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刀光剑影的小院终于恢复平静。劫后余生的南明哲终于良心发现,没有再对霁筠和晓岚置之不理,反而给二人安排了大夫。经此一事,霁筠对儿子更是放心不下,反而有心趁养伤之机,留在哲王别院,也好朝夕看到儿子。
巨石城会有比晓岚更高明的大夫吗?没有!何况自己受的是内伤,普通大夫哪会看?自己服下一颗从蝴蝶谷带出来的伤药,自行运功疗伤。疗养内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晓岚刚好了一点,勉强能上马,便不告而别。好歹救了南明哲一命,借他一匹马应该不过分吧?府中护卫因她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不便多问,由她自己去马厩牵了匹马,自行离开,并悄悄禀告王爷。
于是,晓岚还未走出马厩,便被南明哲拦下了。
“姑娘,何不养好伤再走?”
“不必!”
“你母亲还在这里养伤。”
“她是为你而伤,自然由你医治,交给你了!”
“姑娘……”
“南明哲,不必这样假惺惺地挽留,我会当真的!你大概是忘了被我的‘美貌’吓跑的经历了吧?我不介意再吓你一次!”说着,晓岚坦然摘下了面罩,“瞧,不想做噩梦的话,趁早赶我走吧!以免被我缠上喽!”晓岚以为,南明哲这样的人,这一招视觉冲击加上语言恐吓,足以让他知难而退,不料——
“对不起!”南明哲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想他堂堂王爷之尊,这还是第一次开口道歉吧!虽然晓岚脸上那块伤疤实在不堪入目,南明哲还是鼓足了勇气,正视着晓岚,“姑娘,之前,是本王不对,不该以貌取人……养伤要紧,等伤好了再走不迟。本王绝不强留,请姑娘放心。当然,这里的大门也随时位姑娘打开!”
这是街头那个故意搭讪姑娘的登徒子南明哲吗?这是前一天夜里不顾自己和筠师父死活下令放箭的南明哲吗?晓岚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伪装的痕迹。晓岚无奈地戴上面罩,暗自忖度:留下不是不可以,毕竟筠师父在这儿养伤呢!可总得告诉牧师父一声啊!
正在为难,南明哲却出状况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右肩处渗出了丝丝血迹。晓岚着急地问:“你不要紧吧?”
南明哲笑着摇摇头。
晓岚亲自扶着南明哲回到房间,麻利地扒掉衣服为他换药,毫不避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比自己的容貌更加惊世骇俗。
南明哲连连拒绝:“不敢劳烦姑娘,府里有大夫!”
晓岚却浑然不觉南明哲的尴尬:“别乱动!不然我点你穴了!嗯,你这里的药不错啊!可惜配比一般。”
晓岚的手指偶尔碰到南明哲的皮肤,温暖的、软软的指尖,奇异的感觉让南明哲浑身僵硬,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了,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晓岚的脑袋突然凑到南明哲面前,满眼关切。
好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清澈明亮。南明哲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狼狈地躲闪着晓岚的目光,在晓岚伸手要给他擦汗之际,南明哲如弹簧般慌忙逃开:“我自己来!”晓岚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嫌弃我!谁稀罕管你!”晓岚把手帕往地上一丢,潇洒地出了别院。
南明哲坐在空空的房间里,怅然若失地陷入了迷茫,整整一天都浑浑噩噩的。术易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早早地叫人服侍他睡下了。可怜的南明哲,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闭上眼就是晓岚舍身相救的画面,还有那双让人沉沦的大眼睛。她竟亲手给自己换药包扎,毫不避讳,难道她原本就是那样不检点的人?她的母亲还在自己府中,莫非——她真看上了自己?天!她那么丑!这天,南明哲做了个梦:一个仙女飞到了自己身边,他欢天喜地抱在怀里,仙女却突然变了脸,成了恐怖的女鬼!诡异的是,自己居然还不舍得撒手,依旧抱在怀里!
出了这样的事,晓岚不敢隐瞒,回到蝴蝶派,便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游牧。
“天意啊!你筠师父,由她去吧!那些刺客,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听他们说叫烟淼阁,专业的杀手组织,挺厉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嗯。你和你筠师父既然卷了进去,咱们蝴蝶派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看来又要有麻烦了。”
“应该不会吧?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蝴蝶派。”晓岚心虚地辩解,收到游牧质疑的眼神,立即低头躲闪,死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那人是知道自己的,虽然和他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还伤了对方,晓岚依旧莫名地信任他。真的会为蝴蝶派带来麻烦吗?应该不会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了?”
“对不起!牧师父,咱们还是加强防备吧,以防不测。”
游牧点点头让晓岚去休息,自己出去吩咐元思元正召集门徒。据了解,烟淼阁每次行动都在夜里,为了不连累那些新加入的门徒,只能事先安排,太阳落山前全部下山。当夜,游牧亲自驻守山门,元思元正守在屋舍外。晓岚由于内伤未愈,在房间里自行疗伤。
夜,静悄悄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枭鸟的嚎叫,虫子的低吟也带着压抑紧张的味道。
晓岚独自坐在榻上运功疗伤,奇怪的是,她的功力越来越弱,似被封印一般,难以发挥,晓岚深吸一口气,拼尽力气想打通筋脉,一股强大的气息如疯似魔在体内乱撞,忽然胸中一股热气上涌,喷出一大口血。这下,晓岚彻底虚脱地倒在榻上:如果那人真的来袭,牧师父能顶住吗?恐怕不能。怎么办?事情是自己惹下的,却要把烂摊子丢给别人?
晓岚懊恼地一拳捶在榻上,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知道自己没本事,以后就不要多管闲事!”
“你!”晓岚咬牙切齿地回头等着来人,他依旧是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色劲装。
黑衣人嘴角邪魅地勾起:“你知道我会来。想问我是怎么进来的?”黑衣人转至晓岚对面,坐在凳上,顺手抓起桌上的面纱,玩味地盯着晓岚的脸自问自答,“你从南明哲那儿出来,我就跟着了。”
晓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脸皮发烫,伸手想抢回面纱,无奈力不从心。抢夺失败的晓岚别扭地侧过脸去,斜睨着来人问道:“请问阁下,你究竟想怎样?”
“‘阁下’?嗯?我叫晗劼。”晗劼说着丢下面纱,再次转到晓岚面前,迫使她正面自己。
晓岚气急败坏地出手攻击,却轻易被晗劼制伏了,身不由己地面对他,看着他坐在榻上,为自己输送真气,晓岚从来没有如此后悔,为什么会答应古老头把自己整成这副丑样子,一直面对晗劼时如此无地自容。不一会儿,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强大气息明显弱了许多,渐渐被新输入的真气化为无形。晗劼收功起身:“若非你自以为是,擅自上药又自行疗伤,何须如此费力!”
晓岚惊诧地抬头望着晗劼的背影:“有什么不对吗?莫非反而会加重伤势?”晗劼默认了。晓岚急切地跳了下来:“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晗劼转回身来,不悦地质问:“他们?你还要管闲事?”
晓岚不甘示弱地回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视人命如草芥?何况受伤的还有我的师父!”
“视人命如草芥?那要看是谁的命!”晗劼冷冷丢下一句,烦躁地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你准备睡床还是榻?”
“什么?”
“你的同门正在四处巡视,我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出去岂不是又要伤人?不如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日再走!”
“不行!”晓岚失声吼叫起来。
元思刚巡视到晓岚房间外,就听到晓岚的叫声,忙上前问怎么回事。晓岚气嘟嘟地瞪着气定神闲的晗劼,强装平静回答说:“没事,不过功力一时难以恢复,心里着急。”
元思担心地问:“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你跟我修炼的功法不同,我自己慢慢来就行。”晓岚忙拒绝,咬牙切齿地说,“你当心那些混蛋偷袭才是正事!”
元思答应着走开了,心里直嘀咕:“晓岚怎么讲粗话了?看来真是气坏了!”
屋内的空气因晓岚“混蛋”一词而凝结成了冰,冰雕一样的晗劼是寒气之源。晓岚并不惧怕他,却因他赖着不走,满心忐忑,又强装镇定地抱出一床棉被丢在榻上,自己躺进了床里,闭上眼假装睡觉。那片刻不移的视线令她如卧针毡,晓岚遂起身放下帷帐,顺便毫无杀伤力地瞪了晗劼一眼。
晗劼藏在面罩下的脸早已抽象地扭曲了,冷冷道:“放心!我对丑女人没有兴趣!”
晓岚忍不住抖了两下,一阵气结,一挥袖扑灭了烛火。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晓岚躺在床上,心神不宁,一边担心筠师父,一边警惕着晗劼。真搞不懂他是什么人,毫不留情地伤了自己,又耗费功力出手相救,究竟有何居心?貌似他对自己从未有过恶意,虽然说话要么冷冰冰,要么气死人,却与前日那冷血杀手判若两人。古老头总说人心叵测,晓岚心底却不愿把晗劼当坏人,至少面对自己的真面目,他的眼中从未有过嫌恶。
见晓岚灭了灯,晗劼才躺了下去。从晓岚受伤开始,他就一直在暗处关注她,一天一夜没休息,确实有些困乏,碰到身边的棉被,晗劼心中划过一股暖流,解下外袍,扯过棉被盖在身上,一手摸摸贴身藏着的小葫芦,笑,不知不觉在脸上满眼开来。想起她脸上的伤,晗劼皱起了眉头:他的小仙女,那么美好善良的小姑娘,武功未必不如自己,怎么会毁容呢?究竟遇到了什么?
“晓岚?”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刚你师兄不是这么叫吗?”晗劼心中好笑:十年前你师兄叫你名字时,我便记住了!
“晗劼!”
“嗯?何事?”
“没事!你叫我一次,我叫你一次,扯平了!”
什么逻辑!晗劼无语地盯着床上的帷幔摇头。
“不许看我!”晓岚的声音冲出了帷幔。
这也知道!晗劼转回头,无语地闭眼,过了好一会儿,冷不丁说道:“我的名字,不准告诉他人,告诉谁,谁就死!”
假寐的晓岚撇撇嘴,却把这话牢记在心,她毫不怀疑晗劼会说到做到。
直到黎明时分,晓岚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还未睡熟,元正就在外面叫她起床。晓岚揉揉晕晕的脑袋,起身收起帷幔,榻上空荡荡的,哪还有晗劼的影子?他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毫无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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