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南明哲,之前虽多次接触沁公主,但每次沁公主都带着纱帽,公主的真容,他还真是没见过。大婚当日,只见她安静规矩地盘腿坐在火红的喜床正中,华贵的凤冠霞帔,越发显得她雍容典雅。取下凤冠的一刹那,如惊鸿一瞥,那娇艳的红唇,小巧微翘的鼻子,长长的微卷的睫毛,眼眸轻抬,直直与他对视,冷清沉静,渐渐绽开一抹微笑,瞬间晃了哲王殿下的眼,迷了他的心。从没想到,自己的王妃如此令人惊艳!那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是了,她是第二个敢于这么直面自己而毫无退怯的女子。她更加美丽端庄,不愧为古兰皇后一手□□的公主!

    南明哲的喜悦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出了问题:看着面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人,明明心潮澎湃,偏偏身体没一点反应!难道是这几日太过操劳?不该啊!自己还这么年轻!南明哲心中惊骇莫名,面上却不动声色,借着微醺的酒劲,假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善解人意的公主并没有打扰他休息,依旧安安静静,只轻柔地把他放好,给他盖了锦被,口中轻叹:“累坏了吧!”南明哲心中越发愧疚,她千里迢迢远嫁而来,洞房花烛夜,被晾在这儿,她却不似夏双芙那般哀怨,反而对自己如此体谅照顾!南明哲心中更加感念沁公主的善解人意,温柔大度,暗自下决心,不仅仅为了政治利益,也要好好待她。

    因为新娘是外邦公主,为表示尊重,落红喜帕什么的都免了。但外面守夜的宫女侍卫也有几百,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当夜,宫里就悄悄传开了,沁公主不得哲王欢心,洞房花烛夜哲王都没碰她,看来哲王还是喜欢叶侧妃等等。王府中的叶侧妃暗暗窃喜,夏双芙却以为找到了同盟,下决心要拉这个出身高贵的正妃打压叶侧妃的气焰。

    南明哲何许人也,第二日一早,他就知道了这些暗潮汹涌。卯时初刻,新人双双入宫请安,自然得了几大车的赏赐。回王府的途中,南明哲犹豫再三,终于执起沁公主的手:“公主,昨天,抱歉!本王……”

    沁公主莞尔一笑,打断了南明哲的道歉:“王爷叫臣妾公主,多生分!”

    这一笑,南明哲顿时觉得如沐春风,她那落落大方,却似嗔似娇的神情语气,看得南明哲心中痒痒的。“爱妃?”南明哲小心地征询沁公主的意见。

    沁公主略带几分娇羞的掩口而笑:“我父皇母后都唤我沁儿。”

    “那私下里,本王也叫你‘沁儿’可好?”

    沁公主略带几分娇羞低头笑了一阵,抬起头,直视南明哲的眼睛,缓缓说道:“从前臣妾是朔方的公主,今日起,便是南明哲王的王妃,臣妾别无他求,惟愿夫妻同心。”沁公主说罢,坐着深深福下身体。

    南明哲连忙双手扶起,公主的言下之意他清楚得很,沉默片刻,郑重回应:“放心,本王知道了!”

    回到王府,哲王的侧妃和侍妾已经恭候在后院大厅,如今有了王妃,晨昏定省少不了。说起来,贵族公子哥哪个大婚前没有女人?南明哲的女人算是少的,不过因为都是最近半年进的门,喜事办得过于频繁,一场比一场声势浩大,才尤为惹眼。远远看到新王妃盛装华冠,与王爷并肩而来,叶芊芊和夏双芙齐齐恨红了眼。

    “臣妾见过王爷,王妃!”两人异口同声,屈膝行礼。

    “起来吧!”南明哲发了话,脚步不停,与王妃一起径直向主座走去。经过叶芊芊身边,那叶侧妃忽然软软唤一声“王爷”,南明哲一回头,就看到她满目含情,欲说还休的可怜模样。南明哲皱眉:“有事下去再说!”叶芊芊心有不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本想南明哲至少得关心自己一句,那就趁这机会免了向王妃磕头敬茶,就当给她个下马威,让众人认清现实:她叶芊芊才是殿下喜欢的女人,管她皇后侄女还是外邦公主,进了哲王府,什么都不是!

    相比之下,从小娇纵的夏双芙可不会拐弯抹角,冷哼一声,冷嘲热讽:“王妃刚进门,你就想把王爷抢走吗?真是辱没了将门虎女的威名,狐媚!”南明哲再次皱眉,不语,女人的争斗,他从小看得多了,这种事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感觉只有两个字:聒噪!

    高晨沁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稳坐南明哲身侧的主座,等着那两个女人给自己敬茶磕头。

    直到几位主子都落了座,桂嬷嬷打个手势,伺候茶水的侍女这才稳稳端着茶盘上前。叶芊芊心中万般不愿,脉脉含情地看着南明哲,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明哲见她这副模样,眉头越来越紧,心里烦躁异常。

    沁公主嘴角含笑,不言不语,依旧稳稳坐等,心中早已笑了起来:“这个叶侧妃,演技还真是浮夸!跟父皇那些嫔妃,简直没法比!还是缺练啊!”

    叶芊芊见南明哲盯着自己的眼神愈来愈冷,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耗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斟了两杯茶,跪倒在地,依次敬给南明哲和王妃。南明哲不耐烦地接过,意思着喝了一口,直接把杯子撂倒茶盘上。

    鉴于南明哲的态度,沁公主对叶侧妃如何得宠的坊间传闻大致有了判断。只见她身后的青儿走上前去,端起茶盏,双手捧上。沁公主这才抬手,露出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接过,微微抿了一口,便递还青儿。公主微微颔首,青儿立刻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放在茶盘上。

    “叶侧妃,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我见犹怜,这个紫玉钗正好赠予你,快起来吧!”

    叶芊芊见王妃笑得和善,又赠自己名贵的紫玉钗,暗道:“算你识相!”也不谢恩,径自站了起来,完全忽略了南明哲的冷脸。

    夏双芙冷嗤一声,规规矩矩按照宫规给新王妃磕头敬茶,得了赏赐,乃是一枚紫玉簪花,夏双芙恭敬谢恩。看得南明哲一阵呆愣:这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夏双芙吗?明明跟叶芊芊斗得如火如荼,怎么对沁公主如此恭敬守礼?

    夏双芙笑吟吟起了身,坐在自己位子上,这才笑道:“臣妾听闻紫玉乃朔方特产,数量极少,十分名贵,除了在皇后姑姑那儿见过一个紫玉手串,还从未见别人有呢!多谢王妃了!”,说着再次躬身道谢。

    沁公主颔首笑道:“妹妹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王妃说的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理应团结一心才是。臣妾虽位分低微,好歹跟着皇后姑姑耳濡目染,深知尊卑有序别,不敢乱了规矩,恃宠而骄更是要不得。咱们后宅安宁,王爷才能安心朝政呢!”

    闻言,沁公主笑得更加让人如沐春风:“说得好!妹妹知书达理,王爷好福气!”

    沁公主清楚夏双芙由侧妃贬为侍妾的事,如此称赞她就避免了称呼上的尴尬。这话南明哲十分受用,听得连连点头。“爱妃说的是。桂嬷嬷!”

    “诶,老奴在!”桂嬷嬷恭敬上前。

    “即日起,府内一切事务均由王妃决断,不必问过本王。”

    桂嬷嬷尚未应声,沁公主便辞谢:“蒙王爷信任,臣妾本不该拒绝,可臣妾毕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恐怕误事。”

    南明哲大手一挥:“无妨!本王相信爱妃!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本王。爱妃是王府的女主人,管家一事,望勿推脱。”说罢,亲自安排交接的事。一时间谁也不理会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叶侧妃。叶芊芊暗自绞着手帕,却无可奈何。

    很快,王府管家,各处主事都召集到了前厅,南明哲亲自训话,掌家之权交给了沁公主。新王妃不得宠的谣言不攻自破。但是,聪明人都明白,能拿到明面上资产的必定是少数,哲王有皇帝授意,暗里的实力实难估算。

    按规矩,大婚头一个月哲王必须留宿王妃处,若是普通女人,一时冷落就冷落了,偏偏王妃是外邦公主,涉及邦交,南明哲躲也躲不掉。晚饭时分,南明哲还在为难,满桌的山珍海味也提不起胃口。

    这时,国师突然来访。虽然国师多次救南明哲于危难中,可南明哲怎么也无法对他有好感,用晓岚的话说就是“神棍”,或许是因为他的故弄玄虚,让人很难产生信任。

    “哲王殿下,坐拥娇妻美妾,好不自在!”国师一如既往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国师大人!”南明哲不禁蹙眉,稳坐正堂,一动不动。王妃夫唱妇随,同样坐着不动。鉴于国师在南明的特殊地位,叶芊芊和夏双芙却不敢对国师有丝毫不敬,远远就起身见礼。

    哪知国师却丝毫不买账,只对着王妃一揖到底:“望王妃切勿以儿女情长为念,当以天下苍生为重,移驾神女宫,为天下祈福!”

    沁公主这才抬眸回道:“本宫一介女流,心中装不下天下苍生,既已成婚,心中唯有夫君一人,全凭王爷安排吧!”说罢不再理会国师,只含笑望着哲王,那笑容让人感觉到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样一副略带慵懒傲慢的神态,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妥,昔日高贵的公主,天下瞩目的神女后人,如今同样身份贵重的哲王正妃,本来就该如此。

    南明哲没料到王妃会这样回答,一时愣怔,私心里,有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避开王妃,南明哲正求之不得,毕竟他那突然出现难以启齿的状况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也许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呢?“我夫妇新婚燕尔,可不可以拖延几日?”

    国师但笑不语,狭长的凤目深不见底,漫不经心地扫过厅内一众人等。

    “有父皇的旨意吗?”王妃突然问道。南明国人从来不会质疑国师的任何言行,而作为远嫁而来的公主,有此一问,实属正常。若无皇帝旨意,一个国师怎么也没有权利带走堂堂王妃,何况还是外邦公主的身份。

    “圣旨?没有!”

    王妃冷笑一声,登时柳眉竖起,浑身散发着威严凌厉之气:“没有陛下旨意,谁给国师的权利可以随便请走本王妃的?你不过是神的侍从,本宫是神女血脉,岂是你想请走就请走的?”

    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温和如春风的王妃会突然发怒,这一刹那的气势令人不自觉地臣服。夏双芙暗自庆幸刚刚对这位王妃恭敬有礼,叶芊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一开始想凭借哲王的宠爱炫耀示威的行为就像小丑。

    南明哲心中越发欣赏这位王妃,自己不过说了一句推脱的话,王妃就如此坚定地贯彻自己的话,而且句句有理有据。南明哲甚至这才发现,国师的权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了?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王妃却似乎浑然不觉,或者是毫不在意,直接无视了仙风道骨气场强大的国师,我行我素地亲自为南明哲布菜,成功唤回了南明哲的注意力。南明哲这才意识到,堂堂王爷之尊,就这么跟国师对峙,实在有失身份。随着主座上王爷王妃的动作,叶侧妃和夏双芙这才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地继续用晚膳。

    面对王妃的无视,国师却不恼,反而放低姿态,拱手作揖道:“本座唐突了!这就进宫请旨。”说罢,眼前白影一闪,人已飘远了。

    直到国师离开,王妃这才放下筷子,起身向南明哲请罪:“臣妾是不是给王爷惹麻烦了?”

    听到这话,叶芊芊不由冷嗤道:“还用说吗?身为堂堂王妃,却大言不惭心中装不下天下苍生,这话置王爷于何地?”

    王妃直起身子,笑道:“叶侧妃不愧为将门虎女,心怀天下,可叹可敬!本宫只知出嫁从夫,身为王妃,王府后宅祥和方为己任。”

    叶芊芊还要反驳,被南明冷声打断:“叶妃不是在禁足吗?早上已经拜见过王妃,怎么晚膳时分还未回去?”

    叶芊芊难以置信南明哲会对自己如此冷言冷语,委委屈屈,最终还是告辞了。风荷院的守门丫头见到主子回来,连忙下跪行礼,却冷不防被有火无处发的叶芊芊赏了一耳光。叶芊芊也练过功夫,比一般闺阁女子的掌力要大得多,一个耳光下去,小丫头嘴角就含了血丝。叶芊芊的奶娘孙嬷嬷忙拉住叶芊芊的手劝道:“小祖宗!仔细手疼!”说着给挨打的小丫头使眼色,让她赶快退下。

    偌大的风荷院黑漆漆一片,只有主房屋檐下一盏宫灯随风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连灯油都不发了吗?看我不告诉爹爹,唔……”奶娘孙嬷嬷忙捂住了叶芊芊的嘴:“大小姐!小祖宗!别嚷嚷了!传到王爷耳朵里,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叶芊芊挣开了孙嬷嬷,总算不再闹腾了。

    孙嬷嬷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大小姐!出嫁前老爷不是找人教您了吗?嫁了人,不比自己家里,虽说王爷要对抗夏家,少不得依靠咱们老爷,可说到底,他是君,老爷是臣。后宅里争风吃醋的事,老爷也不方便干涉啊!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光使小性子是不行的,他愿意宠你,就由着你闹,他若腻了,治你个善妒的罪名,就是老爷也帮不了你啊!动不动就翻娘家的功劳更是要不得!普通男人尚且不能容忍的事,何况是他是堂堂王爷?板上钉钉的储君?王妃是外邦来的公主,千万招惹不得,搞不好引发战争,会背上祸国殃民的罪名,那时候,谁保得了你?”

    孙嬷嬷所讲的道理,她何尝不知?只不过未出阁时父亲百般宠爱,出嫁时风光无两,婚后得哲王专宠,一时得意忘形了。“那怎么办?看见沁公主那高不可攀的模样,就窝火!王爷明明喜欢的是我!她得意什么?要不,我去求筠贵妃!好歹我是她的挂名弟子,我没脸不就是她没脸吗?”

    “哎哟!大小姐!可不能!王爷是皇后的儿子,您借筠妃的势,王爷会怎么想?再说,奴婢听说,筠贵妃和朔方的皇后有同门之谊,那是实实在在的交情,比起您这挂名的弟子,她还不一定向着谁呢!今天宫里不是还传出消息,筠贵妃还特意请王爷和王妃到万福宫,相谈甚欢吗?”

    叶芊芊听了这话,顿时蔫了:原来筠贵妃这座靠山这么快就靠不住了!

    孙嬷嬷继续说道:“小姐您也别泄气!只要不跟王妃对着干,谁也不敢把您怎么样!日后王爷上了位,您就是贵妃啊!就像如今的筠贵妃,不是皇后又如何?只要得宠,比那虚名要实惠得多!您只要牢牢抓住王爷的心就好。您私下里跟王爷撒个娇,使个小性儿都不碍事,但切记,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给足王爷面子,千万不能恃宠而骄,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记住了!”叶芊芊很虚心地接受了孙嬷嬷的教导。定国将军府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的戏码,她见过不少,本来有些得意忘形,经孙嬷嬷提醒,立刻明白过来。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国师请来了圣旨,王妃正要前去神女宫,这一去,连个期限都没有!

    叶芊芊一阵欢喜:王妃又怎样!洞房花烛夜王爷都没碰她,如今去了神女宫,王爷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据说神女一脉生不了儿子,就算她真的生下了嫡子,以她外邦公主的身份,儿子也不可能继承大统。何况,眼下只有自己有实实在在的恩宠,只要生下长子……

    然而,没等叶芊芊得意,来报信的人接着就泼了一盆冷水:“王爷说,他明天就进宫请旨,尽快让王妃回来,让王妃放心去,王妃在神女宫祈福几日,他就在府中斋戒几日,陪王妃祈福!还说到时候会亲自去接王妃!”

    听了这番话,叶芊芊强迫自己深呼吸几次,才忍住没有发火:王爷要斋戒?言下之意,岂不是连自己这里也不会过来?罢了!古兰皇后一行人还在使馆,也许是做戏给人看的呢?毕竟一直以来自己是实实在在的专房之宠!想到这些,叶芊芊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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