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  郑越回国了。

    五年的时间,郑越已经长成大人了,个头高了,  声音沉了,连宋棠最喜欢的手指,都变得更修长有力了。

    “你要回家吗?”安安邀请郑越一起走。

    郑越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去趟附中。”

    安安一愣,去附中?她知道郑越以前在附中读书,  但现在去附中干什么?她还想跟郑越一块走呢。

    郑越对安安还有其他人说:“我先走了。”

    大家看着郑越离开的背影,  七嘴八舌道:“去附中干嘛呀?这么急!”

    有人猜测说:“可能是为了见以前的老师吧。”

    唯有胖胖的男孩知道真相,郑越是要去见某个小姑娘呐。

    算算时间,  这个小姑娘应该上……大学了!

    胖胖的男孩仔细算了一遍,  80年高一,81年高二,  82年高三,而现在是十月份,这意味着高考结束了。

    宋棠上大一了。

    胖胖的男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越啊郑越,  你注定要白跑一趟了~

    于此同时,  他感叹道:相思这玩意能让人变傻,  郑越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郑越走到附中门口后,心里没由来的恐慌,心想宋棠会不会不认识他了,会不会不跟以前一样和他好了……

    毕竟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

    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悄然篡改着、洗刷着人们的记忆,有时候他需要反复回忆、反复咀嚼,  才能不让时间把他脑海里和宋棠相处的画面模糊掉。

    进了学校,他根本不知道去哪。

    郑越只知道宋棠初中的班级,并不知道宋棠高中去了几班,他笨方法的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看,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找。

    突然下课铃响了。

    教室里一下子涌出来好多人,他们好奇的看着郑越,有人大胆的问道:“你是新来的同学吗?”

    “不是。”

    郑越回答完,拉住一个人问:“你们认识宋棠吗?棠是海棠的棠?”

    他本来想比划一下宋棠的身高,结果发现,他所知道的身高是五年前的身高。

    他垂了垂眼睛,依着宋棠长高的速度,她应该这么……高了吧。

    有人警惕的看向郑越,问道:“你找棠姐干嘛?是想买资料吗?”

    郑越一愣,买资料?

    “你要买几年级哪一科的资料,我给你记一下。”

    郑越摇头道:“我不买资料。”

    “不买资料?那你找棠姐干什么!”方才那人上下打量着郑越,查户口一样的问道,“那你怎么认识棠姐的,和棠姐什么关系?”

    宋棠因为社交能力太出众,整个高中部,不不,应该是整个附中没有人不认识。

    有几个女生在一旁叽叽喳喳。

    “这人看着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傻。”

    “傻点好,好骗!”

    “好骗?难不成他被棠姐骗了,然后来找棠姐复仇?!”

    “……你少看点小说。”

    “棠姐怎么可能骗人呢,即便他被骗了,那也是他的错,错在太傻,哪能是棠姐的错!”

    郑越:“……”

    他曲了曲手指,说出了他跟宋棠的关系:“我们是,朋友。”

    是,朋友而已。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他们的关系也仅仅如此。

    有人听到郑越的回答“嘁”了一声,朋友?棠姐的朋友可多了!他也算是棠姐的朋友!

    “郑越?”

    有个秃头的老师犹豫的喊了一声。

    他之前教过郑越,对郑越印象深刻,虽然对方个头高了,脸部轮廓也更棱角分明了,但有以前的样子。

    郑越记忆力很好,他礼貌的喊道:“高老师。”

    高老师一听,真是郑越!他高兴的嘘寒问暖了几句,接着纳闷道:“你不是去赴美考察了吗?”

    能被选拔去赴美考察是一件很荣幸和骄傲的事情,高老师当时看到名单上有郑越的名字后,激动的不得了。

    学生们听到“赴美考察”四个字,炸开了锅。

    国家的大门打开了,很多人都对发达的好奇和向往不已,甚至产生了一种现象,就是国外的东西是好的。

    “天呐,我方才还骂人家傻,我错了!”

    能去赴美考察的人怎么可能傻?!她听她爸妈说她有个小叔叔想去,但没去成。在她眼里,她小叔叔可厉害了,结果没选上。

    “那意思是他这五年都在?”有人想问郑越是什么样子的,他看报纸上说遍地是小汽车,还有很多很多美食。

    郑越回答高老师的问题:“考察回来了。”考察期是五年。

    高老师一把握住郑越的手,激动的说道:“回来好啊,建设祖国,将所学用于所用。”说到动情的地方,高老师还有些哽咽。

    他是老师,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人才流失。

    郑越反握住高老师的手,说道:“是,建设祖国。”

    高老师满意的笑了笑,问起郑越的生活。

    郑越虽然心急见宋棠,但还是耐心礼貌地回答了高老师的问题。

    “低维拓扑学发展成熟,而我们国家是空白状态。”郑越缓缓说道,不仅是低维拓扑学,还有临界点理论,非线性微分方程等很多方面。

    高老师拍了拍郑越的肩膀,说了四个字:“迎头赶上”。

    接着问起郑越来附中干什么。

    “高老师,您认识宋棠吗?她在哪个班?”郑越刚才观察过了,围过来的人里面没有宋棠,他心急的不得了。

    高老师摸了摸光滑的头顶,笑眯眯的说道:“你说宋棠那孩子啊——”

    郑越一听高老师的语气,便知道高老师和宋棠很熟,接着转念一想,宋棠那性子跟谁不熟呀?

    想到这里,他抿嘴笑了笑。

    高老师一副别人家孩子的口气说道:“组织能力强,谁要当了宋棠的班主任,那可享福了,还乐于助人,正义感强……”

    围着的学生给高老师补充说:“跳舞好,去年国庆的舞蹈就是棠姐排的,棠姐又努力又优秀!”

    “不仅如此,学习成绩贼优秀,虽然时不时请假,但成绩一直年级第一,我哥跟棠姐一级的,当了三年的老二。”

    “那你哥真惨。”

    “你们怎么不说棠姐长得好看呢,我觉得棠姐可漂亮了!”而且越看越好看!她本来喜欢细眉,可看棠姐眉毛浓密,她也就不把眉毛刮成柳叶状了。

    “是好看!但好看形容棠姐,不足以体现棠姐的魅力!”

    “……”

    郑越从这些人口中疯狂的了解宋棠的点点滴滴,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高老师突然惊奇道:“你要找宋棠那孩子,应该去燕大啊,来附中做什么?”

    郑越猛然一惊,后知后觉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高老师接着说道:“宋棠那孩子高考成绩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

    郑越与有荣焉的笑了笑,他问清楚宋棠的专业班级后,便跟高老师道别,急急忙忙的赶向燕大。

    等他到了燕大门口,却犹豫了。

    他该怎么跟宋棠打招呼,如果宋棠没认出他来怎么办,如果宋棠有了……喜欢的人他该怎么办。

    最后一个想法让郑越如坠冰窖。

    郑越无比的清楚,宋棠没有他,依旧闪耀,依旧像个太阳,依旧会有很好很好的人喜欢她。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苦涩,努力说服自己宋棠还小,十六岁,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理智不给他丝毫侥幸的机会,十六岁,不小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更何况,宋棠思想很成熟。

    郑越在想,如果,只是如果,宋棠有了喜欢的人,他该怎么办?会后悔没有跟宋棠早一点表白吗?

    或许,表白了会是另一种状态。

    但他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后悔没有早一点表白。

    郑越觉得感情比数学难多了,乱成麻的思绪里找不到开始的地方,也找不到结束的地方。

    他忐忑不安又满心期待的踏进了学校。

    郑越走过一间间教室,一次次充满期望,又一次次眉头皱起,宋棠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他去问办公室的老师,老师拉着他说了宋棠的多好事情,比如军训时候演讲比赛拿了一等奖等等。

    但老师也不知道宋棠在哪,因为学生没有课程要求的话,可以随意活动。

    “可能跟同学出去玩了吧。”老师说了一种可能。

    郑越谢过老师,眼里蓄满了失落。

    他曲了曲手指,卑微的在想,这双手没有忘记怎么织毛衣,没有忘记怎么做饭,也没有忘记曾经小心翼翼的帮宋棠刮掉眼角的小树屑。

    “嘿,你挡路了。”

    准备向老师交个材料的宋棠发现门口处有个人影,出声提醒道。

    对方背对着她,她不知道是谁,以为是某个高年级的学生。因为交材料要紧,她又说了一遍:“同学,麻烦让一让。”

    郑越听到熟悉的声音,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克制心中的惊喜和激动,他太高兴了。

    高兴之余还有一点害怕。

    慢慢转过身,看到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脸,郑越竭力克制自己嘴角的颤动和眼里的眷恋,浅浅说了一句:“宋棠,是我。”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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