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先走啦。”
“我送她下去。”
“好,去吧。”
送完李苏画,祝成真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而是在楼下买了一束花。
“您好,请问康复科是否有一位十八岁左右的男性病人,半年前因车祸入院?”
新来的护士小姐在电脑前进行查询,片刻后回道:“有的,08房2床袁先生。”
“谢谢。”
见他抱着花,看起来又十分年轻帅气,护士不免多问了一句:“好漂亮的花……您是来看望同学的吗?”
祝成真淡笑道:“是的,来看望一位学长。”
这一层的病房明显安静许多,来的路上只看到了两名医护,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花束包装袋的摩擦声,就只剩下那些机器运作的细微声响了。
“就是这里了。”护士小姐推开房门。
“您是他的同学吧?除了他妈妈每天来照看,这几个月都没什么人探望过他呢。”
床上躺着一名瘦弱的少年,身上插着各种仪器,倘若他能正常站立,应该和祝成真差不多高。
花被护士拿走处理了,祝成真静静看着床上的病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前年的九十月份,他代表学校参加了全国物理竞赛,复试夺得省一,成功进入决赛,而当时和他一同通过选拔入选省队的,有一名来自翠翎中学的高三男生。
育才中学和翠翎中学在同一个区,离得也不远,作为区里唯二入选的另一位,祝成真对他留有印象。
他看了一眼病人的名字,心下一震。
袁振。
……竟然是他。
本应早已保送进名校的物理才子竟落得如此境地,令人唏嘘。
这么说来,他也的确算是自己的学长了。
房门轻响,祝成真以为是护士回来了,转过身。
“你是……”
袁振的母亲叫赵雯。
早些年的时候,袁父因工伤去世,赵雯独自将儿子抚养长大,而袁振也没有辜负厚望,一直是学校里的尖子生。
对于母亲的工作,他一直没什么意见,直到上了高中,有一天回家,浑身湿透的袁振沉着脸对她说——
“你以后,不要去我们学校门口摆摊了。”
赵雯意识到事情不对,一再追问,可袁振始终没有透露半点那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想来是孩子自尊心太强,不想让别人知道父母的工作,赵雯没有再去他们学校摆摊。
这件事过去一个月,袁振在校门口遭遇了车祸。
肇事人逃逸,监控损坏,一切都显得十分蹊跷,警方的调查也一直无法推进。
“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班主任说他平时和同学关系不错,从没结果什么仇,也很少接触社会上那些人……”
提及往事,赵雯泣不成声,一五一十地向儿子以前的同学吐露内情。
“就算他再也醒不来了,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祝成真不会不了解。
他把口袋里的纸巾递给赵雯,沉声道:“阿姨,我也在附近上学,我会尽量帮您留意这件事……如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您。”
“谢谢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连警方那边都一筹莫展,赵雯自然也不会在他身上倾注太多希望,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这件事却如鹅卵石沉塘般落进祝成真心底。
-
“苏画来啦?”
“哎,奶奶好。”
“不用这么客气,带这些礼物是做什么?”
“啊,都是我妈妈让我带的,第一次来做客嘛……”
和预想中的一样,祝成真家里十分整洁,看起来也不像只有两个人住的样子。
“您在做饭吗?我也来帮忙吧。”
“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你们先出去玩吧,饭等会才好。”
已然精神抖擞的奶奶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留祝成真和李苏画在客厅面面相觑。
“……看会电视?”
“行。”
“你来。”
祝成真把遥控器给她。
李苏画也不知道看什么,随便换了几个台。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的季节……”
“这位选手起速非常漂亮,在弯道上他已经超到了第一位,进入直道就是他的天下了!”
“皇上以为臣妾不想吗?臣妾多想恨你呀!可是臣妾做不到,臣妾做不到啊!”
这段剧情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了,李苏画刚想换台,忽然发现祝成真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皇后处刑。
“臣妾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她没办法不爱皇上。”
“为什么没办法?”
“这个嘛,有点复杂……”
于是李苏画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在征得了对方的剧透许可后,讲述了皇后乌拉那拉氏的一生。
鉴于她言语细致,描述翔实,讲起剧情来让人宛如魂穿皇后,未了解过宫斗剧的祝成真对她肃然起敬。
李苏画:……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她只是陪她妈看过太多遍了而已。
这时候,祝成真家的门忽然响了起来。
“咦,是别的客人来了吗?”
“不是。”
祝成真摇了摇头,起身开门,一条狗窜了进来。
李苏画:“它会敲门?!”
祝成真摸了摸狗头,习以为常道:“嗯,还会自己遛自己。”
李苏画:???
连狗都这么自律!
仔细一看,是上次差点和芝麻打起来的狗狗,一条憨态可掬的黄土松。
它对李苏画的态度倒是挺友善的,没有一见到她就朝她嗷嗷叫,不仅如此,还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在她腿边围着转。
“他叫阿黄,我奶奶取的名字……话说回来,很少见它对客人这么热情。”
李苏画俯身摸着狗头:“哈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特别招猫猫狗狗喜欢。”
祝成真想了想,“大概是同类相吸。”
李苏画:?
姓祝的你做个人行吗。
“你才是狗。”
“开玩笑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黄乖乖地坐在饭桌旁边,很有回老家过年的温馨气氛。
奶奶给他夹了一根骨头,说了句“去玩吧”,它便叼着骨头跑走了。
“准备匆忙,有可能不合你口味……”
“不会不会,都是我爱吃的,奶奶,我自己夹就好啦。”
李苏画没有在客套,这些菜的确都是她心心念念的。
奇怪,她没有跟奶奶说过自己的饮食口味啊……难道是祝成真说的?
“菜都是成真去菜市场买的,可新鲜啦。”
咦。
李苏画脑海里当即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祝成真面无表情地拎着菜篮子,在一众大叔大妈们中间穿梭,边走边想客人爱吃什么。
祝成真:“咳,再不吃就凉了。”
李苏画开心下筷。
-
祝成真家的二楼有一片小平台。
附近的楼房都不算高,天气晴朗的时候,夜晚的景色一览无余。
李苏画对星宿几乎一窍不通,只在小说里读过有关北斗七星的一点知识,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但是,今晚的星星似乎并不卖面子,有的光芒黯淡,有的躲进了云层。
正当李苏画有些失望的时候,祝成真说了句“你等一下”。
然后搬了个旧望远镜上来。
“哇,你们家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好羡慕……”
“八岁那年,我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
祝成真俯身调试,淡淡解释道。
“来看看吧,月球、土星……还有夜晚的星空。”
很久很久以前,他爷爷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祝爷爷是一名初中物理教师,说起星星来简直如数家珍。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过月亮……”
没有嫦娥玉兔,没有广寒宫,没有桂树,虽然坑坑洼洼,也有些荒凉,但好在真实。
李苏画从望远镜里抬起头,忽然一惊一乍地指着天空道:“流星!”
祝成真抬头望去,果真是一颗北面的流星,孤单地划过天际。
那边大呼小叫的人忽然没了声音。
祝成真侧头一看,这人竟然闭着眼睛、双手合并,很虔诚地在许愿。
“流星老爷,请你保佑我一模不挂,二模开挂,高考飞升……”
祝成真:“……”
李苏画发现他不为所动,疑惑道:“都要飞走了,你怎么不许愿?”
我们科学主义者不信这些。
“没什么好许的。”
祝成真顿了顿,“万物的轨迹很清晰,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该发生的永远不会发生,与个人意愿无关。”
对外界不存在的力量抱有期待,本来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好、好拗口……不对,这和许不许愿有什么关系!”
在这方面,李苏画的想法和他的稍微有些不一样。
“只要明确你的心愿,总会有人听到的。”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从小到大,他什么愿望也没实现。
李苏画忽然想起祝奶奶在医院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从祝成真忽然变得有些回避的神情中,她也猜到了一二。
“……那你把愿望告诉我吧,以后我帮你实现。”
祝成真抬了抬眼皮,仿佛把她当成了什么可疑的“大仙”、“教主”。
“只要是我李某人做得到的事情,绝对帮到底。”
“此话当真?”
“当真,天鉴地证。”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祝成真有些忍俊不禁。
“笑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知道吃的笨蛋吗?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嗯嗯,李大人说得是。”
只知道吃的笨蛋……
祝成真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这时,李苏画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是前不久才被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庄晟。
李苏画皱了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
“晚上好。”
“有事说事。”
“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今天我过生日,要不要一起来玩?”
“不用了。”
李苏画刚想挂电话,只听对方悠悠说道:
“林晓也在,王旭东也在,还有许多我的朋友……你真的不来?”
祝成真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哈哈,别紧张,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可能不会玩得那么出格。”
李苏画咬了咬牙,在心里大骂他不是人。
“……你给我等着,我十分钟就到。”
她神情复杂地挂了电话,似乎在担心什么,又似乎在仇视什么。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可能现在就要走。”
祝成真隐隐觉得事态不对,忍不住多嘴:“你去哪?”
“ktv。”
留下这句话,她就急匆匆地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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