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婉被谢颜一把关在门外, 知道再守下去她也不会再开门了,心情一片灰败,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虞婆见她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一向四平八稳的乖乖孙女是怎么把自己给弄成了个落汤鸡, 给心疼坏了, 赶忙烧水让她洗头洗澡。
等她洗好澡换好衣服坐在房中, 纷扰的思绪这才稍稍静了下来,脑子里一直想着方才谢颜开门见到自己时的模样, 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庄婉能看得出来她眼中的心疼, 其中还夹杂着压抑和克制。
结合昨日宗婧没说完的话, 庄婉脑子里又再次回放谢颜得知真相时的表情, 以前方曹两家惹火她的事情也不少, 她同样也会很生气, 但绝对不会将火气撒到自己身上, 而且她会在生完气之后就会开始想办法找对策,不会有半步的退缩。
所以,锦娘疏远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庄婉想了又想, 或许真的如宗婧所说的那样, 问题真的是出在自己身上。
庄婉走到桌前,翻出当日的画稿, 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画纸上蜿蜒的线条,仿佛此时手下就是少女那婀娜的曲线。
什么样的人会将闺中密友半裸的样子在脑中反复描摹, 情不自禁地将其的耳朵尖尖含在嘴中,在听到旁的人亲昵呼喊对方的时候会醋意大发?
庄婉从未这么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往的相处都是随心所欲,因为喜欢, 所以靠近。
她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十几个来回,最后咬咬牙,起身拿了蓑衣又准备出去,虞婆见状忙追出来。
“婉婉你这是又去哪里,什么事情就不能等天晴再出去,你方才都咳上了,再出去可要染上风寒!”
庄婉简单地回道:“我去去就回,您莫担心。”
说完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如今外边下着雨,村民都窝在家中休息做点家务事,没有人发现女秀才正穿着蓑衣在雨中穿梭,此时正跨过西山的隘口,朝潼山的方向匆匆而去。
潼山对于永丰及周边各县镇来说,是一个神秘所在,人人谈之色变,虽然谁也没见过山上的土匪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做的案,但周边时常流传着潼山土匪下山杀人的传言,久而久之,人们也不敢往那方向去,生怕被土匪给打死了。
百姓如今行路都得绕过潼山一带,多走了不知多少里路,曾有人报到县里,请求衙门出兵剿匪。
其中还真的有一届县令带兵去勘察过,可到了潼山山脚下后就无路可走,悬崖上吊着绳索,据说这些土匪就是靠着攀爬这些绳子进出山寨,衙门的士兵试图顺着绳索爬上山,却被山上的石头滚下来击中,避之不及。
看着如此天险,易守难攻,县令摇摇头,带人走了。
之后再有人想攻打潼山也都是无功而返,从那以后,潼山愈加被妖魔化,在人们的口中成了连朝廷都撼动不了的一群煞星,周边的百姓宁愿多走二十里路也不愿靠近那里一步。
庄婉心中想着事情,也没意识到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人们所说的天险之地,看着崖壁上悬挂的绳索,她却转身往山崖左侧蹊径继续前行,大约半刻钟后见一山洞,从山洞俯身入内,蜿蜒向上再走半刻钟,来到一处暗门前。
庄婉轻三下重三下地敲了敲,不要一会儿,暗门上一小孔打开,露出一只眼睛,来人见到是庄婉,赶紧将暗门打开。
守卫冲着庄婉叫了声二小姐,庄婉点了一下头径直入内。
穿过屏障之后,就是洞外,此时已是潼山的山顶,眼前豁然开朗,正是潼山一众土匪所居住的山寨,面积却是不小,足足有半个上盐村那么宽,周边树木郁郁葱葱,大大小小的房屋林立,农田错落有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俨然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此时雨已经小了些,道上有人在走路,见到庄婉微微一愣,赶忙颔首冲着她打招呼叫生二小姐。
庄婉一一回应,问道:“大小姐在何处?”
“大小姐昨日回来之后一直待在风雨楼不曾出去。”那人说完欲言又止。
庄婉见对方这个样子,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了下来道:“可有何事?”
“这……”那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小姐上个月将于家的小小姐给掳了来,一直关在山上,兰姨担心霍将军知道这事,多次劝她把人给送回去,可大小姐却一直不肯。”
庄婉闻言愣了一下,于婉秋的名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却不知道宗婧为何将死敌的女儿给掳上山来。
风雨楼是宗婧在山寨里的住所,平日除了镖局走货,其余的时间就都住在寨子里。
山寨里面住着百来号人,开辟的农田勉强能够自给自足,但一些额外大支出还得通过另外的途径获取,这些年宗婧等人以长风镖局作为掩护,多了层身份,山寨也因此有了其他的进项。
昨日两人见面的时候,宗婧就说自己这几天都在山寨,庄婉要找她,直接往这里来了。
待庄婉来到风雨楼前,四下里静悄悄的,她和往时一样朝二楼上去,刚要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屋内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原本放在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透过纸窗上的缝隙,一下子就把屋内的动静给尽收眼底。
屋内,宗婧抱着柔若无骨于婉秋,伸手轻抚着她眼尾的一颗小痣,一时恍神。
蓦然却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双含水的眸子的主人,正在恶狠狠地望着她,口中骂道:“你这个流氓。”
宗婧瞬间笑了:“我何止是流氓,我还是土匪呢,不过如今你身子没好全,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若是等我的身子好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等你伤养好了,我就把刀递给你,让你亲手杀了我好不好。”
“我定会亲手将你的心脏给挖出来。”于婉秋咬牙切齿地道。
听到那张嫣红的小嘴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宗婧眯了眯眼睛,转头一把堵住她的唇,轻轻撕咬了一阵才放过对方道:“你就是欠吻,把你亲了个三迷五道的,我看你这张小嘴还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
方才还冲着宗婧说狠话的于婉秋此时依旧气鼓鼓的样子,可耳根子却爬上了可疑的红色。
宗婧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心想着去年镖局攒了些钱,打算拿一半来分给山寨的各家各户。
可眼前的女人却不高兴的地道:“你将我掳上山这么久,每次回来也不见给我带些好玩的东西,连衣服都不舍得给我多买一件,这些麻衣穿得这么难受,你忍心看我皮肤被磨成成什么样子么?”
宗婧挽起她的袖子,看着手臂上浅浅地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心知肚明地道:“山寨人多地少,大家都穷,你要理解,不过下次我给你带好的衣服,可好?”
于婉秋这才勉为其难嗯了一声。
宗婧见着她嘟起的嘴巴,又觉得可爱极了,探过脑袋在她唇上香了一口。
而此时在门外的庄婉如遭雷击,呆立在门口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风雨楼的,整个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又原路返了回来,路上碰到几个人叫她,这才回过神来胡乱回应,转身匆匆赶往山洞,七拐八拐之后又下山,往上盐村方向走去。
原来两个女子之间还可以那样子!
可以楼得那般亲密,还可以互相亲吻着,像夫妻一般说着一些挑逗的话。
震惊之余,才发现以前自己那些异样的心绪和举动,终于有了一个答案,原来有些种子早已悄悄种下。
回想那日自己见到锦娘的裸背时心中狂跳不止的反应,包括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她亲近她,所有的这些冲动,并非毫无缘由,它们都是来自自己心底渴望。
一切皆有迹可循。
怪不得那日宗婧笑自己傻,像她那样的过来人,怕是早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反应吧。
她边走边喘着粗气,恍惚间想起她们两人皆是女子的事实,脚步一时间慢了下来,驻足惆怅了一会儿,又想着其他的理由辩驳。
辩来辩去也没有一个结果,只是一想到锦娘真的要一辈子都疏远自己,心就痛得不行。
不说一辈子,单单这几天谢颜待她冷若冰霜,她就已经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了,话本也写不下去,就算是简单的誉抄都觉得烦躁不已。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的种种,懊悔、难过、欣喜、甜蜜和酸涩,各种滋味交织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脚下机械地移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等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谢家门口。
此时身上的衣服早已淋湿,鞋子里边灌满了水,蓑衣根本不挡多少雨,雨水顺着袖子滴滴答答地滴下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谢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颜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人,入眼的是对方青青的脸色,心蓦地刺痛了一下,原本已经缓和下来情绪瞬间又被点燃。
“我早上不是说让你赶紧回家不要在这里上眼苦肉计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自从早上将庄婉拒之门外,谢颜回到屋里枯坐好久,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心酸至于又心疼不已。
想到对方被冻的发紫的嘴唇,淋那么久的雨回去怕是要生病,担心之后就是自责,埋怨自己居然狠心将人就这么关在外边,那人长了个榆木脑子,万一想不通也不回家避雨,这可如何是好,就算她真的不喜欢自己,自己又哪会舍得让她淋雨生病。
心中七上八下的,后来还是让谢元谷出门去看看庄婉到底走了没有,得知外边已经没有人,谢颜终于舒了一口气,可心里还是落空空。
一天下来跑到门口望了几次,先前有人的时候将人骂走,如今没人了心中空了一块,直到这次开门见到落汤鸡的某人,又忍不住担心,这才气急败坏地又说出了伤人的话。
庄婉张了张嘴,艰难地道:“之前你问我,是不是为了报恩才会如此殷勤……其实不全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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