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早朝,南明权径直去看皇后夏宝儿——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只要南明权在皇宫,就风雨无阻。南明权神色如常,照例让国师亲自为皇后把脉,并呈上养生的丸药,询问了皇后前一天的饮食。陪皇后吃了早膳,才突然想到似的,说起了万福宫的事。

    皇后安静地靠在南明权身上,听他讲完整个事情,末了,微微一笑,挑着秀美的眉毛,漫不经心地说:“哲儿在哲王府静养比较合适吧?或者,来我长乐宫。毕竟,他是我的皇儿,而筠妃,男女有别。”

    南明权一贯地赞同:“宝儿说得有理,是朕疏忽了!”

    皇后嗔怪:“你呀!”边说,边轻轻推了南明权一下,又立即紧紧靠着。“筠妃那徒儿,虽说有可能遭人陷害,但毕竟名声受损,事关皇家脸面,这……”

    “这个,由哲儿自己决定吧!事情他是亲眼看着的。”

    南明权陪着皇后,直到夏宝儿乏了,才离开。

    国师给皇后呈上药丸后就告退了,径自去了万福宫。筠妃收起了前天夜里的失态模样,恢复了往日的冷清,端庄地坐在茶桌旁,认真地喝着茶,只是彻夜未眠不停哭泣而导致的眼圈浮肿,显得略带几分憔悴。

    南明哲已经醒来,看似虚弱地靠在床头,随意地翻看一本书,细细一看,竟是蝴蝶派的武功秘笈——风雷破。

    叶晓岚依旧昏迷不醒。

    国师见过筠妃,先给哲王把脉,果然,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在假装虚弱。国师了然于心地微笑,南明哲不悦地收回手臂,送给国师一记“好自为之”的眼神警告。国师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转向叶晓岚榻前。

    南明哲紧张地盯着国师的反应,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不安起来:难道连国师也束手无策?

    这时,霁筠问道:“怎样?”

    “依旧看不出是什么毒!”国师一脸无可奈何,看得南明哲和霁筠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过,虽诊不出,却能用内力逼出来一部分,时间久了,余毒自然能随血液循环,渐渐排出。”

    ……

    南明哲盯着霁筠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转进内室,依然眉头紧蹙。南明哲不明白,作为嫔妃,会有人真心关心别的嫔妃的儿子?南明哲冷笑,怎么可能?可她以前对自己舍身相护,进宫以来,虽对母后颇为不敬,却处处维护自己,听说有个贵人曾暗中对自己使阴招,以为筠妃与皇后争宠,必然会乐见其成,甚至会助其一臂之力便把事情透露给筠妃,却被她当时一掌打残,并先斩后奏,把那贵人贬为庶人。这事,更为成她恃宠而骄的铁证,为这事,御史没少参她。父皇也够□□,直到弹劾她的奏折堆了足足一尺多高,百官都以为筠妃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此劫时,父皇却下令将那位图谋不轨的贵人处死,理由,谋害皇子,意图谋反!并“宽宏大量”地赦免了她族人的死罪,仅仅贬为庶人。

    这件事情,南明哲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却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这么多年,皇后自己身体不好,难免有时对他照顾不周。南明权心机深沉,深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有时甚至会故意让他面对一些危机,自己只在暗处关注着他,保护着他。近几年,南明权有意让南明哲到军队锻炼,让他培养自己的势力。可以说,南明权虽未立皇储,却实实在在把南明哲培养成了优秀的接班人。在南明权的用心栽培下,南明哲深谙权术之道,前朝后宫几乎都在南明哲掌握之中。

    随着筠妃的得宠,宫里渐渐流传一种流言,说她是南明权做将军时蒙冤出走的爱姬,当时留有一子,如今正好和哲王一样年纪云云。这种流言,已经算不上暗示了,几乎在明明白白地说哲王就是霁筠当年留下的儿子。筠妃不爱与人打交道,加上恶名远扬,更没有人来跟她说长道短,恐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流言呢。皇后虽然一如既往病着,不过问琐事,南明哲却知道,皇后已经暗地料理了不少人。他甚至暗地调查了二十多年前那场瘟疫,结果是,整个将军府后院,除了南明权、南明哲、夏宝儿三位主子,和夏宝儿身边的贾公公夏嬷嬷,其余人等,竟无一生还!为了确保主子平安,连没有染上瘟疫的外围杂役人员也被遣送回乡。而据南明哲的调查,那些被遣送回乡的人,后来不是病死,就是遭遇横祸,总之,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本来适逢乱世,当年群雄逐鹿,烽烟四起,人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深究。可在二十多年后的南明哲眼中,这巧合未免太过可疑。

    更让他不解的是南明权的态度。南明哲很清楚,自己的一切动作都逃不过父皇的眼睛,或者也可以说,正是由于南明权的默许,他的一切调查行动才得以顺利进行。可皇帝对漫天流言听之任之,对皇后的剔除异己视而不见,对南明哲的怀疑调查默认纵容,而他自己,除了处理政事,其余时间一如既往地在万福宫流连。作为一路厮杀谋权篡位而当上皇帝的南明权来说,无为而治可不是他的作风。

    南明哲站在殿门外陷入了沉思,直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可以进来了!”

    原本迫不及待想知道晓岚的情况,此时,南明哲却犹豫了,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只因脑中突然浮现出晓岚床上和裙上的点点血迹。事发时,南明哲一心想着晓岚的安危,无心其他,现在越想越不是滋味。南明哲虽一向洁身自好,可该知道的常识还是知道的。究竟烟淼阁那恶贼对她做了什么?尤其是当时晓岚还有气无力地挂在那混蛋身上,甚至不惜名节,保他安然离开。这难道也是药物所致?仔细回想起来,早在巨石城遇袭时,那恶贼似乎就对晓岚很不一样。结合那斑斑血迹,难道他们已经……南明哲不敢再想下去,可是人总是这么奇怪,越是担心的事,越觉得会发生。这么想着想着,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也被人当成有了。

    南明哲在殿外踌躇片刻,终于还是离开了。想起这段时间动作频频的皇后,南明哲径直向长乐宫走去。远远地,看到夏双芙的身影进了长乐宫,南明哲心中一动,闪进了一条小道。

    长乐宫。

    皇后怒喝:“跪下!”

    夏双芙委屈地叫道:“姑姑!”

    皇后不耐烦地闭眼斥道:“没规矩!”

    见皇后显然不再理会夏双芙,夏嬷嬷好心劝夏双芙:“小姐,这风口浪尖上,还是小心些比较好,这声‘姑姑’只在心里叫就行了!”

    夏双芙心里愈发委屈:皇后姑姑这是怎么了?以前不都是这么叫吗?什么风口浪尖?虽然叶晓岚那边的事是爹爹安排的,可被发现时,和叶晓岚那贱人在一起的却不是爹爹的人,而是叶晓岚的旧识。这么说来,爹爹做的事,不过是引蛇出洞而已!

    夏嬷嬷见夏双芙瘪着嘴,眼泪在眼中直打转,心中不忍,只得好言相劝:“小姐还在禁闭期间,您还是先回去吧!被人瞧见了不好。”

    皇后闻言突然睁眼,斜睨着夏双芙,眼底是怎么也掩不掉的嫉恨,看得夏双芙心中七上八下。“过几天就要进王府了,你最好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别说哲王侍妾,就是通房也没你的份!”

    夏双芙惊愕地杏眼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姑姑竟这样轻辱自己!通房!?呵呵,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将军府作为依仗,你一无所出凭什么坐享皇后之尊?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当年你逼走他的爱姬,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护你?若被霁筠知道是你陷害她、夺她爱子,岂能饶你!夏双芙心里把皇后诅咒了无数遍,最终忿忿不平地离开了,连句告退的话都没有。她虽恨不得把皇后的恶迹昭告天下,心里却清楚,将军府与皇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做哪件事几乎都与爹爹脱不了干系。因此,夏双芙是无论如何不敢把她所知道的事说出去的。

    夏双芙气呼呼头也不回地出宫了,长乐宫外又出现了南明哲的身影。南明哲嘴角冷笑:母后还真是狠心呢!那不是比自己这个儿子还要得她疼爱的侄女吗?话说回来,她对自己这个儿子,虽和善有加,却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爱呵护。算起来,还不如进宫不久的筠妃为自己付出得多。

    话说夏双芙走出长乐宫,看着不远处的万福宫,恨上心头,领着侍女直直向万福宫冲去。

    南明哲星眸微眯,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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