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风也忽然一愣。
屏幕前骤然被一片白色所占据, 而这个颜色显然不符合启风原本设想的场景。
海格特国的人们大部分人都在盯着这个直播，虽然他们在这里没有办法说话，可是好奇心总是必不可免的。
——观看这场直播的实际人数可能比屏幕下方显示的人数还要多。
启风原本想让所有海格特国的人都看一看, 无面那出现时狼狈的样子。
尽管无面至今为止究竟是如何从圣利文城离开的依旧是一个谜，不过根据启风的推测, 他很有可能是被某个忠心耿耿的士兵送出去的。
无面当然是条永远都不会离开圣利文城的好狗。
当然，也会有人可怜那条狗, 并希望它离开这。
在无面身受重伤，最虚弱的时候, 他的某些手下或许将他互送出了圣利文城，将无面的尸骨来了个掉包——这应该是最接近真实的推测。
——最起码启风根据无面的性格, 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跟无面那家伙的一切总是特别好猜的，因为世界上很少有那样简单的家伙了。
不过……启风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当初千辛万苦把无面送出去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送出去的狗会自己主动跑回来吧？
哪怕是当初将他送走的人可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对于无面来说，他依旧还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好用的很。
启风丝毫不怀疑这个时候无面会身着他那身永远看不清真面目的铠甲，再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
他已经躲了那么多天了，但是这种时候总不会再躲了。
因为, 他绝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圣利文城毁掉。
哪怕是这会让之前那些士兵的所作所为白费, 他依旧还是会出现的, 圣利文城对于无面来说, 就像是一种毒药。
可是……
可是，谁能告诉他。
现在那个站在屏幕前的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 这……”原本蹲守在摄像机前面的摄影组也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他们表情都带着几分诧异和惊讶的看着那个走过来的人。
身为摄影组, 他们当然知道之前刘衡特意把亮度调低是为了什么。
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屏幕前的人看起来更不上镜一些。
可是, 当面前的这个人出现时，摄影组也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就算是再暗淡的灯光，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可能都不算什么。
因为，他看起来像是在最昏暗的角落也会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那种人。
光从屏幕上看，那昏暗的光线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反而将他那种苍白的肤色更加凸显了出来。
在一片极致的黑色中，那抹纯粹的白色，就永远是最吸引人的颜色。
刘衡万年都未曾睁大过的眼睛微微的睁开了。
他看着摄影机里的那个人。
上头给他的命令是要将这个人最丑陋的一面拍出来，刘衡脑子里有着无数与此有关的想法和经验。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遇到一个完全拍不到死角的人该怎么做。
这种状况完全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更别提刘衡还事先知道对面那个人的身份。
“无面……无面……”刘衡自己念叨了几句，眼睛里那丝惊讶始终都没有褪去，
——这个明显跟预料中不一样的状况，也让一群提前就准备好在直播里发弹幕的人停下了自己的手指。
他们是被启风事先安排的人，预备着在无面出现的时候，往屏幕上发一些消息的。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这种事他们已经为启风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而他们面前的对话框里或多或少都停留着一些对无面惊讶或者质疑的草稿。
【这个家伙怎么还活着？他不是说自己要跟圣利文城死在一起的吗？】
【哎呀，这你还看不出来，他故意扔下圣利文城所有人自己逃跑了呗。】
【那他现在又厚脸皮的滚回来做什么？】
——诸如此类的文字，都在对面那个人出现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暗狭小的屋子里，一群人纷纷对视。
“别发了。”领头的人最先放下了手，对着身后的人说到。
众人也听他的话，将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文字删除，然后继续面面相觑。
屏幕上那个人是无面？
他怎么可能是无面？他为什么是无面？
启风一瞬间从椅子上坐直了起来。
他愤怒的盯着屏幕。
那上面的人缓缓的朝着这边走过来，越往前，他的那张脸就越清晰。
他体型清瘦，肤色也因为疾病而变的惨白。
这种脸色总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
然而，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张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即使在面对着数不胜数的奥莱帝国军人时，他的表情依旧像是把他们视为空气一般。
——那是种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的表情。
对于奥莱帝国那可怕的大军视若无物。
同时，也是启风最为厌恶的一种表情。
他曾经每每看到无面的眼神里流露出这种情绪，都想上前去将对方的脸给撕碎。
凭什么只有你可以露出那种表情？
凭什么只有你可以高高在上，像个庇护者一样用那种眼神看着对方？
无面这种跟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举动，也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大家就这么看着这个苍白清瘦的人慢慢的朝着那栋高楼的方向走去。
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因为那苍白的人身上某种莫名的气势，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人敢点明这一点。
弹幕在安静了片刻后，陡然数量开始急剧增加。
【我去，新出来的这家伙是谁啊？他怎么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慢悠悠的走？】
【你看这个人的脸色……他身体应该不是很好啊，看起来有点贫血，一副风吹一下就能倒的样子。】
【虽然这种时候抖机灵有点不对，但我想问这是不是高层请来的演员……不是，你们请也稍微请个长的丑点的啊，请个这么帅的算怎么一回事？】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怀疑无面是海格特高层请过来的演员。
启风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请过来的演员。
要真是他请过来的演员倒还好了，那现在，他还用不着这么心惊。
为什么你没有穿上那身铠甲过来？
为什么你会将自己的真面目视人？
启风本以为无面一定会穿上自己那身铠甲的，因为，无面从来不会在敌人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这是一条铁律。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人说无面是一个藏头藏尾的小人，原因就是他从来都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也有人说无面的真实面目一定可怕的要命。
可是眼下，无面的所作所为竟然让启风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穿，身上只穿了简简单单的一个风衣，而且如果认真观察，那身风衣甚至还有些破旧。
完全没有在精心打扮的样子。
然而……
仅仅是这样子的无面，就已经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而对于无面来说，他本人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曾经，那些无面长相丑陋的传闻自然是启风散播的。
他知道无面不会脱下那身铠甲，因为对于那个不太聪明的家伙来说，他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外表，唯一关心的东西只有自己那身铠甲能不能抵挡住更多的攻击。
启风散播这些谣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担忧。
他甚至算得上是愉快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将这些话说出去，无面就再也没办法去澄清了。
那个家伙会眼睁睁的看着一盆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但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现在呢？
启风在愣神了好一会后，看着直播间里飞快闪过去的那些弹幕，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不，不行。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心中会生出一丝胆怯的情绪，尽管这丝情绪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
“亚当，快关了直播！”启风愤怒的喊道。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缓缓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不觉得现在关闭直播是对的，现在的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亿，甚至比上一次直播的人数还要多。”
“如果现在关了直播，可能会引起比上次还要强烈的反响。”
“我命令你立刻关上！”启风对着亚当一字一句的喊道。
亚当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声音微微的停顿了一秒，然后缓缓的说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启风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不是海格特国的第一将军吗？他不是可以全权操作这个人工智能吗？
启风退后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我的存在是为了海格特国的。”亚当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
启风茫然的抬起了头。
“将海格特国引入万劫不复的指令，恕我不能遵从。”
……
那个苍白的人走过来以后，奥莱帝国负责这支队伍的军官皱起了眉。
他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老实说，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人闲庭信步的从他们面前这么大摇大摆的穿过，实在是蛮丢面子的一件事。
这个军官在看见他这么慢悠悠的走过来时，脑袋里已经想好了几种如何杀掉他的爆发了。
侮辱了奥莱帝国荣耀的人都罪该万死。
他遥遥的用手指向了那个人，对着身边的士兵们说：
“看见远处那个连二两肌肉都没有的小白脸了没？”
“如果把他抓到了，那我们该用什么方法杀了他呢？”
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了残忍的笑声。
那名军官也不以为意，有时候军队就是需要一些残忍的事来发泄一下的。
这是消耗战场上因为杀人而积攒的情绪的最好办法。
只是，当他笑过后，他远远的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那个小白脸正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这名军官的呼吸忽然一滞。
他在刚刚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僵硬，那是遇到了某种可怕东西的反应。
不会吧，怎么忽然会有这种感觉？明明这种感觉只有遇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
那名军官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再一次看向了远处那个瘦弱苍白的人。
那张脸依旧还很陌生。
……可是，那种可怕的感觉却逐渐清晰。
军官听见面前的人用陌生却又熟悉的语气对他道：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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