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纲示意把李雲配给吴捷,吴捷惶恐,连忙说道:
“罗大哥莫要玩笑。吴某何德何能,怎配得上雲娘这样的天仙?”
说实话,李雲人长得漂亮,气质不俗,给吴捷留下的印象很好。她既是名妓之女,自然也是精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通的。
吴捷虽对她有好感,但若说就要配与他为妻,吴捷还是难以接受的。首先,两人刚认识没多久,彼此不熟。其次,李雲出身妓家,恐怕连父亲是谁都不清楚。
吴捷毕竟已经军权在握,总要娶个有身份的大家闺秀才好。
太平军男营女营严格分开,就算是夫妻亦不得私相约会。若吴捷娶了李雲,该怎么安置她,把她放在女营?
况且,罗大纲和吴捷义结金兰,彼此以兄弟相称。如果吴捷娶了李雲,岂不成了罗大纲的女婿?从此要称他父亲?
吴捷怎么想都不合适。
罗大纲却毫不为意,对彩娘母女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吴捷别看年轻,可是个少年英雄。他才加入太平军不久,已经做到大帅,和我平起平坐了。
“你们看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彩娘,你这次就听我的话,把雲娘配给吴捷吧。”
罗大纲说得洋洋得意,把吴捷着实吹嘘了一场。彩娘也十分高兴,仔细瞅着吴捷,越看越满意。
倒是吴捷和雲娘二人,一个忐忑不安,一个娇羞不已。
吴捷不好拂大纲好意,又不想仓促成婚,便鼓起勇气,说道:“大帅,吴某德能鲜薄,又刚与雲娘相遇,实在不敢造次,贸然辱没雲娘。”
吴捷改称罗大纲为“大帅”,这二字显得既生疏又客气。
彩娘见状,便一个劲儿朝罗大纲使眼色。罗大纲愣了一下,冷冷说道:“莫非,你嫌雲娘出身不好?还是觉得我老而无用,不堪作你岳父?”
吴捷连称不敢,说:“吴某与雲娘才认识不久,彼此不熟。假若贸然结合,日后倘若彼此不合,岂不既耽误了雲娘的青春,又辜负了大帅和彩娘的好意?”
雲娘见吴捷一表人才,心里本来欢喜得很。如今,吴捷再三推辞,雲娘也十分委屈,泪水在眼眶里只打转。
罗大纲哈哈大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哪那么婆婆妈妈的。普天之下,男女婚配哪有提前认识的?哪个新郎不是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见到新娘?还有那些娃娃亲、童养媳、指腹为婚……”
也难怪,封建时期,男女婚姻都由父母包办。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子女要孝顺父母,就要服从父母的安排;弟弟要尊敬兄长,服从兄长的命令。这就是儒家伦常秩序,已在华夏根深蒂固,流毒近两千年。
罗大纲为吴捷义兄,自认为有权力、有责任包办吴捷的婚姻。吴捷却是现代人,脑子里有着自由恋爱的观念,更不想让罗大纲干涉他的婚姻大事。
可是,尽管心里反感包办婚姻,吴捷却是对雲娘颇有好感的。
吴捷说不出话来。
雲娘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梨花带雨,说道:“小娘不敢奢望作吴帅的妻子,只要吴帅肯让小娘作个贴身的奴婢,让小娘在这乱世里有个依靠,小娘也心满意足了。”
好个厉害的角色,好个伶俐的说法。雲娘这番话说到了吴捷心坎里,他虽不想这么快就结婚,却也想有个红颜知己,晚上帮他铺床叠被,睡不着觉时互诉衷肠。
吴捷心头一热,眼睛也跟着红了。
彩娘见状,为二人斟满酒杯,向罗大纲使个眼色。
罗大纲会意,说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罗大纲行走江湖,识人最准。你们两个,一看就是天作之合。来,你们喝个交杯酒,就算是……”
彩娘坐罗大纲身旁,扯了下大纲的衣袖。罗大纲微微一笑,把后面一句“结为夫妻”咽进了肚子里。
吴捷和雲娘喝过交杯酒,各自脸红不已,埋下头去。
罗大纲和彩娘高兴不已。罗大纲心直口快,说道:
“喝了交杯酒,大家就算一家人了。这顿饭,也是咱们家第一次团圆饭。其他也不说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咱们两家各入各的洞房。”
四人轰然大笑,笑过之后,却各怀心事,默默扒起了饭。
罗大纲先吃完饭,拉起彩娘进了上舱客房。两人走后,吴捷才抬起头来,用炽热的眼神大胆地盯着雲娘。只见雲娘穿一袭红裙,略施粉黛,光彩照人,好一个红粉佳人!
雲娘被吴捷盯得不自在,却仍旧细嚼慢咽,过了好一会儿才吃完了饭。这时,她才抬起头看着吴捷。眼前的男人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正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船舱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雲娘毫不羞涩,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捷也笑了起来,问道:“雲娘,你笑什么?”
雲娘笑得有些放肆,此刻仍然停不下来,说道:“我在笑,我爹爹不仅自己是个大英雄,也为我找了个小英雄。佳人配英雄,岂不快活?”
吴捷心里一怔,听罗大纲的口气,似乎雲娘并不是他的女儿呀!他脱口而出问道:“你爹爹是谁?罗大纲吗?”
雲娘撅着小嘴,说道:“我亲爹是个旗人,听我娘讲也是个王公贵族,在广州公干期间,被我娘迷得不得了,后来被人参劾,跑回燕京了。如今罗大纲娶了我娘,自然就是我爹爹了。”
吴捷心想,这雲娘果然是风月场里长大的,说话做事倒也大方。若真的娶她为妻,倒也不失为一个贤内助。想到这,吴捷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雲娘脸上一红,说道:“十八了。”她看了眼舱外,发现外面还侍立着吴捷、罗大纲的亲兵,便拉起吴捷的衣袖,说:“相公,咱们到上面说话吧。”
花船一般分为两层,下层为招待客人的客厅,可以进行琴棋书画等雅事;上层为睡舱,可留宿狎客。
彩娘这艘花船,外表朴素,以免引起歹人注意,内面铺陈华丽,上层有两间房,供彩娘和芸娘分别住宿。
芸娘的房间十分狭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盏小油灯闪烁出微弱的灯光,芸娘让吴捷坐在床上,自己坐在旁边,和他隔了半尺距离,若即若离。
两人沉默不语。
隔壁房间传来微弱的呻吟声。不用说,那是罗大纲和彩娘的声音。
吴捷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芸娘也羞得脸红。
最后,还是芸娘打破了宁静,说道:“相公,我虽自小在岁月场里长大,但我娘对我极为爱护,一心想为我找个好人家。小娘绝不骗你,我,我……我至今还未接过客呢!”
原来雲娘还未破身。吴捷瞟了她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两手扯着衣袖,白牙咬着红唇,镇定中透着不安。吴捷嘴拙,突然问道:“雲娘可曾来过月信?”
雲娘的脸刷地红了,说道:“奴家前年来过了。”
当时男女平均寿命短,结婚也早,像吴捷这样二十四五岁的体面男子,早该儿女成群了。至于女到十八岁而不嫁,也要被人说闲话。
吴捷拉过雲娘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温润如玉,摸在手里,让他感觉到暖心、安心。
雲娘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吴捷,顺势歪到了吴捷怀里。
一夜缱绻。
次日,直到日上竿头,吴捷和雲娘才起床。又等了好一会儿,罗大纲和彩娘才起来。
一家人吃过早饭。罗大纲才和吴捷回营。
太平军军纪严明,夫妻都要分营别住。
罗大纲自恃年老功高,部属都是生死之交,便将彩娘藏到自己营里,严禁他人泄露。
吴捷是新晋之人,不好违反军纪。雲娘便随彩娘一起藏在大纲营中,吴捷往罗大纲营中跑得更勤。
罗大纲和吴捷两军,主帅关系紧密,上下亦同气连枝,亲如兄弟,为太平军中所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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