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太等人心里还想要点脸,但曹斌却不是这样想的,这家里边的人,他想卖谁就卖谁,这种事情连衙门都管不着,更何况这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村民们。
反正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陪着笑脸冲着老鸨道:“那些钱妈妈说的九两银子,您再给我多加一两呗,凑个整数。”
老鸨嗔了他一眼:“曹老三啊,曹老三,果真是掉到钱眼里面去了,你要知道我们万花楼如今的头牌花魁,我当初买来的时候也不过才一两银子,要不是我们楼里舍得花钱将她栽培了好些年,不然如此,怎会有这样的身价?”
“莫非你觉得你这外甥女比那头牌花魁还要更出彩?”
曹老三忙将话头接过去:“我们家这贱丫头眼下哪能跟秋云姑娘相比,但好在底子不错,妈妈带回去调/教些日子,用不了两个月,本钱定是都给挣回来了。”
老鸨轻瞪了他一眼:“你当我们楼里养一个人容易嘛,琴棋书画要学起来,我得下多大的本钱去给她请先生来教,而且你也忒小气了,好好的姑娘饭也不给吃,瘦成这个样子,这胸前后臀都没二两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干瘪的木板子。”
曹老三讪讪笑道:“这不是家中日子过不下去嘛,不然怎么想着要把孩子给卖出去。”
老鸨转头瞟了一眼旁边站的曹小桃和曹小柳,虽然也不是什么膀大腰圆的圆润模样,但比起瘦骨嶙峋的曹娥母子三人,但看上去明显伙食都要好上不少,嫌弃地瞪了曹老三一眼。
老鸨看到这些,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得到,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一餐半碗稀粥,连我家的狗儿都不如。”
仔细一听就知道是曹家的邻居花大娘子出的声,这花大娘子和村里的宣传喇叭里的花小娘子正是一对堂姐妹,从外村一起嫁到上盐村,花大娘子家就住在曹家附近,中间隔了不到一百米,往时就与曹老太家不对付,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平日里曹娥一加被磋磨苛待她了都看在眼里。
听到有人带头发话,旁的人也跟着起哄道:“自家孙子孙女吃得油光满面,外嫁的女儿的孩子三餐无继,不都是亲孙么,还搞两副面孔。”
曹老汉没出来,眼尖的人看到他灰扑扑的背影蹲在厅堂后门那里抽着旱烟。
想来是把女儿和外孙子女卖到妓院去,这货也觉得没脸见人,但无奈又抵不过银子的诱惑,再加上女儿本已外嫁,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又是这样的不详之身,留在家里,惹得一干人等不满。
看着眼前这胖女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谢颜自己心里倒是还好,妓子什么的,还不是穷苦家女儿被卖进去的,都是不幸之人,只有这些为虎作伥的人才为罪恶横行充当侩子手。
那是走投无路的归宿,她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身旁的曹娥此时更是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最亲近的娘家人背叛的伤心失望,看到周围一群人像是看待物件一般看待着自己娘儿三,脸上尽是悲凉之色,抱着儿子的脑袋眼底一片死灰。
然而出乎众人意外的是,谢颜却看都不看那老鸨一眼,冷然出声:“曹家家主曹庆可在,我母亲曹娥五年前因夫亡无处可去,暂时依附曹家,叨扰已久,今日已经找到去处,特来告辞。”
这声音音色透亮,不卑不亢,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一听,顿时一片哗然。
“谢锦娘这小丫头居然敢直呼曹老头的名字,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呵,要是我亲爹把我卖到妓院去,别说直呼其名,我能弑父。”
“嘘,你这话怎么说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可以这样子直接走人?”
“按理说当年被赶回来,谢家也没给个说法什么的,所以曹娥和一双儿女,到底是属于哪边的人?”
“话说夫死之后守寡百天以上即可改嫁,至少曹氏算是自由身,想嫁就嫁,算不得谢家的。”
“她是不算谢家的,可一双儿女却是谢家的血脉,这要怎么算?”
“我们这里带着孩子改嫁的还少嘛,人家谢家那边将人赶了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要娘仨了。”
“可如果不是谢家,回来之后和曹家住一起这么就,也应该算是曹家人了吧?”
“我也不知道哇,不过这个锦娘子才十五岁,往时寡言少语看着胆小如鼠的样子,怎的几日之间竟变得这般胆大的了。”
“这小丫头,以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如今个子抽条着长,越看是越耐人寻味,怪不得老鸨见她两眼都在放光。”
“这小姑娘又勤劳能干,还能护着母亲弟弟,看上去是个有主见的,可惜啊,真想给我们家的阿良给娶回家。”
“说到底,曹娥母子算不算是曹家人?”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可谢颜却是不动声色,又将方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万花楼的老鸨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那一次不是人群中的焦点,如今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没放在眼里,忍不住生气了,这样的小蹄子如此桀骜不驯,要回去了,怕是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
“小丫头,妈妈我这么大个活人在这里你是看不到吗,曹家人已经和我说好价格,今日特意派了两辆马车来接你们娘仨,你还要挣扎个什么,跟我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不美吗!”
谢颜这才把眼神给移到她身上道:“你是何人,我与我母亲弟弟从今日起就与曹家毫无瓜葛了,如今我娘是一户之主,她可不像某些狼心狗肺的人一般卖儿卖女,你跟谁谈的生意就找谁去,让他把他能做得了主的人卖给你。”
老鸨何曾被人这么当面怼过,更何况是个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遂勃然大怒,胖手一挥,让身后几个龟奴上前抓人。
就在这时,人群后边一声暴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像山上的土匪一样到村子里抓人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里正来了——”
众人一听声音便知道是里正蔡储赶来,纷纷向两边让开一条路。
蔡储不想自己才回家这么会子功夫这边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最让他没想到的是,方家才来闹事才不到一天的时间,曹家人居然手脚那么快,隔天就想把人给卖到妓院去,幸好谢锦娘这小丫头手脚灵活,先去把地契给办下来。
老鸨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眼中却是没有半点惧意,不屑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里正,穷苦人家卖儿卖女又不犯法,这事就算是闹到衙门去也是我占理,你凭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凭什么!就凭你还没出这个钱,卖身契也还没签,就凭他们母子三人现在就要从曹家分出来,她们的事情,曹家没有权利再指手画脚,人不卖给你,这里就没你说话的份。”
蔡储平日里不过是负责征收赋税,还有去落实朝廷的一些律法,以及进行户口排查登记等事务,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家乡里乡亲,都是一团和气,如今发那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
里正虽不是朝廷命官,但在村里多少还是有些威望,如今蔡储这么一发火,原本一片闹腾的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老鸨狠狠地刮了曹老三一眼道:“人你都做不了主,急吼吼就把我请来,在你家这个小破院子里吹冷风,是在玩我们呢?”
曹老三见到大事不妙,忙将人给请回堂屋里,陪着笑脸道:“我这妹子被夫家赶出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都是在我们曹家过,吃住都是我们老曹家的,如何算不得我们老曹家的人。您稍安勿躁,我马上就能解决完。”
安抚完老鸨,曹老三面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冲到到蔡储面前,面色十分不悦,可以说得上是凶神恶煞。
蔡储虽然年轻,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但从辈分上来说,与曹老汉一个辈分的,而且又比曹老三大上个五岁,见到这人鲁莽地冲到自己跟前,顿时把脸一沉道:“曹斌,你这是要反了不成?”
曹老三此时早就被眼下这事给弄得心头冒火,眼看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要飞走,怎么能不令他气急败坏,昨日他刚和城西卖豆腐的小寡妇应允了,今日拿了钱,明日就将她迎娶进门。
要是这钱没有,不但小寡妇没了,自己外边欠下的一两赌债,怕是也没能按时还上,到时候追到家里来,这可如何是好。
因此也不管眼前的蔡储是什么辈分什么身份,在他眼里就是个挡人财路的讨厌鬼。
“蔡储,少拿你这破里正的身份压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曹娥是我妹子,当年谢家将她扫地出门,这些年吃曹家的住曹家的,她人就是我们曹家的,她和她的儿女,我们老曹家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干你何事!”
“曹斌,你还不够格来跟我指手画脚,叫你老子出来。”蔡储不客气地喝道。
曹娥几人的事情若是放以前,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但眼下这牛脾气曹老三的这副态度,更让他心中怒火蹭蹭蹭往上蹿,再看着母子三人,孤苦伶仃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涌出一团怒火,一把将曹老三推出几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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