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说这句话的时候, 表情很平静。
他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副总督脸上的笑容在听见无面说“一介平民而已”的时候, 就已经彻底僵住了。
在无面还是第一将军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无面是多么可怕的家伙。
可是眼下，只是一介平民, 没有任何职位，甚至在海格特国里都不能光明正大出现的无面，却给副总督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没了任何的身份，却比原来更吓人？
海格特国的副总督此时此刻完全听不懂无面刚刚说了什么。
他只觉得无面在跟对面的奥莱帝国将军打哑迷。
可是, 以前的无面打哑迷, 他完全可以不怎么在意。
但是现在的无面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稻草，所以哪怕无面在打哑迷, 副总督也要拼尽全力的去解出这个哑迷来。
在那群藏身在防空洞的人之中, 有一个人愣愣的看着远处的无面。
他倒是在刚刚无面说那句话的时候，微微的愣了一下。
“无面刚刚在说什么？旁边一个耳朵有些背, 听不清无面话的老人问他, 那人摇了摇自己的头。
他不想说太多, 不过, 刚刚那句话确实让他想起了一一些事。
在十年以前，无面率领着军队抵挡奥莱帝国的时候, 他或许算得上是整个海格特国里唯一的“明星”。
对，用“明星”这个词来形容无面，在当时无可厚非。
几乎所有人都会被无面的魅力所吸引，那时候他强大, 并且耀眼, 很多人都近乎于像飞蛾扑火一样, 试图去接近无面。
而后期海格特国那么多的“明星将军”又是怎么来的呢？
——或许他们正是在那个时候见识到了民众们疯狂的一面，所以才试图复刻曾经的无面。
一个个让人喜欢的品质，一条条教科书一样的吸引民众的标准被添加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种人设。
渐渐的，所有人似乎都接受了这些将军，可是他们或许已经忘了，最开始的无面并不是为了吸引什么民众。
无面只不过是做了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那个人想到这里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
对了，无面所说的只不过是这个意思而已。
——他现在并不是海格特国的什么将军，他就是无面。
那个坚持的做自己认为所有是对的事情的无面。
忽然，一种久违的，许久都未体会到的感觉回到了那个人的心中。
他在那边愣怔了很久之后，才恍惚间回过了神。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在夕阳西下之中，那台破破烂烂的机甲简直就像是顶天立地般的存在，不由自主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些躲在防空洞里的人，有许多曾经厌恶无面，瞧不起无面，甚至是在网上谩骂过无面，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全都用一种夹杂着期待，盼望的眼神看着无面。
他们这会全都躲在那里。
那种眼神……是什么？
这些人或许现在并不知道。
可是，如果有一个十年前的人来到这里，他就会告诉这些人，他们现在看无面时的目光，跟十年前看无面的那群人目光是一样的。
“喂！无面，快把我带走！”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平衡。
众人朝着那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走到了机甲的下面，趾高气昂的对无面说到。
这是那个副总督。
他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来到了无面面前，让他把自己带走。
尽管此时此刻的无面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可是多年以来，副总督的习惯还是让他决定这么做了。
或许是为了压下自己心里的慌张，副总督的声音格外的大。
他已经有点儿吓破了胆，所以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而对面奥莱帝国的斯图卡骑士却丝毫没有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仰慕了多年的将军，缓缓的对他说，“您这么多年来坚持的是什么呢？”
无面缓缓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
可是很快，所有人都听见了发动机传来的隆隆声。
由远及近，像是一群迁移过来的大型候鸟。
那是机器才会发出来的美妙声音。
众人也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
有人喃喃自语道。
很快，一只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天空中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下面的人在愣了几秒后，纷纷开始目瞪口呆，大张着嘴，像是一群傻子一样，看着那些在天空中飞翔着的大家伙们。
破晓，那个众所周知由一群贫民窟的家伙们组成的盗贼组织。
——即使是在贫民窟里，一些人也是会被瞧不起的。
就例如破晓这样的盗贼组织。
破晓这个组织曾经受过不少的歧视和白眼，曾经被认为是一群失败者们组成的组织。
瞧瞧他们的口号。
“——团结这个世界上所有手无寸铁的人。”
真是可笑，一群手无寸铁之人而已，团结了他们又什么用？
这不正是失败者才会说出来的话吗？
也正因为如此，在听见无面在跟破晓的那群人混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海格特国的官员把那个组织放在心上。
只有愚蠢的家伙才会试图跟那群人混在一起。
“总算出来了，刚刚可真是憋死我了。”
在最前面的机甲上，秦堂长长的舒了一口。
他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得到了最甜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带着一种出游时的快乐。
而在最前面的大家伙上，那个独属于破晓的标志显得格外的瞩目。
“研究部的家伙们偶尔还是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的。”秦堂笑了起来。
“例如说把这个大家伙弄了出来。”
“能用那些废铜烂铁拼出这样的一个大家伙，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过我们做到了。”旁边一个带着厚重眼镜的人一脸荣幸的说道。
“这多亏了无面……哦不，明月将军提供的图纸。”
“那是什么？”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那个大家伙。
那几个奥莱帝国的将军在观察了一会之后，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自打三年前，就一直在花很多经费去试图开发一款新的机甲，对吧？”无面缓缓的说道。
“那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在缩小机甲体型的同时，更多的扩充机甲的燃料容量。”
“的确。”斯图卡的脸色现在几乎算得上是青白一片。
“这台机甲……您大概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一个月以前吧。”无面缓缓的道。
“毕竟，我要拿到你们的新机甲在战场上投入使用的照片和视频，然后猜测它的原理，最后再将其完全的组装……”
“所以，我花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不过做出来的效果倒还算不错。”
斯图卡的脸瞬间褪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而在他的身后，奥莱帝国的那些将军们脸上也同样的带上了震惊之色。
那些平民们或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奥莱帝国那些军人们忽然鸦雀无声的样子倒是瞒不过所有人。
——他们也立刻意识到头顶上那个大家伙或许是什么相当可怕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是破晓那些人做出来的？”
那些大家伙们给人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在战场上，永远是这种东西才能让人感受到从心底产生的震撼。
海格特国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大的家伙出现了。
当然，曾经海格特国倒也是有过的。
只不过，在奥莱帝国的那几次突袭当中，那些美丽的机甲都通通被损毁了。
即使是没有损毁，那些机甲也都被人拆的七零八落的，当成是某种资产变卖了出去。
顺带一提，它们的制作人正是一个不被所有人欢迎的家伙——无面。
“它们真漂亮，不是吗？”无面声音轻柔的说道。
“这是……您和您的那些手下们做的吗？”过了很久，斯图卡声音有些艰涩的说道。
“不，不是我的手下。”无面淡淡的道。
“应该说……是我的朋友们。”
藏身在防空洞里的人们全部都傻眼般地看着那些飞过来的机甲们。
那个东西，居然是无面和破晓的那群人做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那群贫民窟里来的家伙？
他们不应该躲在肮脏的地方，像是一群老鼠一样过着阴暗的日子吗？
这么震撼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他们做出来的？
甚至……就连海格特国都没能做出这么庞大又壮观的东西来！
那些贫民窟里来的穷鬼们又何德何？
无面他，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众人在心中立刻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不过，与其说是否认，倒不如说是他们心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意听见自己耳朵里听见的话。
……如果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他们海格特国又算得上是什么？
他们这群曾经瞧不起无面的人又算的是什么？
不是无面一直依靠着他们海格特国的帮助，才能达到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吗？
不是无面一直在仰仗着他们吗？
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施舍着无面吗？
可是，如果眼下无面不依靠着他们就能够独自做出这么可怕的东西来，甚至还要背负着一群贫民窟的拖油瓶，那么他们……他们……
某种可怕的猜想忽然击中了这些人。
他们不由自主的在人生里第一次开始思考——
对于海格特国来说，无面算得上是什么？
而对于无面来说，海格特国……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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