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恙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器乐室那边的老师催人过去排练,她拉着沈舒迩头也不回地往第一器乐室走,步伐慌乱,背影仓皇。
器乐室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学生在调试乐器。
许知恙把书包放下,和管器乐室的老师说了一声,从架子上取了一把小提琴。
试了下音后。
她闭着眼吐出一口气,缓缓把弓搭在弦上,与弦碰撞发出的流畅的乐声,丝滑婉转,时而宛如泉水过涧激越奔流,忽而急转而下,幽咽凝滞,低回婉转。
许知恙拉的是韦瓦第的四季春第一乐章。
尾音戛然而止,器乐室陷入了沉寂。
许知恙睁开眼,把小提琴从肩上取下来,眼睫轻颤,有些不自信地看着沈舒迩。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听。”
她手生了,拉得不是很连贯,感情不投入很难把曲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舒迩瞪着大眼睛朝她竖起大拇指,简短地评论四字:“深藏不露。”
许知恙松了口气,把小提琴重新放回架子上,擦了擦手心的细汗。
略一抬眼,才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就连擦着架子鼓的男生都朝她看过来。
“你是哪个班的。”器乐室的老师和蔼地问她。
“高二7班。”
“许知恙同学,是吗?”
许知恙点头。
“很好啊,这曲子可不容易,现在排练的安排表还没出来,你这个曲子可以单独成一个节目。”
许知恙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说道:“不、不用了老师,我、我这个节目,我还是和器乐队一起排练好了。”
语气有些微的紧张。
她胆子特别小,要是让她上去独奏,她肯定会拉错!
排练结束已经是六点半的事了,许知恙赶上了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挤人挤了20分钟,堪堪在七点的时候抵达家门,她换了鞋径直上楼。
许知恙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周清茹正站在她的床边,低头正在看着什么。
她眸色微暗,很轻淡地开口:“妈妈,你在看什么?”
周清茹被许知恙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放下,拿起床头柜的抹布,讪讪一笑,有些不自在开口:“你这孩子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吓了妈妈一跳。”
许知恙把书包摘下来,走到书桌前,把课本一本一本掏出来。
周清茹垂眼瞥了一眼被重新放回去的日记本,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的成绩妈妈一直很放心,如果你想的话,寒假去报个补习班吧,就补数学。”
许知恙捏着课本的手一顿,指腹抵着课本锐利的边角,有点痛,但是她还是没抽开手。
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继而又说:“我想继续学小提琴。”
周清茹似乎被她这个想法震惊:“怎么突然又想学小提琴了,你之前不是不想吗?”
许知恙把书包拉链拉上,挂在书桌下面,想了想,轻笑说:“之前觉得学小提琴浪费时间,现在觉得挺解压的,寒假报个补习班,再让我报个小提琴班吧。”
周清茹眼底有些讶异,但是没有再说什么,缓了缓,还是答应她,转身的瞬间,心里禁不住松了口气。
门被关上,房间里陷入了安静,安静得许知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目光直直落在床边的柜子,收回眼时很低的叹了口气。
书包拉链再次被打开,里面夹层赫然躺着一本牛皮制的日记本,和周清茹刚刚看的那本一模一样。
从周清茹发现那本日记本开始,许知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又重新买了一本新的,而周清茹看到的那本,正是许知恙重新放的,只记录着每次月考和期中考成绩和排名的本子。
-
大半个学期一晃而过,期中考后的月考成绩一出,也就意味着元旦文艺汇演拉开了序幕。
文艺汇演安排在下午,沈舒迩拉着许知恙吃过午饭,两人就在礼堂的后台化妆候场。
沈舒迩的节目是第一个,开场大合唱。
而许知恙的节目是压轴表演。
band队的节目在大合唱后,帷幕垂下,乐器被搬上舞台,灯光聚焦,光束打在男生的头顶。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t,冷白的腕骨上依旧戴着那串佛珠,姿势闲散,神色轻狂,略抬高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半弧形,紧接着,持棒落到鼓面,发出一阵急促的鼓点。
场面一点即燃,顿时沸腾。
舞台上的男生眉眼噙着笑意,享受着来自全场的欢呼和尖叫。
之前许知恙觉得陈恙属于那种玩世不恭的学生,但是见识过他一次次稳坐年级第一后。
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以绝对的优势站在顶峰。
还有差不多三个节目,许知恙坐在候场区,怀里抱着小提琴正在给琴搽上松香。
低头间她觉得裙子的肩带有些松,她抬手捂着胸口防止走光,和一个负责人说了声后就朝更衣室走去。
礼堂四周的帘子都被拉上,就显得舞台的灯光格外刺眼,许知恙这个节目是倒数第二个,此时的后台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刚掀开厚重的绸布准备进去后台,还没推开那扇玻璃门,就猛地被楼梯间两个掩映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楼梯间昏暗静谧,她有些看不清,但是男生身上的气质许知恙再熟悉不过了。
许知恙心里顿时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酸酸涨涨的,有点难受,门把手冰凉冷硬的质感硌得她的手生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许知恙就着昏暗的光线,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男生看,似乎是想知道,他对女生能做到哪一步。
女生穿着合唱队的长裙,细细的肩带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此时她正靠在栏杆上,和男生挨得很近,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暧昧。
礼堂开着暖气,空调的暖风吹起了男生的衣角,拂过许知恙脸颊时却满是燥热。
陈恙单腿支地散漫靠在栏杆,细碎日光打在他一头黑发上,他逆着光,漫不经心压了压眉尾,捏着手机转了半圈,倏的一声轻笑,无意间的抬眸朝她看来。
许知恙站在暗处,男生的目光仅在她所在的方向停留了不过毫秒,他复又微垂着头,从许知恙这个方向看去,他似乎是想亲吻那个女生的侧脸。
礼堂的乐声震耳,不断地撞击许知恙的耳膜,她心里哽得难受,鼻尖的酸涩惹得她眼眶一阵湿漉,她没敢再看下去,猛地一拧把手,背影仓皇地略过他们身边,一头钻进后台的更衣间。
“吧嗒”一声,清脆的锁扣把门关上,耳边又恢复了安静,唯有她慌乱的心跳,在不断提醒她刚刚那一场兵荒马乱是真实存在的。
可她不知道,就在许知恙从陈恙身旁略过,仓皇而逃的那一瞬。
陈恙抬头,追随她的背影进了后台。
许知恙随便找了个更衣室进去。
背靠在单薄的木隔板上,平复着心绪。
她听见舞台上主持人正在报幕,过了一个民族舞表演就轮到他们了。
她手背在身后,摸索着调整肩带的扣子,由于看不见,她手下没轻重,一拉一扯,把自己的头发卡在扣子里。
许知恙越手忙脚乱那个扣子越是解不开。
她穿的是无袖的吊带裙,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臂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冻得她的手都僵硬了。
倏的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要候场了。”
是器乐队的人。
许知恙指尖微微发着颤,死死地咬住下唇,擦在饱满唇瓣上的口红被吃掉了些许。
突然,安静的后台传来“吧嗒”的一声轻响,随着那扇玻璃门被推开,舞台的声音清晰了几分。
许知恙心下猜测是不是有人进来换衣服了。
刚想出声试探。
谁料,大红色绒锻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一边。
缓缓拉开。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