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邵央是想当场把夏云哲打一顿的。

    为了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他第一次紧张到浑身发抖,在教室里对着干干净净的黑板发了半小时的呆。

    在沈鹿落荒而逃之后,邵央把夏云哲那个傻逼拖去了厕所,两个人差点又在洗手台前扭打起来。

    “等一下,听我解释。”

    见夏云哲突然举手投降,邵央的拳头也落不下去了。

    “给你一分钟。”

    夏云哲嗤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有当霸总的潜质。”

    “还有五十秒。”

    “知道了知道了……喂,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排气扇躲在墙壁的某个角落嗡鸣,水管里奔腾过一段浪花般的流水声,随着夏云哲嘴角开合,镜子里倒映出邵央略微错愕的脸。

    “毕业前,我们谁都不许和她告白,毕业后,我们同一天告白。”

    “输的人以后再也不许追她……怎么样,敢不敢?”

    邵央松开手,“喀嚓喀嚓”地摁了两下指关节,夏云哲衣领上的褶皱徐徐展开。

    “你说的。”

    他好像不生气了,甚至还有些胸有成竹。

    “怎么,你还要拉勾?我给你发个誓也行啊,夏总。”

    夏云哲挑眉的样子,除了欠打,还是欠打,得亏他长了张人见人爱的脸,要不然这俩眉毛估计早被撕了。

    “不需要。”

    邵央低眸,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眼角隐约藏着笑意。

    有了这次协商,两人长达一个月的冷战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社团排练仍在继续,高三的考试也一场接着一场来临。

    周三下午,继市一模之后,学校又自己出题组织了一场大考。按照高考标准,每个考场只能坐三十个人。多余的桌椅都被搬了出来,把走廊围得水泄不通,排成数十米的长龙,远远延伸到综合楼那边。

    高三十班的教室旁边有一片小平台,平时大家在这玩闹、背书,此时也难逃成为存放点的命运,乱得像图书回收站。

    快要开考了,走廊上的同学陆续进入考场。

    平台角落的栏杆旁,许佳靠着课桌,双手捏着一部智能手机,仿佛在等待什么,时不时敲下一行信息。

    -快点行吗,要考试了

    -别急,正在拍

    -【图片】

    -【图片】

    -选择题呢?

    -卷子不见了,我找一下

    进场铃声已经打响了,许佳急得额头冒汗,又不好接着催,只能握着手机干着急。

    “诶,许佳,还没走?咱们一个考场的,一起吧。”

    李苏画的桌椅也堆到了这边,考试铃响了,她回来放复习资料。

    见她背对走廊拿着手机,李苏画了然,帮她遮挡了一部分视觉区域,轻声道:“年级主任会巡堂,记得关机。”

    许佳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心脏猛地一抽,把手机放到身后。

    “嗯……我突然想上个厕所,你还是先去吧,别等我了。”

    察觉到她状态不对,李苏画歪了歪头,在她身后出言关心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胃突然有点痛……哎呀!”

    许佳跑得急,在走廊拐角处撞到了回来拿水杯的周柠,白壳的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板上,向后滑行了两圈,正面朝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周柠看见地上离自己不远的手机,顺手帮她捡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想确认有没有摔坏别人的东西,然而,随着屏幕里的东西映入眼帘,她整个人也愣在原地。

    -【图片】【图片】

    -选择题

    -你们学校这次考的就是这套,区教育局出的

    -不收你钱,之后互帮互助就行

    提前透题,连答案都写好了……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

    考试开始。

    同学们奋笔疾书的声音宛如春蚕食叶,除此之外,教室里没有别的声音。

    李苏画、周柠、许佳,三人同坐一个考场。

    许佳的手机就放在口袋里,静音,开着机,解锁就能看见这场考试的原题。

    但她迟迟没有行动。

    李苏画毫不知情,周柠却什么都看到了,不能保证她不会向老师举报。

    许佳咬紧下唇,但又毫无办法。

    ……她其实一直都很嫉妒周柠,乃至和她暗暗较劲。

    两人是同一个宿舍的舍友,关系并不亲密,仅限于舍友。

    周柠平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算不上成绩特别优异,但也在年级近千人的排名中缓慢往上攀爬,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

    每每看到她在宿舍学习,许佳便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没有聪明的头脑,帮助她在考试中屡屡夺魁,也没有殷实的家底,考不上大学也有别的出路。

    单看这两点,周柠其实和她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千军万马中普通的一员。

    可是,周柠比她努力,比她自律,比她有上进心,两人刚分班时成绩差不多,两年后的今天,对方已然拉开她一大截。

    她不甘心。

    所以她四处打听,找到作弊的方法,让自己的分数一飞冲天,既能应付家里,又能享受将众人踩在脚底的风光。

    可是,梦醒之后,还剩什么?

    -

    “街舞社的就要表演完了,大概还有五分钟,摇滚社的来齐了没有?”

    学生会干部低头核对节目单,扭头对着后台的沈鹿撂下这句话,正眼都没看她,仿佛自己工作真的很忙。

    夏云哲和邵央搬东西去了,留她在这里应付学生会。沈鹿一和陌生人说话就紧张,见她不看自己,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道:“还、还差两个人,是高三的学姐学长,考完试马上就会过来。”

    那负责人一听有状况,脸色明显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让我们所有人等着?”

    沈鹿最怕和这种人打交道,立马慌了神,“不是的,之前学生会的另一位同学和我们说安排在四点四十分开始,考试刚好四点三十结束,所以我们说没问题。但是,今天不是有一个社团请假了吗,他们的节目也没上,彩排就提前了十几分钟,所以……”

    负责人不耐烦地拿笔敲了敲塑料写字板,“所以?赶不上彩排是你们的问题,现在想怪到我们头上来?”

    沈鹿愣了愣,“没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学生干部管理社团的本事没学会,官僚做派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皱着眉头,拿腔捏调地道:“开会的时候都讲清楚了,所有节目必须经过彩排,不然不许正式表演。既然高三这么忙,其他两个也不见人影,我看你们这个节目也别排了,散了吧。”

    沈鹿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急得都快哭了。

    为了这么一个节目,他们五人前后努力了快两个个月。夏云哲天天给她对拍子,即便邵央不说,她也知道曲谱是他熬夜赶出来的,还有从各种大考小考里抽身的李苏画和祝成真……大家都不容易。

    “另外两个人去搬器材了,考试还有五分钟结束,学长学姐很快就会到的,那个,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

    负责人翻了个白眼,“不”字的口型刚刚形成,一柄架子鼓的支架就跟导弹落地似的扎在她斜对面,震得她天灵盖一激灵。

    到底是欺软怕硬,看见一米八几、浑身冒黑气的邵央,这位干部同志忽然一个字不敢放。

    “呵呵,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夏云哲把琴盒竖着撑在地上,自己往上一靠,笑脸相迎。

    “你看这样行不行,待会他们跳舞跳完了,先把乐器摆上去,要是实在等不到,我们先开始。”

    “……咳,也行,先这么办吧。”

    好在有台阶下,负责人清咳一声掩饰尴尬,去别的地方找茬了。

    那人刚走,夏云哲就敛了公式化的笑容,微微皱眉数落沈鹿:“你那么怕她干什么。”

    “我……”

    不等沈鹿想出个所以然,有人帮她把球踢了回去。

    “是你在楼上磨蹭太久了。”邵央面无表情道。

    眼看这俩又要呛起来,沈鹿额角冒汗,赶紧一手一个分开。

    此时此刻,考试结束,铃声乍响。

    提前拜托了唐君如帮忙把桌椅搬回教室,李苏画把考试用具往兜里一揣,嘴边挂了一串“不好意思”、“借过”,从汹涌的人潮中挣扎着往楼下赶。

    下到二楼的时候,正好撞上街舞社彩排完回来的同学,其中一个和沈鹿同班的高二女生冲她道:“快去吧,彩排时间前延,他们等你好久啦。”

    李苏画边跑边谢,心想祝成真到了没有。

    下一秒,祝成真就从前面的楼梯口探出身,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见她有些刹不住车,祝成真眼疾手快地拉住,“怎么这么着急?”

    来不及思考,李苏画反手一握,拉着人就往会场跑:“快走快走,我们迟到了——”

    两人都是短跑健将,在教学楼一楼空旷的架空层飞奔,跳起又落下的马尾,被风吹乱的校服,摇曳的散尾葵,静止的乒乓球台……横向取景,像极了青春电影的某一帧。

    “三位,要不你们先开始吧。”

    台下的主审核员看了眼手表,委婉催促道。

    “我们先开始?也不是不行……”

    夏云哲拨弄了两下琴弦,故作惊讶道:“哎呀,谁动了我的琴,不行,我得调一下。”

    然后背过身去,假装调试旋钮,隔壁那位也后知后觉地检查起架子鼓的组件。

    刚刚那番话是用来敷衍学生会负责人的,乐队少了主旋律怎么行。

    沈鹿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面前的审核员,面色犹豫。

    “要不……我先讲段相声给你们听?”

    审核员:“呃……”

    单口相声是吧。

    “抱歉,我们来晚了!”

    体育馆的侧门被推开,两人沿着台阶登上临时搭建的舞台,台下一片哗然。

    台上三位的表情也很精彩,一个挑眉,一个咋舌,一个怔怔地看着他们,似乎还带了点“我磕的cp竟然成真了”的欣喜。

    李苏画:“……”

    满脑子赶场,跑得太急,忘松手了。

    回头看祝成真,对方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也没有,还不嫌事大,笑盈盈地看着她,眼里盛了落地窗反射的碎光。

    好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他俩在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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