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满身血污,锦云楼是去不成了。
柳竹秋骑马返回灵境胡同的居所,从暗门来到她在柳尧章后院的闺房。
衣衫带血的狼狈模样吓坏丫鬟春梨,发现她安然无恙才道虚惊一场,服侍她沐浴更衣,换回女子装束。
春梨收拾脏衣时拈着那幅快散架的假胡须嘟囔:“小姐以后拆卸胡子时小心点,春梨头发生得慢,你再弄坏一副我就没法给你补了。”
胡子是柳竹秋扮男人的必备道具,使用过程中累积了不少心得。
最初用马尾制作,浆糊粘接,又硬又扎还粘不牢靠。
后改用鹿尾和鱼胶,柔顺且粘得稳当,但戴久了容易毛糙,而且鱼胶腥臭难闻,撕下来扯得皮肤又痒又痛,只一次便废弃了。
反复摸索总结出用人的头发做胡子最合适,而拿面粉调和驴皮胶来粘合,牢固还不伤皮肤。于是买了许多假发髻回来拆制,试过多种后,一次春梨心血来潮从自家头上剪下一截青丝为柳竹秋制作胡须,粗细软硬适中,极易塑形,品质前所未有的好。
柳竹秋很高兴,从此就靠丫鬟供应胡子,戏称其为“美人须”。
听她抱怨,忙笑哄:“下次不剪你的,就用我自己的。”
春梨反对:“不行,老爷规定你在家必须梳高髻,若把头发消耗了,就只能戴假髻,沉甸甸地顶在头上多累啊。”
一句话将笑容从柳竹秋脸上硬生生扒下来。
柳邦彦对女儿的外貌有三大恨:
一、脚太大。柳竹秋一岁时生母赵氏便病故了,她被放在成都老家由保姆抚养,六岁前像个野人,每天爬树上房,四处游窜。柳邦彦写信吩咐家人替她缠足。保姆心疼她,拿裹脚布往她脚丫上松松一绕,也不打结,她随便跑跑便撒开了,等被接到父亲身边时还是个天足。老人家说这个年纪缠足已经晚了,硬缠准定弄成残废,只好任其自然,最终长出一双“巨灵神”的大脚。
二、个太高。古时候女子身形不比男子矮,《诗经硕人》就歌颂庄姜“有美一人,硕大而卷”,可见先秦时代的女子都以高大修长为美。后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世俗对女子限制越来越严,直到缠起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动务求贞静。女子的体形也普遍转为以娇小纤细为美。
柳竹秋生性好动,十岁起个头就像春天的麦苗一个劲儿疯涨,很快超过一般女子的身高界限,直至与父兄齐头。她每长高一寸,柳邦彦脸色便黑一分,动不动嫌她粗笨难看,说别的女孩儿小鸟依人,亭亭玉立,她是七层巨塔,拔地参天。只合去染坊做晾衣竿,能一口气晒十匹布。
三、仪态差。女子走路应袅娜柔缓,最好像轻云出岫,弱柳扶风。柳竹秋步速快,步幅大,加之腿长,行动时风风火火,比寻常书生还硬气,倒像个英姿飒爽的武弁。家里人常为此取笑,一次她和父兄路过漕运码头,二哥指着正在入闸的大粮船当众打趣:“这船来势沉而迅猛,倒像阿秋走路的姿势。”
柳竹秋不服气,当即指着在河岸上梳理羽毛的水鸭说:“这鸭子专爱臭美,矫揉造作,俨然二哥顾影自怜之时。”
柳邦彦不说次子嘲讽妹妹,只骂柳竹秋无礼,还说粮船的比喻很贴切,命令她今后必须勤修仪态,学出个官宦小姐的样子来。限定她每日起床就须头插步摇,裙系禁步。
这两样首饰都是用来规范女子步姿的,走路时步摇不许晃得太过,禁步不能摇得太响。而插步摇就得梳高髻,禁步则要和曳地长裙搭配,让柳竹秋深以为苦。
灯火映彻铜镜,她望着镜中梳牡丹头,穿月白色长襖的素面女子,五官面庞组合起来是顺眼的,就是不符合时下对女子的主流审美。
眉毛太浓了,不似士大夫们喜好的远山浅黛。
眼睛太大重睑太深,类似羯胡特征,据说是自她母家祖上遗留下来的血统,隔代传给了她。
鼻梁太高,相书上说这是女子傲慢克夫的征兆。
脸型略呈方形,与鹅蛋脸、瓜子脸的芊芊佳人比较,显得硬朗刚强。
……………………
“美女应似蜜桃,芳香扑鼻,软糯甜蜜。我们阿秋却像炒蚕豆,油盐不进,咬起来还嘣牙。”
这是好色的大哥对柳竹秋的评价。她那尚未谋面的大嫂就是个合乎大哥心意的完美丽人。上次为讨好小姑,亲手帮柳竹秋做了双棉鞋,得知她双脚的尺寸后大嫂呆愣半晌,惊叹给她做一双鞋用的材料,够她自己做三双。
柳竹秋微微叹气,不去想那些鸡零狗碎的烦恼,让春梨去请三哥柳尧章夫妇过来叙谈。
“季瑶你没事就好,今天可把我和你三哥吓坏了。”
三嫂白秀英见面时一把握住柳竹秋双手,脸上笼罩着忧虑的余波。
她是柳竹秋的义妹,当日在闺中称柳竹秋“二姐”,出嫁后成了她的嫂子,二人私底下便互称名字,抵消辈分之差。
柳竹秋向兄嫂讲述今日公堂上的情形,安抚他们:“圣上命彻查此案,金宏斌这群饭桶是受不得苦的,过不了多久定会招认,等查出漏题者,贾栋那畜生也休想漏网。到时就能给妙仙姐姐雪恨了。”
柳尧章说:“这回你总算如愿了,明天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你装病这半个月老爷太太天天派人来看你,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你露馅,你早点回去我也能睡上个安稳觉。”
白秀英让他别说生分话,柳尧章指着自己青黑的眼圈说:“干系都由我担着呢,我能不怕吗?尤其是今天,载驰兄竟直接登门问罪,吓得我当时脚筋都软了。也亏得他宽厚仁义,还肯替咱们弥缝,这样的好丈夫真是世间难寻,你得快些拿主意才是。”
他盯着柳竹秋,三句话绕回主题,还催白秀英帮忙游说。
柳竹秋不想难为好姐妹,含笑搪塞:“小妹岂敢辜负三哥美意,只是你我都还不知道萧大人的心意,万一人家已经心有所属,或者家里长辈另有打算呢?”
柳尧章拍胸口担保:“你当三哥这状元是糊涂得来的?萧老夫人急着给载驰兄续弦,他呢,只想找个能和自己言语投契的,这些我都事先打听清楚了,才敢为你们做伐柯人1。”
白秀英笑丈夫心急的模样不像要嫁妹妹,倒像在为兄弟讨媳妇,将削好皮的甜瓜递给柳竹秋。
柳竹秋接过边吃边说:“萧大人人品那样端正,家风又出了名的严谨,真不计较我以前干的那些事?”
柳尧章说:“你是指苏韵那事?我今天一并替你澄清了,他知道你为保护妙仙小姐不惜牺牲自己的婚事,还衷心感佩呢。”
柳竹秋蹙眉:“三哥这话差了,当年我听说陈阁老的小儿子龅牙凸嘴脸上还长满麻子,就打心眼儿里不愿嫁他,即使没有妙仙姐姐的事我也会想方设法把婚事搅黄。还有,那次在狄夫人的寿宴上我是真觉得那苏韵之标致可爱才写诗赠他。你们男人见了绝色美女都能赠诗传情,我自认才情不逊于你们,为何你们风流使得,我就使不得?你在萧大人跟前把我描绘成贞烈女子,使他误解我的本性,日后我若真与他做了夫妻,也得装贞烈不成?若是不装,他见我好风月男色,定会以为我们兄妹在联手欺骗他,不止我跳入火坑,只怕你也要同他反目成仇。”
白秀英和春梨笑得前仰后合,柳尧章哭笑不得道:“别人随便一句话不妥当她就有一千句来指摘。我若不是从小同她斗嘴习惯了,真真要被她气死。”
白秀英支着薄红的香腮笑噱:“我就爱季瑶直爽,我们女人平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到她那儿都能挥洒自如,只是听着也觉痛快。”
柳尧章豁达又宠溺妻子,故意质问:“这么说你也想学她好色?真真岂有此理。”
白秀英看了看柳竹秋,见她斜睨怂恿,便笑微微向丈夫说:“君岂不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2?”
说罢主仆四人都哈哈大笑,柳尧章假意埋怨柳竹秋:“都是你这女登徒子乱教人,照你们的意思,那貌丑的男人就不配被女人心悦了?”
柳竹秋说:“若有左思之才,就是相貌同他一样丑陋,也是值得倾慕的。我们所嫌的不过是那些獐头鼠目,胸无点墨,行止又下流恶俗的蠢汉罢了。”
聊到“好色”话题,她顺势带出刚才在皇城下的惊险遭遇。
白秀英后怕地捂住胸口:“瑞福说你去锦云楼了,我还正想问你妙仙姐姐近来好不好,没想到你竟撞上了飞来横祸。”
柳尧章又替妹妹淌了几滴冷汗,埋怨:“你胆子也太大了,稍有差池,我们家此刻已家倾宅乱了。”
白秀英劝慰:“季瑶是见不得好人受屈才挺身而出,她机敏果敢,自然是先有把握后再出手的。”
柳竹秋嬉笑着拉扯柳尧章的袖子,求他别生气,却又拱火:“三哥见过太子殿下,可否再给小妹描述一下,今日差池错过,小妹当真遗憾得紧。”
柳尧章疼她是真,却也觉得她此番闹得太过头,因习惯让着她,不忍严责,玩笑似的劝告:“你应该庆幸自己没见着太子殿下,殿下仪表举世无双,你这么贪色,只看一眼就会害相思病,到时岂不白白断送小命?”
柳竹秋大笑,向白秀英告状:“秀英你评评理,三哥刚还说我嘴巴厉害,明明他这张嘴才是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呢。”
夜已深,他们谈完正事,开够玩笑,准备散会就寝。
柳竹秋说她此番能全身而退,多亏张选志在圣上跟前求情,明日先去看望宋妙仙,后去张府道谢,完了再回柳家。
洗漱完毕,她宽衣钻进帐幔,趁外面没吹灯,拿出方才藏在枕头下的太子赏赐的手绢仔细观赏。
手绢上用金银丝线绣了一头文彩辉煌的麒麟兽,还是簇新的,拿在手中芳馨扑鼻,正是太子身上的香气。
“小姐,可教我逮着了!”
春梨突然悄无声息地从帐幕下钻进来,着实吓了柳竹秋一跳。
“死丫头,干嘛吓唬人?”
“我早发现小姐在枕头下面藏了东西,还等着你叫我来开眼界呢。”
“好,上来,我让你开开眼。”
春梨五岁起伺候柳竹秋,跟了她整十年,情分有如亲妹妹。柳竹秋往床里挪了挪,拍松身旁的褥子,伸手将她拉进被窝,让她一同赏玩手帕。
“原来这是太子的帕子,不愧是皇家御用之物,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绣工呢。”
春梨艳羡地观赏手帕,被那馥郁的香气吸引,采蜜蜂似的贴上去嗅闻。
“什么香这么好闻?”
“不知道,多半是外国的贡品,民间买不到的。在外面晾了半天还这么浓郁,据说‘荀令君至人家,坐席三日香。’3,我看太子殿下也是。”
“唉,我都替小姐可惜了,要是今天能见着殿下就好了,那么好看的人,看一眼也能做上一整年的美梦吧。”
柳竹秋笑道:“其实我觉得没见着也好,你想,要是人们夸大其词,太子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好看,又或者不符合我的喜好,相看后我肯定会大失所望。自古以来美人都是停留在想象中时最动人,比如《蒹葭》里就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美人在水的另一边,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模样。就因为听说她很好看,人们才不顾‘道阻且长,溯洄从之’4。要是见过了,觉得并不符合心意,哪有这份渴望和毅力?”
春梨笑歪在枕头上,扯着她的袖子嚷:“小姐真会逗人,我见别的小姐说话带个‘男’字都会脸红半天,就你还能头头是道讲解,你在外面也这样?”
柳竹秋说:“你终年呆在深宅,不知道外面那些男人从来都是这样议论我们女人的,他们可不会羞耻脸红,反而还洋洋自得呢。”
“那你跟他们应酬时也陪他们议论?”
“不,我只同他们讲女人也是看重男人相貌的,让他们勤修边幅,注意涵养。有那起混账人不服气跟我辩论,都被我驳倒了。”
柳竹秋对那些人说,禽兽界里如孔雀、狮子等都是雄类比雌类毛色更鲜亮,花纹更美丽。因为只有外表最出彩的雄类才能在求偶中胜出,得到雌性的青睐。所以这些雄类的美貌都基于雌类的喜好和需求,雌类希望它们好看,它们就变得好看,希望它们强壮,它们就努力强壮,以便取悦雌类,交配繁衍。由此推之,若男人不懂得取悦女人,满足她们的喜好,就不配与之结合。即便能凭运气娶到妻子,婚后不受其待见,或背着他另与貌美可心的男子相好,也只能反求诸己,怨不得女方。
春梨被笑岔了气,揉着肚皮叫唤:“我的好小姐,估计那些人的心肺都叫你给气炸了。”
柳竹秋满不在乎:“再气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反正我不论做女人还是做男人都不讨喜,那就只图自己痛快呗。”
远处响起三更梆鼓,她打发春梨去吹灯,将手帕塞回枕下,安稳地睡了。
锦云楼晌午后才开张,她吃完午饭,换上男子装束穿过暗门来到隔壁卧房,立刻发现一个危险信号。
她每天关门后习惯在门前洒一层薄薄的粉灰,若有人潜入就会留下痕迹。今天那些淡青色的灰尘初次记录下几个浅浅的大脚印,来去都有。
她出门问看家的瑞福昨晚可有人造访。
瑞福茫然:“我一直守在家里,没人来啊。”
“那夜里有动静吗?”
“也没有。”
瑞福早晚都会检查门窗,确定没人动过大门和卧室的门闩。
“会是那种能高来高去的窃贼吗?”
“屋里没丢东西,肯定不是贼。”
柳竹秋怀疑此人是来探她虚实的,不知是否已发现室内的暗门。
她让瑞福先去向三哥家报讯,让他们早做防备,仍照既定计划去锦云楼看望宋妙仙。
“温孝廉,可把您给盼来了。听说您吃了官司我都急坏了,还准备去府衙抱着府尹老爷的腿替您喊冤呢。”
老鸨崔六娘见了她,腻歪得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奉承完毕话锋一转,指着楼上紧张兮兮说:“方才来了位客官,指名要见妙仙。我本想照原先的样替你们回了,可那人派头特大,直接让随从往我脸上扔了一锭金元宝,喏,就是这个。”
她撩起上袄,露出肥腻腰身,从腰带里扣出黄灿灿的金锭,少说有五两重。
“妙仙是我们锦云楼的招牌,您又是我的大贵人,别说一块金子,就是一座金山我也不能辜负你们。可这人的排场架势太吓人,兴许是哪位王公贵戚,我得罪不起,只好委屈妙仙先陪他们说说话。这才一会儿功夫,您立刻上去还不妨事。”
据说那客人衣着华丽,头戴着帷帽,难辨形容,听口音是京城人士。手下三个随从也都穿丝着锦,气度与寻常富户家的奴仆迥异。
柳竹秋联想到卧室里的脚印,隐隐有不祥之感。登上二楼来到宋妙仙的居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谁啊?”
一听就是个跋扈的豪奴。
柳竹秋见不是宋妙仙的丫鬟应门,更加狐疑,朗声道:“温霄寒,来拜访妙仙姑娘。”
沉重的跫音迅速靠近,门缝咯吱张开,一个腰悬长剑,金刚般魁梧健硕的年轻武士面无表情注视她,刀砍斧削的黧黑面孔笼着冷铁似的寒光。
“进来吧。”
那应门的少年高声呼唤,武士让开通道,向柳竹秋做了个孔武有力的请手势。
柳竹秋跨入室内,一缕幽兰香气钻进鼻孔,完全盖住了宋妙仙常用的熏香,清新淡雅,别有韵致。
她绕过多宝格5来到厅堂,只见那戴银纱帷帽的神秘客人高坐堂上,身着琥珀色刺金道袍,外罩雪色缕花银丝鹤氅,身姿庄重优美,双手闲雅地放在膝盖上,修指如雕,右手食指戴着一枚羊脂玉镶嵌的红宝石戒指,肤色与玉色浑然一体,浑身散发着超逸出粹的贵气。
客人右边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留山羊胡子的富态老头儿,身长七尺,看人的眼神甚是倨傲。左边就是那传话的猴瘦少年,一脸聪明相,不过岁数明显比声音大出许多,至少十八九岁光景,个子还比那老头儿略高一点。
柳竹秋没见着宋妙仙,心知不好,沉稳地询问锦袍客:“听鸨娘说妙仙姑娘在房内招待阁下,请问她人在哪里?”
仿佛一枚石子投入深渊,隔了好一会儿那锦袍客悠悠冷笑:“这屋子就这么大,你不会自己找吗?”
声音年轻悦耳,宛如韩湘子用玉笛吹出的华美天籁,轻而易举击中听者心房。
然而柳竹秋此刻没兴致欣赏,更在意刚从低垂的床幔后发出的窸窣杂响,侧身疾步上前撩起帐幔。
只见宋妙仙毛巾堵嘴,上身教红绫五花大绑,下身压了几床厚被,双脚肯定也被捆住了,挣扎得鬓松汗流,也只能轻微蠕动。看到她的瞬间,泪汪汪的眼眶炸出一片猋急的火花。
那武士想是早得到主人指令,动作快过柳竹秋的反应,已走到身后,探出铁爪捉她的右肩。
柳竹秋武功底子不弱,闪步腾挪,俯身从他的腰侧绕了过去。
高手一招分胜负,十个她也打不过这壮汉,眼下唯有“擒贼先擒王”。
她躲开追击,顺手抓起几案上的辟邪犀角,迅如猿猱地直奔锦袍客。
另两名侍者惊忙挡驾,手脚却不如她敏捷,吆喝着一齐扑空。那少年筋骨到底灵活些,急忙反手抓扯,一把薅住柳竹秋的胡须。
一个正拼命前奔,一个则失重后跌,两股相反的力道叠加,登时将那把虬髯尽数撕去。
柳竹秋顾不得许多,使出饿虎捕食的身法纵扑按住锦袍客,挥手扯掉他的帷帽,再用犀角尖顶住他的喉头。
正要厉声威胁,嗓眼霎时堵住了,确切的说是双眼先被帷帽下飞出的炫光蛊惑。
她读书破万卷,满腹辞藻,以往凑趣写篇夸奖美人的文章能洋洋洒洒铺陈数千字。
看到眼前这张脸方知,凡是能让人用心思考描绘的美色都只算凡品,见了真正的天仙,头已空空如也,心也离体而去,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写得出半个字?
她好似迷失在花海里的蝴蝶,叫醉人浓香死死困住。惊愕的眼瞳里倒映着男子泰然若定的神情,那线条分明的红润唇角微微上翘,勾勒出冷艳笑花。
“你果然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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