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橙身子僵了僵，没有言语，大步向前走去。望着她的背影，一颗泪悄无声息地从沈颜眼中滑落。她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对不起，季橙，对不起。
她在心中默默道歉，却又不知为何道歉。
是为她知道杭九傒根本不可能利用季橙设血阵，所以才跑到季橙面前告诉了她所有事情的真相而道歉吗？是为她利用了一个女子最真挚的感情而道歉吗？是为她清楚即便季橙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他而道歉吗？
季橙，若有来世，我定与你生死相交。
枍泱院外，季橙静静注视着那门匾，却是再也没有抬脚走进去的勇气。
她怎么又来到这里了呢？
天上那轮惨白的月亮将她身影拉长，她不知站了多久，终是迈开腿往浅笙院而去。
翌日，初十。
浅笙院中，在云黛的伺候下，季橙洗漱完毕，吃了早饭。
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曳地长裙，质感极好，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杂色。长发只简单梳了个发髻，并未戴一根朱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雅，可能也十分哀凉吧。
“香斓呢？怎么未曾见到她？”季橙说话时，脚步轻轻踏下台阶，雪白的衣袖将轻轻握住的双手笼罩着，瞧不见半点右手那极淡的疤痕。
云黛总觉得今日的小姐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敛去这种想法，她回曰：“香斓她……有些发热了，便在屋里歇着呢。”
“那是该好生休息一下，可有让秦子骞看过了？”
“我去找秦大夫拿过药了。”云黛随口胡诌着。
“那便好。”季橙说着，坐在一方石凳之上，又说：“突然想吃城西的包子，云黛，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说罢，云黛就要转身，却被季橙叫住了。
她说：“一会儿回来我若是不在，便是去府中闲逛了，现在也无法给你说在哪里，你到时候就四处找找吧。”
“好的小姐。”
云黛离开了浅笙院，倒也没多想季橙话中之意。
云黛走后没多久，沈颜便来了这浅笙院。二人很是默契地一言不发，径直往枍泱院而去了。
途径那樱花树时，季橙还是免不得多看了两眼，随后才踏上台阶，进入杭九傒屋内。沈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追上她。
此刻杭九傒显然不在屋内了，沈颜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密室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密室，倒无特别之处。
沈颜转动开关，打开了石室之门，一股寒意逼来。
季橙似是怔了怔，方踏入那石室，沈颜紧随其后。
入得石室，所见乃是一方水池，其上飘着白色雾气，朦胧之中见得一人靠坐在水池之中，露出结实的肩膀和倾世的容颜。只是那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显得有些痛苦不堪。
沈颜盯着季橙细看，似是想从她神情中看出些什么端倪，却是见得那一张脸平静得毫无波澜，就像一汪没有游鱼没有风拂过的湖面。
她将目光挪开，望向杭九傒，说：“主上此刻正受元神焚烧之苦，思绪混沌，对于外界发生之事无法察觉。”
“饶是如此，还是烦请你给他施个定身之术，以防万一。”季橙说话时看着杭九傒，很是平静，简直不像是一个将要赴死之人。
沈颜看了看她，鼻子又是一酸，良久方点了点头。
“开始吧。”季橙道。
沈颜抿了抿唇，仰头望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只有一双手紧紧拽着，关节发白。
“别再拖延了，早一刻，他便少受一刻的苦。”季橙平淡地说道。
沈颜松开了拳头，终是踏步上前。她先给杭九傒施了个定身术，旋即开始设置歃血阵。
但见她站在水池一边，双手结印，旋即挥手在空中画着线条。那些画出来的白色晶莹线条往水池上空飞去，密密麻麻，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迹可循——它们的一端都连接着一个人：杭九傒。
少顷，水池之上已经被那白色线条形成的光罩覆盖，唯有在沈颜所立之处留下一个缺口。
那光罩形成的须臾间，便见得自缺口处蔓延出一条条白色光线，犹如毒蛇一般张牙舞爪着要往沈颜所站立的地方伸去。
沈颜此刻退了出来，那光线便在空中挥舞着，明明是白光，却让人看起来有些森森然。
沈颜走到季橙面前，注视了她良久，终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你出去护着吧，任何人不得进来。”季橙轻声说罢，便毫不犹豫地朝沈颜方才退出来那个位置而去。
“季橙！”沈颜唤了一声，却是没有勇气回头看她。
季橙顿住脚步，欲听她接下来要说之言。
沈颜红了眼眶，死死咬住下唇。能说什么呢？说保重吗？入了这阵法，谈何保重？说谢谢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说谢谢？可又能说什么呢？
良久，她方开口：“对不起。”
是啊，此刻她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是她告诉了她这一切，才会有如今这局面的啊。
季橙笑了笑，回曰：“何故与我道歉？你且记住，你从未有错。”
沈颜沉默了会儿，又说：“我一定会找到柳书誉，你安心罢。”
“谢谢。”季橙说罢便不再言语，大步走入了那阵法的预留之地。
沈颜出了石室，关门的那一刻，她见到了那毒蛇般的无数光线正钻入季橙的脖子、手臂、腿脚……全身上下。
石室门关上了，沈颜怔怔站了许久，方转身在桌上燃起半柱香。只需半柱香，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一滴泪滑落，她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那烫人的水珠，随后越来越多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几欲将她整张脸烫伤。
她无力地蹲了下去，崩溃大哭。
季橙站在岸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无数光线插入皮肤血管，吸血鬼般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液。须臾间，便已见得那晶莹的白色光线逐渐变红。它们纷纷朝一个方向而去，那是杭九傒所在之地。
红色光线聚集在杭九傒四周之时，在他周身起了一个血红的雾罩，将他笼罩其中，异常妖冶。
季橙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杭九傒所在的方向，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恨他吗？恨，确实恨。恨他骗她，恨他不相信她，恨他……
可是再怎么恨，最多的还是爱啊。
爱他化作东方贤，用二十两银子将她买回去，死皮赖脸地说要当夫人；爱他为了她的安危，化身师父来教导她；爱他总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现身救她；爱他炽热的亲吻，爱他霸道的占有，爱他的一切啊！
这份爱，仿佛是天生的使命，避免不了，舍弃不掉。
她雪白的长裙已被妖冶的红色浸染，像是在这素雅的衣裙上盛开的朵朵诡异之花。她站在那里，任由那阵法吸食掉她身上的每一滴鲜血。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之所在，轻启有些苍白的唇：“杭九傒，你要我如何？你到底要我如何？要我恨你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恨你，可是这恨却不足以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而无动于衷。所以，先死去的那个人，我换成了我。
“你曾说你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利益，但一开始，我便陷入了你的利益圈套；你说你不会再欺骗我，但我没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实话；你说你不会再乱杀人，除非万不得已，但我没想到，我就是那个你万不得已非杀不可之人！”
一滴泪划过，流淌在那愈发苍白的脸上。
“杭九傒，欠你的我今日还给你，自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即使有来世，也愿你我永不相见。”
她闭上了眼，不再言语，只默默承受着身体里迅速流失的鲜血和生命。
却是没看见，两行泪自杭九傒紧闭的双眼流出。
云黛买了包子回来后，果真没有在浅笙院看到季橙。她握紧了那还发热的包子，朝外跑去。
一路上，她问了好些人，都无人见过自家小姐。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她迈大了步伐，发动了好些人四处搜寻着。
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小姐会突然想吃城西的包子？为什么小姐会说那番话？又为什么小姐先前行为那么异常？
与此同时的厨房之内，城主府赵管事正在翻晒柿饼的手顿住了。他神色凝重，将目光先是望向天空，旋即大步朝厨房外走去。
云黛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季橙，枍泱院也去过了，但那里根本没有人。她慌张地在府中寻找，却是迎面碰上了香斓和白未砚等人。
“香斓！”一见到她，云黛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怎么了？”香斓顿觉不妙，“小姐呢？小姐在哪里？”
“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云黛泣不成声，一边哭着，一边将那油纸包裹的包子握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枍泱院冲出一道血红的光柱，直冲云梢，黑云压顶，电闪雷鸣。而在这雷电之中，仿佛开了一道道裂缝，也不知为何物。
白未砚等人均是一惊，当即往枍泱院掠去。
对不起，季橙，对不起。
她在心中默默道歉，却又不知为何道歉。
是为她知道杭九傒根本不可能利用季橙设血阵，所以才跑到季橙面前告诉了她所有事情的真相而道歉吗？是为她利用了一个女子最真挚的感情而道歉吗？是为她清楚即便季橙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他而道歉吗？
季橙，若有来世，我定与你生死相交。
枍泱院外，季橙静静注视着那门匾，却是再也没有抬脚走进去的勇气。
她怎么又来到这里了呢？
天上那轮惨白的月亮将她身影拉长，她不知站了多久，终是迈开腿往浅笙院而去。
翌日，初十。
浅笙院中，在云黛的伺候下，季橙洗漱完毕，吃了早饭。
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曳地长裙，质感极好，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杂色。长发只简单梳了个发髻，并未戴一根朱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雅，可能也十分哀凉吧。
“香斓呢？怎么未曾见到她？”季橙说话时，脚步轻轻踏下台阶，雪白的衣袖将轻轻握住的双手笼罩着，瞧不见半点右手那极淡的疤痕。
云黛总觉得今日的小姐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敛去这种想法，她回曰：“香斓她……有些发热了，便在屋里歇着呢。”
“那是该好生休息一下，可有让秦子骞看过了？”
“我去找秦大夫拿过药了。”云黛随口胡诌着。
“那便好。”季橙说着，坐在一方石凳之上，又说：“突然想吃城西的包子，云黛，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说罢，云黛就要转身，却被季橙叫住了。
她说：“一会儿回来我若是不在，便是去府中闲逛了，现在也无法给你说在哪里，你到时候就四处找找吧。”
“好的小姐。”
云黛离开了浅笙院，倒也没多想季橙话中之意。
云黛走后没多久，沈颜便来了这浅笙院。二人很是默契地一言不发，径直往枍泱院而去了。
途径那樱花树时，季橙还是免不得多看了两眼，随后才踏上台阶，进入杭九傒屋内。沈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追上她。
此刻杭九傒显然不在屋内了，沈颜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密室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密室，倒无特别之处。
沈颜转动开关，打开了石室之门，一股寒意逼来。
季橙似是怔了怔，方踏入那石室，沈颜紧随其后。
入得石室，所见乃是一方水池，其上飘着白色雾气，朦胧之中见得一人靠坐在水池之中，露出结实的肩膀和倾世的容颜。只是那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显得有些痛苦不堪。
沈颜盯着季橙细看，似是想从她神情中看出些什么端倪，却是见得那一张脸平静得毫无波澜，就像一汪没有游鱼没有风拂过的湖面。
她将目光挪开，望向杭九傒，说：“主上此刻正受元神焚烧之苦，思绪混沌，对于外界发生之事无法察觉。”
“饶是如此，还是烦请你给他施个定身之术，以防万一。”季橙说话时看着杭九傒，很是平静，简直不像是一个将要赴死之人。
沈颜看了看她，鼻子又是一酸，良久方点了点头。
“开始吧。”季橙道。
沈颜抿了抿唇，仰头望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只有一双手紧紧拽着，关节发白。
“别再拖延了，早一刻，他便少受一刻的苦。”季橙平淡地说道。
沈颜松开了拳头，终是踏步上前。她先给杭九傒施了个定身术，旋即开始设置歃血阵。
但见她站在水池一边，双手结印，旋即挥手在空中画着线条。那些画出来的白色晶莹线条往水池上空飞去，密密麻麻，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迹可循——它们的一端都连接着一个人：杭九傒。
少顷，水池之上已经被那白色线条形成的光罩覆盖，唯有在沈颜所立之处留下一个缺口。
那光罩形成的须臾间，便见得自缺口处蔓延出一条条白色光线，犹如毒蛇一般张牙舞爪着要往沈颜所站立的地方伸去。
沈颜此刻退了出来，那光线便在空中挥舞着，明明是白光，却让人看起来有些森森然。
沈颜走到季橙面前，注视了她良久，终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你出去护着吧，任何人不得进来。”季橙轻声说罢，便毫不犹豫地朝沈颜方才退出来那个位置而去。
“季橙！”沈颜唤了一声，却是没有勇气回头看她。
季橙顿住脚步，欲听她接下来要说之言。
沈颜红了眼眶，死死咬住下唇。能说什么呢？说保重吗？入了这阵法，谈何保重？说谢谢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说谢谢？可又能说什么呢？
良久，她方开口：“对不起。”
是啊，此刻她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是她告诉了她这一切，才会有如今这局面的啊。
季橙笑了笑，回曰：“何故与我道歉？你且记住，你从未有错。”
沈颜沉默了会儿，又说：“我一定会找到柳书誉，你安心罢。”
“谢谢。”季橙说罢便不再言语，大步走入了那阵法的预留之地。
沈颜出了石室，关门的那一刻，她见到了那毒蛇般的无数光线正钻入季橙的脖子、手臂、腿脚……全身上下。
石室门关上了，沈颜怔怔站了许久，方转身在桌上燃起半柱香。只需半柱香，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一滴泪滑落，她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那烫人的水珠，随后越来越多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几欲将她整张脸烫伤。
她无力地蹲了下去，崩溃大哭。
季橙站在岸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无数光线插入皮肤血管，吸血鬼般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液。须臾间，便已见得那晶莹的白色光线逐渐变红。它们纷纷朝一个方向而去，那是杭九傒所在之地。
红色光线聚集在杭九傒四周之时，在他周身起了一个血红的雾罩，将他笼罩其中，异常妖冶。
季橙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杭九傒所在的方向，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恨他吗？恨，确实恨。恨他骗她，恨他不相信她，恨他……
可是再怎么恨，最多的还是爱啊。
爱他化作东方贤，用二十两银子将她买回去，死皮赖脸地说要当夫人；爱他为了她的安危，化身师父来教导她；爱他总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现身救她；爱他炽热的亲吻，爱他霸道的占有，爱他的一切啊！
这份爱，仿佛是天生的使命，避免不了，舍弃不掉。
她雪白的长裙已被妖冶的红色浸染，像是在这素雅的衣裙上盛开的朵朵诡异之花。她站在那里，任由那阵法吸食掉她身上的每一滴鲜血。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之所在，轻启有些苍白的唇：“杭九傒，你要我如何？你到底要我如何？要我恨你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恨你，可是这恨却不足以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而无动于衷。所以，先死去的那个人，我换成了我。
“你曾说你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利益，但一开始，我便陷入了你的利益圈套；你说你不会再欺骗我，但我没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实话；你说你不会再乱杀人，除非万不得已，但我没想到，我就是那个你万不得已非杀不可之人！”
一滴泪划过，流淌在那愈发苍白的脸上。
“杭九傒，欠你的我今日还给你，自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即使有来世，也愿你我永不相见。”
她闭上了眼，不再言语，只默默承受着身体里迅速流失的鲜血和生命。
却是没看见，两行泪自杭九傒紧闭的双眼流出。
云黛买了包子回来后，果真没有在浅笙院看到季橙。她握紧了那还发热的包子，朝外跑去。
一路上，她问了好些人，都无人见过自家小姐。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她迈大了步伐，发动了好些人四处搜寻着。
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小姐会突然想吃城西的包子？为什么小姐会说那番话？又为什么小姐先前行为那么异常？
与此同时的厨房之内，城主府赵管事正在翻晒柿饼的手顿住了。他神色凝重，将目光先是望向天空，旋即大步朝厨房外走去。
云黛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季橙，枍泱院也去过了，但那里根本没有人。她慌张地在府中寻找，却是迎面碰上了香斓和白未砚等人。
“香斓！”一见到她，云黛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怎么了？”香斓顿觉不妙，“小姐呢？小姐在哪里？”
“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云黛泣不成声，一边哭着，一边将那油纸包裹的包子握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枍泱院冲出一道血红的光柱，直冲云梢，黑云压顶，电闪雷鸣。而在这雷电之中，仿佛开了一道道裂缝，也不知为何物。
白未砚等人均是一惊，当即往枍泱院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