簧,将话题落回到新人身上。

    见他眉头锁着,她轻声问他,“在想什么?”

    周乃言沉吟,“不知道”

    她感慨,“我忽然懂了。”

    他问:“懂什么了?”

    她想了想,又有些迷茫,“不知道”

    放空间,两人的手不自觉交缠在一起,戒指上下打撞。

    好一会,他说:“其实每次吃饭都有点烦,会游离但游离之外,又有点浅尝辄止的体验。”

    这些多余的关心,给了他一种不属于他,也不可能属于他,但偶尔能捕捉到的,微妙的家庭感。

    温清粤不可思议:“时差让你这么敏感?”照以前,周乃言哪里会说这种人话。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可能是要下雨了吧。”

    用餐到尾声,酒意正酣,谈兴正浓,散场不若平日急切,话题落到周乃言原始股的事儿,几个掰掰也想搭一班快车。清粤轻蹬他一脚,两手一合,起身到钢琴边,称要为清缈弹一首曲子庆祝。

    掌声零落响起。

    她往或立或倚或坐的观众群扭头,看了一眼周乃言。他正在夹筷子吃餐盘上的最后一块牛肉,没有看她。

    可隔着七八米远,清粤能感觉到他在关注她的动静。他们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伸展手指时,清粤心跳加速,一跳一热,仿佛黑白琴键那边伸出一双手,与她十指紧扣。

    曲子很经典,大部分人都听过,叫《kissthera》。

    弹第一个音的瞬间,清粤就知道这次不一样。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弹得感动自己,流下了眼泪

    尾音落下,断续掌声响起。她喘着气儿,接过手边的纸巾:“弹得怎么样。”说着自问自答,“我觉得弹得特别好,你们外行人不懂。”

    周乃言喉结滚动,没说话,就是眼里的血丝有些怖人。

    她边擦眼泪边冲他笑:“真的下雨了,你感觉真准。”

    清粤和凌浩的聊天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他和她的生活靠得越来越近,清粤再有心结也无法与他相诉。

    咨询师也不该接熟人咨询。估计他后来赶鸭子上架,没法拒绝。

    清粤说,她已经学会看向周围风景了。

    凌浩问她,享受婚姻了吗?

    温清粤不知道这算不算享受,但她已经很久没再盯着钻石发呆,也不会在周乃言低电或者流露嘴贱本性时伤心。

    “我感觉得到,就不会频繁发问。”她指的是爱。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将它省去了。

    凌浩说恭喜你开启婚姻里的第二个春天。温清粤笑盈盈告别,没再约下次时间。

    她不会来了。

    门合上后,凌浩的笑容还维持着。

    他笑了很久,直到目光落在门把,怔了一下,才敛去笑意,转向电脑,开始准备下一位来访者。

    爱让人软绵绵地发飘,沉甸甸地落定。

    温清粤最兴奋的阶段一定是迷恋周乃言那阵,求而不得让人辗转反侧精神亢奋。

    但最幸福的阶段,是现在。

    [旋木尾声]

    清缈结婚旅行,非要带上清粤,清粤掐周乃言的空,拉他一起,他在户外群找了个看萤火虫的地方,几个婚前狗友也说要一起。温泽的太太刚好小产,听闻此事,撒疯地喊着要出去玩。

    清粤见状,赶紧撤退,开始装死备孕,称不能劳累,不去了。清缈戳穿她,“你家里的家伙成箱的,怎么也要在孕前用完吧。”

    清粤不语,最终还是屈于美人眼波的哀转。

    清缈回温宅前,语气中曾流露过恳求,拜托回去后她要陪着她,她怕自己不适应,会尴尬。

    当时清粤正在闹离婚,完全把她落下了,不敢想象清缈一个人是怎么扛过回去的日子,面对大伯母,面对温泽,还有那些不知知情与否的笑面虎们。

    所以,清粤不能这么不仁义。

    这场露营他们自驾前往,中青年凑局时间难挤,计划只住一晚。

    清粤在周乃言这个过去的户外达人指点下,就连帐篷睡袋都亲身翻滚撞击试验过,装备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他们起了个大早,在车上睡了个迷糊,下车时气氛隐约有些不对,但看几人面色,又不似有不愉发生。

    问了才知道,原来临时报可能有降雨,如果下雨,萤火虫就看不到了。

    周乃言抬头盯了会天,半晌开口说,下的话估计也不会太久,没事的,先搭帐篷。

    帐篷是防雨的,干燥时搭,搭完就下雨了。几人租了把户外遮阳伞,围着个户外大电瓶充电,像群点篝火取暖的夜旅人。

    清粤看到温泽和清缈以及双方伴侣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她就紧张难受,于是周乃言塞给她本书,“那你就躲进书里,给自己搭个帐篷。”

    初夏雨水落得匆忙,下的时候温清粤正好在林子里方便。头上淋下雨珠,她还以为是老天浇给她随地大小便的报应。吓得她又憋了回去。

    周乃言问她好了没?

    她说:“需要心理建设,你再等会。”

    “要酒吗?”

    “你再提!”

    他憋住笑意,等清粤终于完成,他拉她顶着雨,穿越一片丛林,到了一个荒废的石洞。这里他之前来过两次,所以熟悉。就连遮住石洞的一把干枯厚草,都没动过地方。

    到石洞没多会,雨骤然变大,砸得清粤直往里缩,脊背结实抵在冰凉的石块上,刺激得喘气。

    这里很小,只够两人抱膝而坐,紧紧依偎。她审问他,是不是在这里干过什么好事?

    周乃言白她一眼,“这里腿都伸不直,多你一个我都嫌挤。”

    清粤怀里抱了本《少数派报告》,封面淋了个半湿,内页还干燥着。她看了个序,将目光转向周乃言:“你真好看。”

    他盯着石檐滴落的雨帘,懒洋洋地说:“觊觎我很久了吧。”

    她点头坦白:“嗯,想跟你生个孩子。”

    “”为什么一看这种书,就想生孩子?

    “愿不愿意呀?”她往他怀里又窝了窝,“你就说愿不愿意,又不要你生,也不是现在生,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生个孩子。”似乎嫌效果还不够好,“意愿是第一,其次才是执行。”

    他看向她,想也不想:“愿意。”

    目光还挺真诚。温清粤噗嗤笑了。

    “我愿意,”周乃言轻咳一声,“可以吗?”

    “怎么突然又愿意了。”她还想找点事儿搞搞呢。

    “那你是想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做你自己!”说罢,她眨眨眼,“那你愿意吗?”

    “”周乃言进行了一轮深呼吸,再开口,话题转了,“对了,你想过孩子叫什么吗?”

    清粤没想过:“我家族谱上很多字都挺好听的,到时候直接抄一个就行了。”

    “那孩子姓什么,我不想它姓周,要么跟你姓?”

    “可以啊,”她抚了抚手臂,想想又摇头,“我也不想姓温。”

    “那就姓王吧,”他半真半假,“小王怎么样?”

    她哈哈大笑,太幽默了,“好啊,小王好听!”

    周乃言牵起唇角,笑了两秒,忽而意识不对劲,“不行!姓王不行,姓张吧。”

    清粤笑得停不下来,完全忘了追问孩子啥时候打样生产。

    她想到凌浩的一句,“不要怀疑婚姻,还是怀疑人吧。”

    之前没懂,现在懂了。特别懂。

    远处山包烟波袅袅,白雾中冒出一粒青顶,约是一座庙塔。

    雨声在耳边打拍,淌过温柔的下午。他们抱膝挨坐,捧一本书,看一会歇一会,再喷一喷驱蚊水。

    清粤看书没耐性,看着看着,伸手在叮咬的小包上刻十字,周乃言帮她一起压包,没几下,他们比起谁的“十字”刻得更标准。

    如周乃言所说,雨很快就停了。

    清粤阅读完第一个故事,忽闻四下安静,书页字隙的亮度提高不少

    一抬眼,雨后阳光照在草丛的晶珠上,给每一颗水珠都镀了层金边,闪闪发光,玲珑动人。

    清粤走向草丛,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比萤火虫美”

    周乃言心中发笑,晚上看到萤火虫,肯定又要说萤火虫美:“当下的就是最好的。”

    那天,清粤身上刻满了爱的十字祷告。

    -正文完结,番外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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