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高悬树梢时,颜芙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

    “芙姑娘,外面有位姓霍的公子找您。”

    姓霍?颜芙愣了一下,脑海中旋即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这么晚了,他来找她做甚么?难不成是嫌衣裳洗得不干净?

    “这就来。”

    心神不定地换了衣裳,颜芙素着一张脸拎着朱纱灯走了出去。

    院门首,立着一人一马,皎洁月光下,年轻公子身着锦衣负手而立,越发显得他身量高大,衬得颜芙越发渺小。

    她心惊胆战地靠近了些,轻声问:“霍将军找小女子,是为了何事?”

    霍长川立在月色下,许久没有言语,唬得颜芙也不敢吱声。

    一阵微风拂过,飞来片片飘零的花瓣,犹有些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与她身上的有些相似,却不尽然相同。

    没来由地有些烦躁,霍长川冷声道:“你浆洗衣裳时,用了何种香料?”

    颜芙愣住:“没用甚么呀……只是寻常的皂角罢了,霍将军,敢问是有甚么不妥么?”

    霍长川顿了顿:“有些过于香了些。”

    颜芙:“……”

    “是小女子思虑不周,将军若是不嫌弃,我再重新洗过如何?”

    霍长川道:“那倒不必,你再为我做一笼点心。”

    “嗯……嗯?”颜芙有些没反应过来,“将军是说玫瑰果馅儿蒸酥?”

    “嗯。”

    颜芙唇角微翘:“将军若是喜欢吃,直说便是,为何还如此拐弯抹角……”见他脸色又变得冰冷,她后面的声音便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气氛忽地一片沉寂。

    霍长川眉心微蹙,眸光直盯着面前的少女。

    见她脂粉未施,一张鹅蛋脸温婉白皙,桃花眼湿漉漉的,眼尾微微上挑,单只是穿了件素色襦裙立在那儿,便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妩媚。

    眉眼仍有些怯生生的,却不比先前那般畏惧,霍长川心气稍顺,那股浑身乱窜的无名怒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还以为,是这个女子故意使了些小手段,妄图吸引他的注意。

    “明日日中能做好么?”

    颜芙连忙点头:“能的,将军若是不嫌,小女子每日都做些给将军送去如何?”

    霍长川道:“不用,我自派人来取。”他顿了顿,“每日与你一两银子如何?”

    “银子就不必了,左右也花不了几个钱,这是小女子的一片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颜芙谨记妹妹所说的话,如今只是做些点心而已,若是能攀上霍将军做她们姊妹的靠山,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霍长川沉吟道:“不可,这样罢,我在京城也不会待太久,在此期间,姑娘每日为我做些点心,我出银子将姑娘包下如何?”

    “包下?”颜芙面色通红,嗫嚅道,“只、只需做些点心便可么?”

    霍长川蹙眉:“当然,霍某并非好色之徒。”

    颜芙:“……”

    确切地说,应当是不好女色罢……

    说定此事,霍长川便进了烟波阁,与掌柜的低语一番后,上马离去,颜芙亦回到院中。

    刚进房不久,门外便传来敲门声,白莺走了进来,问道:“看来你与霍将军关系匪浅,若不然他怎么此时来找你?方才还让掌柜的将你之后半月的安排都空了下来,说是要包下你?”

    颜芙红着脸解释:“莺姐姐你别误会,霍将军只是喜欢我做的点心罢了,之所以包、包下我,也是为了我有空给他做点心而已,我们并无其他干系……”

    白莺笑道:“倒也不必瞒我,前两日皇家行宫宴饮,何人不知你们颜氏姊妹的风头?荔儿竟是应状元的未婚妻子,这也就罢了,没成想向来冷面无情的霍将军,竟也对你动了心。”

    她笑着揶揄:“看来三年前公子爷没救错人,竟救了一个状元夫人与将军夫人。”

    颜芙脸色涨红,不知该说些甚么,只好低下头去,露出泛着薄红的耳朵与一段雪颈。

    见她羞恼,白莺便也不再打趣,正色道:“我来也不只是为了闹你顽,倒是来传你一句话,公子爷说,要你想办法进入将军府,最好是能跟着霍将军前去庆州。”

    颜芙怔住,倏地抬起眼:“公子想让我跟随霍将军?所为何事?”

    白莺道:“具体尚不可知,不过霍将军在京城待不太久,你得想法子讨得他的欢心与信任,让他带你一并离开才行。”

    颜芙登时急了:“我、我甚么也不会,将军怎么会带我一介弱质女流去庆州呢?”

    那里可是兵家重地,驻扎着数支军队,她一个弱女子去了哪里,能做甚么?

    一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颜芙便忍不住浑身发颤,不,她才不要!

    白莺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你不是说,将军喜欢吃你做的点心么?”

    “那又如何……”难道堂堂将军府,还会缺厨娘?可除了这个,颜芙别无他长。

    “公子说了,若你不能跟着霍将军前去庆州,便去上河街孟府,伺候孟大公子。”

    颜芙登时一惊,孟大公子?传闻他性格乖僻,犹喜欢鞭笞妓子……

    “莺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霍将军带我去庆州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罢。”

    白莺走后,颜芙整个人便瘫软在椅子上,出神良久后,她才直起身去盥洗换衣。

    此事决不能让妹妹知道,若是她知晓了,定然会求助于应公子,可应公子与霍将军情同手足,若是他出面促成,如此突然,定然会引起霍将军的疑心。

    这不是裴公子想要看到的结果。

    她要去霍将军身边做一个细作。

    细作是见不得光的,她不能连累荔儿。

    神思昏乱地将就了一宿,翌日一早,颜芙便起来准备点心,这次她换了种花样儿,另准备了一壶果酒,一起放在食盒当中。

    到了日中,将军府果然派了人来取走食盒,至暮色时,又将食盒还了回来。

    酒壶与点心盘皆一干二净。

    见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吃光,一股满足感涌上心头,颜芙暂时抛下杂念,认真研究起之后几日的菜单来。

    她不要做可有可无的点心,她要试着勾住霍将军的胃。

    应府,颜荔每日的生活简单而乏味。

    一大早应策便会起来梳洗换朝服去上朝,在翰林院坐了大半日的班,每每回来时,便已经是暮色时分。

    这几日他们见面的次数极少,以至于让颜荔不禁怀疑——她做得当真是“贴身侍女”么?

    连少爷的面都见不着,这还侍候甚么呀。

    而且应府人丁稀少,除了赵管家,便真的只有两三个小厮,每日里跟着应策出门,颜荔闷得无聊,除了每日练习基本功、开嗓之外,便是与厨娘们闲话家常,在书房里看书。

    “你若是觉得闷,书房里的书尽可以随便翻阅。”

    这是得到应策首肯的,颜荔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同一页上,忽地叹了口气——

    每日五两银子,来得未免太过容易些。

    如此轻而易举,倒让她有些心里没底,但应策晚上回到府中,也只是教她煮一壶茶斟给他喝,偶尔叫她研研墨,着实没有别的安排。

    一如他先前应允的,堂堂正正,毫无狎亵。

    按道理,她应该对此感到满足才是,如此混着,加上她继续在宋嫂儿那售卖绣品胭脂,半年之后,定然可以赚足她们姊妹的赎身钱。

    只是……颜荔还是觉得很不安。

    天上果真会掉馅儿饼?怕不是有毒罢。

    终于这日,见应策回来得早,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如往常一样给他斟了茶,研好磨,颜荔狗腿地磨蹭到应策身后,谄媚道:“子安,你在翰林院坐了一天,想必肩颈有些僵硬罢?不如我给你揉揉?”

    应策有些意外:“荔儿你怎么了?”

    颜荔眨巴着杏眼,无辜道:“没怎么呀,只是想着你每日给我那么多银子,我每日里那么清闲,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应策薄唇微勾:“那好,就有劳荔儿了。”

    听到他如此娴熟地唤她的小名儿,颜荔耳垂微热,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她搓了搓手指,纤细柔荑落在他的肩膀上。

    因在家中,应策便换了家常衣服,素白圆领袍,玉冠束发,并未戴巾帽,随意地靠在太师椅上,神情放松而惬意。

    颜荔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轻声问:“这个力道可以么?”

    应策低声应了一声,嗓音慵懒:“再用力一些。”

    “哦哦,这样可以么?”

    “可以。”

    颜荔卖力地给他揉按着,道:“白日里我看了些医书,说经常揉按肩颈,可缓解疲乏,夜间可以睡得更酣。”

    应策低声道:“荔儿怎么知道我近日睡得不太好?”

    颜荔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啊……但必须说知道!

    “我见你近日用饭不多,人也清减了,想必与夜里没休息好有关。”她极为狗腿地靠近他些许,“我还见到一本教人如何调制各种香料的书,不如我改日也做一些益气安神的香来,给你用用看,好不好?”

    应策眼尾微抬,翘起唇角:“荔儿有心了,你别太过劳累。”

    “不劳累不劳累。”颜荔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那买香料的钱……”

    应策低笑出声:“我出。”

    颜荔甜甜笑道:“子安真是大方。”

    应策眉眼舒展,回头睨着她:“怎么不捏了?”

    漆黑漂亮的凤眸满是笑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心头猛地一紧,颜荔脸色一红,忙继续下手,却没想到蓄的指甲长了些,竟不小心划了他颈间一下,霎时间一道细长的伤口便显了出来。

    血丝细密渗出,登时唬得颜荔白了脸。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惊慌失措,正欲跑走去叫人请大夫,却被应策忽地握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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