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丛仿佛释怀似的笑了笑:“那挺好的。”

    未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也抬头望向树,她需要在赶路前弄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或者说弄清沈空行是怎么回事儿,即使是喜欢,也不能喜欢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有潜在风险的人,她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不管是她自己的身世原因,还是因为莫西凉一直对她有意无意的训练,对于她来说,规避风险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更何况,有那么喜欢吗?未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估计再过两日,听雨师姐就没大问题了。”未雪收回目光说道,“这几日麻烦您很多,但还是得拜托您件事儿。”

    许丛转过头看她,示意她继续。

    “阿甘她……”未雪顿了顿,“她跟着我们实在不太安全,但我能看出来她是很想跟我们走的,所以……”

    “所以打算不告而别?”许丛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李甘虽然很小,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即使是孩子也有知道很多事情的权利,而不是被瞒着,等到实在瞒不住了才最后一个知道并不会很好受,她终究会长大的,就像有些事情迟早会知道的。”

    “而且,最好的告别就是认真说再见。”许丛说得很慢,“有些人,如果不是特意去见,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见不到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已经很少了,不要说下一次,你应该知道那是没有定数的。”

    许丛说完话,并没有等着未雪的反应,而是默默走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树下。一片叶子正好被风吹了下来,就从未雪眼前落下,掉在她脚下。她盯着那片叶子,吹到脸上的风已经带着些凉意了,四季轮换,无声无息,仿佛她昨天才刚接过师父手里的罗盘,知道自己的身世,下山,可其实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树叶都变了颜色,久到她明白原来真的没有定数,还有多久能见到师父和师兄,这条路还要走多远,她都不知道,只不过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家这么远了。

    找到沈空行和李甘的时候,他俩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待未雪走近些发现,原来是在教李甘写字,有李甘自己的名字,也有沈空行的,马道的,虞听雨的,当然也有她的,两个人的字很容易分辨,沈空行的字写得很好看,刚劲有力,即使是拿石子写在在地上,一笔一划,一转一折仿佛都可以削下去一块儿石头,李甘的一看就是小孩儿写的,比沈空行写的大两倍,虽然字体憨憨的,但也能看出来是一笔一笔认真写出来的。

    未雪在李甘旁边儿蹲下,拿起石子。看见她的动作,正在地上描描画画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视线集中在她落笔的地方。“千、清、染”三个字慢慢被写在了地上,未雪一扔石子,看向旁边的两个人,沈空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跟未雪想象的一样,至于李甘,一看就是没明白她在干嘛。

    “千清染”未雪点着这三个字,念给李甘,“我的另一个名字,不过不怎么用,毕竟我自己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听说来的。”

    李甘点了点头道:“好听。”

    “好听啊。”未雪笑了起来,胡乱揉了揉李甘的脑袋,“我觉得一般吧,起的这叫个什么名字,没你的好听。”

    李甘听到夸她,腼腆地笑了,又拿起石子在地上写了起来,她写得很慢,但是第一笔从左到右的一横就告诉了未雪和沈空行她在写什么。

    “不喜欢,那就,那就叫这个。”李甘在写完最后一笔说道。

    未雪看着地上大大的两个字,点头道:“嗯,越写越好了,去洗手吧,准备吃饭了。”

    李甘放下手里的石子,转过身去抱旁边儿草地上的小松鼠,未雪和沈空行并肩站了起来。

    “你好像一直这么平静。”未雪开了口,“你知道千清染吗?”

    沈空行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知道。”

    “那你知道千清染就是我吗?”未雪冲转过身看他俩的李甘笑了笑继续问道。

    有那么短暂的一阵沉默,未雪脑子里在想着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但是发现竟然什么也没有。

    “知道。”

    未雪愣了一下,不知道在冲谁点头:“你知道我和马道这一路都在干什么吗?”

    这次是良久的沉默,久到未雪叹了一口气。

    “星陨石,星陨罗盘。”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但未雪听到的时候竟然无奈地笑了起来。

    “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提也不问?”未雪把步子放慢了一些。

    感觉到身旁的人落后了自己几步,沈空行停了下来,侧过身看着她:“因为你好像没打算跟我说。”

    未雪也站定下来,看着他:“你姓沈,为什么不跟着叶远归的姓?”

    如果未雪这时候是足够冷静的,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态度和话有多尖锐,但她整个人都是警惕的,她甚至在不自觉间把手放在了背后的扇子上。

    沈空行平静地看着她,并不恼,仍然没有情绪的样子:“我跟我娘的姓,所以姓沈。”

    未雪皱了一下眉,摸在扇子上的手放回了身侧,走到沈空行身旁:“不好意思,这两天没休息好,说话有点儿不过脑子,去吃饭吧。”

    沈空行没说“没关系”,但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是和未雪一块儿到了前厅。

    “干嘛去了你们,花这么久,一会儿菜都凉了。”马道招呼着两个人赶紧过来,没有看出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虞听雨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也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如果不是在给李甘盛汤,应该是可以看出一些问题的。

    “呦呦呦,啧,这一看就是……”未雪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很快,挂上笑说道,“不闹别扭了?”

    马道觑了她一眼:“你不吃饭啊!”

    未雪轻轻撞了一下虞听雨的肩膀,贴着她耳朵道:“咱们一会儿回去说。”

    虞听雨无奈地笑笑:“先吃饭吧。”

    其实未雪一顿饭下来都不知道吃了什么,她只是机械地嚼着,然后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不断接着话,和大家有说有笑,等到放下碗筷,她只是觉得撑。

    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拉起虞听雨和李甘:“走喽,回屋听故事去了。”

    马道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想张嘴说点儿什么,但又闭上了。

    把虞听雨和李甘推进屋,未雪带上了门,她拉开凳子,也一起围着坐在了圆桌旁边。

    未雪看向李甘挑眉道:“想听吗?”李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未雪和虞听雨,点了点头。

    虞听雨咳了两声:“未雪。”

    “怎么办?”未雪撇了撇嘴,“听雨师姐好像不想让你听。”

    “可是,可是,我也在这儿,你们说我也能听到的。”李甘扬着小脸说道。

    “诶呀!太聪明了我们阿甘!”未雪摸了摸李甘的头,手划到她耳朵旁,清脆的一声响指,未雪一把抱住了倒在她怀里的李甘,把她放到了床上。

    “狠还是你狠啊。”虞听雨帮忙给李甘盖上了被子。

    未雪轻轻笑了笑:“让她早点儿睡吧。”

    两个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屋里很安静,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不点灯也显得很亮,未雪看着窗外:“从这儿往外看,倒是很像静思居窗外的样子。”

    虞听雨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又收回视线看向未雪:“很快就能回去了。”

    未雪无声地笑了一下:“马道和我一路走过来也是这么说的,‘很快’这个词太不具体了。”

    “我每次独自下山。”虞听雨转着手里的茶杯,“师父很少会跟我说‘早点儿回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说‘一路平安’。”

    “每次回门派,我也没问过他有没有盼着我快些回来,不过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我回去,他很高兴。”

    静静听着虞听雨说完,未雪喝了口茶:“还以为老王会很明白地表达思念呢,老头儿一点也不可爱。”

    虞听雨轻轻乐了一声:“一样的,对于师父他们来说,把咱们培养到这么大,说舍得是假的,但又不能因为不舍得就真的不让咱们走。”

    未雪长舒了口气:“诶,怎么伤感起来了,跟我说说,马道跟你说什么了?”

    无视掉虞听雨无奈的神情,未雪把自己的凳子搬得离她近了些,抬手一张符纸被甩了出去。

    “说吧说吧,这下不怕有人偷听了。”未雪两只手支着下巴看着虞听雨。

    “其实也没说什么。”

    “哦呦,没说什么。”未雪支着下巴的两只手轻轻点着脸,“你觉得我能信吗?”

    “就是给我解释了一下云阵里的事情。”虞听雨被未雪盯得有些别扭,“没了,睡觉。”

    “噗”未雪忍着声音笑了一下,“不问了,知道你们没事了就行,我其实是想问你另一件事儿。”

    “什么?”听到未雪这话,本来刚想起身的虞听雨又坐了回来。

    “沈空行知道星陨罗盘和星陨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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