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这边的事暂告一段。古兰皇后因为和古玉夫妇久别重逢,加上沁公主和南明哲成亲两个月,却还在神女宫“祈福”,新人一直没有圆房,因此推迟了回国的日期。晗劼和晓岚得知这一消息,都觉得蹊跷,决定前去圣都一探究竟。

    话说沁公主被请到神女宫祈福,随身带着古玉交给她的水晶瓶,生怕再让她到神女坛做什么。不过,显然她多虑了。国师和沁公主默契地都没有提起曾经的救命之恩,国师对她也十分礼遇。只有一次,国师逾矩了。

    那是沁公主初到神女宫,一切待遇依照典籍中记载的神女的而来。第一个夜晚。沁公主用过晚膳,便去沐浴,准备就寝。不得不说,神女宫不愧是历代神女所在之处。沁公主卧房后面就是一处天然温泉汤池。四面屏风错落,层层纱幕随风轻扬,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咚咚,水雾缭绕中,仿佛到了仙境。高晨沁哪怕贵为公主,也从没见过如此场面。沁公主进入此地便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在侍女青儿的服侍下,沁公主小心翼翼地进入汤池,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在周身流淌,仿佛按摩一样,让人不由得身心放松,昏昏欲睡。沁公主摆摆手,青儿便退了出去。

    沁公主正在闭目养神,忽然觉得颈后似有人的呼吸,顿时清醒,猛然回头,只见国师一袭素袍蹲在身后,手上还托着自己一绺头发。沁公主正要呼叫,国师却突然侵入汤池,一把捂住了沁公主的嘴巴,还细心地给她露出鼻孔呼吸。沁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只能尽量把身子没入水中。国师一点点逼近,在她勃颈处深吸一口气,旋即退出汤池。“今日之事,王妃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知哲王会作何感想。”国师的笑容人畜无害,沁公主却觉得毛骨悚然。

    从这件事之后,沁公主再也不敢单独沐浴,总是让青儿贴身伺候,其她被安排伺候自己的神侍女也全部守在屏风处。平时沁公主除了到神殿祈福,其它时候恨不得长在自己房间。

    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但国师总有些奇怪的行为,令人费解。例如故意邀请沁公主到天坑附近观光,冷不丁就凑到很近,深吸一口气,有时一脸陶醉,有时一脸不解。而且每次他都坦坦荡荡,眼中毫无旖旎之色,更是一指头都没碰过沁公主。渐渐地,沁公主都有些习惯了,从一开始的惶恐,变成了羞恼,后来也麻木了。直到有一次,他努力嗅过沁公主身上的气息后,手心突然出现一个水晶瓶,放在鼻尖轻嗅。

    水晶瓶!沁公主瞬间吓得脸色煞白,双手不自觉地捂向胸口,摸到衣服里面的凸起,才暗暗松了口气:自己的水晶瓶还在,那是外婆古玉送给自己的,神女血脉的处子之血。只是,国师怎么也有?此时若晗劼或者晓岚在,就会明白:原来“王公子”,就是国师啊!

    国师始终无法确定,沁公主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神女血脉,只好一直借“祈福”之名软禁沁公主。眼看又快到月圆之夜了!国师自嘲地笑笑:先把水晶瓶中这一点血练成药,以备不时之需;沁公主嘛,先不动吧!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还得尽快找到叶晓岚,好确定两人身份。

    正好该给皇后送药了。国师拿上药丸就去拜见南明权。两人一前一后向长乐宫走去,国师依旧落后半步。“陛下可还记得叶晓岚?”南明权瞥了国师一眼,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开,一言不发。他当然记得,蝴蝶派小辈中唯一的女弟子,霁筠说过,她就是前任鬼王追杀的小姑娘,极有可能是古兰皇后真正的女儿。对南明来说,一个被遗弃在民间的神女血脉,自然没有身为朔方公主的神女血脉更有价值。沁公主已经是哲王妃,如果叶晓岚真的是古兰皇后的女儿,那就必须除掉,哲王妃的身份才更安全。所有利害关系瞬间在南明权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又看了国师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国师早已习惯了皇帝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属下接到奏报,叶晓岚与古玉夫妇关系异常亲密。哲王大婚前,她曾出现在圣都,后来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圣都,而且第一时间就秘密去见了古玉夫妇和古兰皇后。”

    南明权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同时他也知道神女血脉对南明而言,只是笼络人心的噱头;对国师而言,却是他的命。国师不正是因为想摆脱忠心蛊,才对神女血脉如此上心吗?甚至不惜求旨把沁公主请到神女宫,说到底,只是保住这个“处子之血”。呵呵!他以为忠心蛊是那么容易解除的吗?有忠心蛊在,国师所有的行动,南明权都一清二楚,也很自信,国师逃不出自己手心。如此好用的属下,只要不过分,就由他蹦跶。“她和古兰皇后关系怎样,是朔方国的事,我们心中有数即可,不必干涉。朕听说,哲王一直都放不下她。既然这样,那就辛苦国师去找找那个丫头。”

    “陛下圣明!”国师低眉顺眼地应下了。不论搜捕晓岚的借口是什么,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没什么区别。看着近在眼前的长乐宫,国师眼中难掩厌恶之情。国师知道她所有的腌臜事,这样不知廉耻的夏皇后,很难让人尊重。

    国师在南明权面前从不掩饰对皇后的厌恶,南明权也毫不介意,关于皇后的所有事,都坚持让国师参与,似乎看他被恶心到,也是一件乐事。

    晓岚的确一来到圣都,就悄悄去见了古兰皇后。身在驿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古玉夫妇可受不了这□□一样的日子,经常拉着古兰在圣都闲逛。古兰在蝴蝶派长大,本来就是江湖儿女的性子,这些年因为成了皇后,不得不压抑本性,像个木头摆设一样困在宫里。现在有爹娘在身边,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女儿家的模样,换下一身华服,跟着爹娘四处闲逛,市井中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全都见识个遍。偶尔在茶馆酒肆和生人聚在一堆,书生和那些人天南海北地胡扯,古玉和古兰就在一边看着他乐。自从书生受伤后,也很少见他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了。晓岚就是趁着这时候和他们碰头的。晓岚还是易容后才出现的,实在是真面目目标太明显。说来也是忧伤,这么多年才见到亲娘,还得藏头露尾,更别说互诉衷肠了,迅速互通信息,就匆匆告别了。古兰这身份,穿着常服出来游玩,也就是不想引起百姓注意力,本来就不指望瞒过有心之人。自然,她去过的所有场所,接触过的所有人,也都在南明的监视中。唯一查不到身份的就是乔装后的晓岚,查不到身份反倒成了破绽。

    晓岚从古兰那儿知道了沁公主的处境,因为担心她露出马脚,趁国师聆听神旨时,再次潜入神女宫。晓岚不禁对晗劼满心怨念:怎么自从和这家伙在一起后,自己好像也变得见不得人似的?要么就是易容才能出门,要么就得趁夜黑风高时。晗劼表示很委屈、很无辜:这难道不是为了避开南明哲、避开国师那个妖孽吗?

    夜深人静时,沁公主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晓岚,吓得一哆嗦,碰倒了一架屏风,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外面立刻有神侍女尽职尽责地询问有什么事。还好沁公主机灵,只说不小心碰了一下,没有大碍,拒绝了神侍女入内查看。

    直到外面脚步声渐远,沁公主才惊疑不定地问:“你是……小叶子?”

    不怪沁公主大惊小怪,单说晓岚这长相,就算是大白天在街上看到,也会吓一跳的,何况还是黑灯瞎火突然出现。沁公主上次见晓岚是易容后的样子,这次若不是听出晓岚的声音,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人。晓岚说:“姐姐,小叶子来了。”

    沁公主小时候就知道,“小叶子”是母后的养女。上次外婆随口说她叫小叶子,当时沁公主只觉得耳熟,过后才想起来。据说小叶子死了,母后难过得大病一场。也是因此,父皇才把自己这个被人遗忘到角落的公主,交给母后,以解她思女之苦。上次小叶子陪自己开启神女坛,别人看不明白,沁公主近在眼前,却看得明明白白,是小叶子的血召唤出神鸟,也是她的血令神鸟俯首,沁公主隐约觉得,小叶子应该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吧!肩上这副担子,应该由她来背,自然这些尊荣,也该属于属于她。因为这些责任和尊荣,高晨沁才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她甘之如饴。而小叶子,时隔多年,她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晓岚看着沁公主神色变幻莫测,以为她怀疑自己的身份,忙笑嘻嘻地解释道:“公主姐姐,是不是吓到你了?这相貌太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上次我易了容。这次不用在外人面前露脸,所以就懒得麻烦了。姐姐你就将就着看吧!实在看着吓人的话,也可以不看我。”

    沁公主看着晓岚一张笑脸,不得不感叹一句: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她竟毫不在意,真豁达!身为公主,到底还是有修养的,尽力忽略掉视觉上的不适,看着晓岚笑道:“小叶子,你怎么来这儿了?”

    大概是母亲的原因,晓岚对沁公主也倍感亲切。“我来帮姐姐呀!趁着今日国师闭关聆听神旨,我特意溜进来的——喏,给你这个!”伸开手掌,一个水晶瓶赫然躺在手心。

    沁公主不由地抓着脖子里挂着的水晶瓶。

    “哎呀!快拿着!我先在这儿藏几天,万一国师又发神经试探你,没准儿我能帮你。你该怎样还怎样,当我不存在就好,我自己找地方藏,你不用管。”晓岚看沁公主还在迟疑,一把将水晶瓶塞进她手里,躲了起来。

    沁公主看着瓶子里鲜艳的血珠,若有所思。

    晓岚自以为溜进神女宫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国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服了用上次血珠炼制的丹药,压制了忠心蛊的疼痛,因此,这次聆听神旨,神智清醒得很,根本无需闭关。第二天,国师果然来请沁公主,居然要她一滴血!

    沁公主心慌得厉害,拿起盘子上的匕首,划破指尖,故作镇定地背过身去,悄悄用里衣袖子粘掉自己指尖渗出的血珠,把晓岚刚给自己的水晶瓶中的血滴进国师准备的琉璃瓶。做完这一切,沁公主故作镇定地站在一旁。

    沁公主的小动作国师并不在意。他经过沁公主身边时,却突然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沁公主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国师没有说什么,径直拿起琉璃瓶,放在鼻尖轻嗅,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有趣!沁公主身上有三种不同的血腥味,一种很新鲜,却不是神女之血;另外两种都是神女之血,其中一个和自己先前得到的一样,应该也是古玉多年前保存的血;另一个却不同,而且浓郁得多。新鲜的血腥味,当然是因为沁公主刚刚划破手指;另一个呢?想必是刚溜进神女宫的叶晓岚留下的吧。本来还已经得到南明权允许,要出去寻她,她倒送上门了!

    沁公主,果然不是古兰皇后亲生。但已经嫁给了南明哲,即便不是神女血脉,也得是!她的身份若被拆穿,南明和朔方必有一场冲突。这些,国师不在意,可身为和亲公主,沁公主会是什么下场?国师还记得在渭河边,自己昏迷之际,是她救了自己,刚睁开眼时,那逆光而来的倩影,那是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一道光。少年时护不住精心照顾自己的雅诗和逸云,时至今日,难道连这世间对自己唯一的善意也要扼杀吗?罢了!罢了!护她一世平安喜乐吧!这辈子,没有姓名、没有爱恨、没有未来,连性命,也攥在别人手中。心中留着这一丝善念,好歹觉得自己是个人,也不算白活一世!

    至于叶晓岚,她的存在对沁公主是威胁,对自己却是解药,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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