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是裴夕柠在□□town待的最后一天,她明日就要去参与长达四个月的拍摄了。她两点就下了课,要表演的内容熟记于心,剩下的,全靠几分气运和自己发挥了。

    裴夕柠的行李从一周之前就开始零零散散地收拾,看到什么、想到什么边往巷子里塞一塞,如今衣物洗漱用品齐全,只有一些随身的必要用品没整理。这部分物品一大半存在公司的储物柜里,她用locker一年多,终于有机会把它底儿朝天清理一通,在边边角角里找到了许多她离奇失踪的唇膏口红之类。

    金道英立在旁边看,小丫头把储物柜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塞到包里,见locker逐渐空掉的样子竟有些心痛,试图制止:“不用全拿走吧,又不是不回来。”

    她歪头:“我要用啊。”不管是韩语笔记,还是塞成一团但是她最常穿的轻薄外套,亦或是冬天用得上的暖手宝——还是董思成送给她的,作为巨蟹座女生,自然要一一整理好。平时用得上的去摄影棚里过日子也一定用得上,她可舍不得抛下其中任何一件。

    背着鼓鼓囊囊的包坐公交回宿舍,裴夕柠推开门便看见一地狼藉,脸色沉了下来。她前些日子整理物品都不敢将行李箱敞开摊在地上,每回都收拾好再拖回床底,生怕崔宥星使什么坏,或是窥见她什么隐私。如今这阵仗,摆明了是把她行李箱摔开散了一地,明晃晃的挑衅。

    她走进去,崔宥星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看手机,一双长腿晃啊晃,眼都不曾抬一下。裴夕柠站着抱臂盯了她一会儿,又低头看她散落一地的行李:“你干的?”

    “嗯。”她眉目斜长,像摄人魂魄的狐狸,讲话也带着一副勾人的调子,有止不住的得意。裴夕柠“哦”了一声,走过去猛地抽走她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崔宥星尖叫起来,怒目圆瞪:“你明天可就是要上节目的人,这么嚣张是等着姐姐我爆你的黑料吗?”

    裴夕柠又把手机踢远了些,直接踹到了床底:“你也知道我是□□唯一派出去参加produce的人,谁给你的胆子跟公司要碰的人硬碰硬?”崔宥星哪有那个胆子,她之前因为欺凌其他练习生已经被公司警告过了,念在她家室和能力上饶她一次。这关头给她闹?真搞笑,她这条鱼死了,网可不会破。

    “真不要脸,明明是你抢了la的名额,还理直气壮地炫耀呢。”

    崔宥星对着她的脸啐一口,被她嫌恶地躲开了:“姐姐,不就是自己没能力吗,非把气撒在我身上,何必呢?”

    崔宥星“噌”地站起来,优越的身高让她无形之中带来压迫感:“你说什么?!”

    “别不愿意承认啊,你讨厌我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当初本来你能要到的出道预备队名额到我手上了嘛,你晚了一个月才来。后面的拍摄,公开,资源,统统没你的份儿,你嫉妒我呗。”裴夕柠笑了笑,甜蜜如糖果,实则心底那团火也烧的慌。无缘无故被针对了一年,谁不生气?反正她生气,这会儿恨不得把崔宥星扔出窗外。她就要踩她雷区,崔宥星不是傲吗?没抖搂出来她喜欢泰容哥那点小心思就不错了。

    这时崔宥星已经发不出火来,她所有的发飙套路都引不起裴夕柠的注意和波澜,且这个关头由不得她撒泼,除了窝囊地自食恶果别无选择。她噎了很久,也不知自个儿在肚子里编排了多少恶毒的话,过一会儿愤愤地摔门而去。

    裴夕柠耳根清净,心里烦躁,收拾过行李之后,又把宿舍里和储物柜的日常用品收了进去。行李箱挤得有些压不下,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个箱子在00s宿舍。

    现在因为黄仁俊的加入,五个人分开,原先的宿舍住着罗渽民朴志晟和李东赫,隔壁的双人间是李帝努和黄仁俊合住。裴夕柠实在不想在自己宿舍待了,哪怕崔宥星不在,她看着她的床铺都烦躁。确认自己宿舍没有需要带的物品了,她拖着箱子出门了。拎着这么沉的重物上三楼是个苦差事,她折腾了约莫二十分钟才扛上去,行李箱还没扶好一下子撞了门,总之走廊里叮咣直响。

    裴夕柠去翻钥匙,结果门自己开了个缝,然后越推越大。

    “谁啊?”她愣了一下探头,看到罗渽民站在门口对她眨了眨眼。

    “你还发烧吗?”裴夕柠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乖巧地站在原地没动,额头还是有些烫,眼睫毛蹭在她手心,痒痒的:“不了。”

    “胡说八道,哥明明还在发热。”她叹声气,拖着行李箱搬过门槛。罗渽民前几天感冒,一直觉得没事就拖着不吃药,熬夜练习几日后就发烧了。公司强制让他休息,他昨天睡了一整天,今天还是不用参与练习。因为罗渽民太过安静,也不张扬,生也没有生病的样子,裴夕柠差点忘了这回事。

    罗渽民跟在她身后“嘿嘿”的笑。

    客厅和寝室都拉着窗帘,跟吸血鬼的老巢似的,想来应当是罗渽民刻意为之。生病时的人总是脆弱,无论是身体还是感官,连透入窗楹的阳光都连带着刺眼。裴夕柠径直进了卧室在床底拖出来一个小箱子。她生活中没点女生的自觉,东西到处撇,落在他们宿舍的东西一天来送三遍都送不完。李帝努脾气好,一开始用一个小包收拾了她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下次见面先笑眯眯地数落她几句,又把包递给她。

    后来……后来背包就装不下像外套帽子这样的东西了,朴志晟自告奋勇从家里拿了一个小行李箱,裴夕柠也干脆存在这里。今天要收拾行李,自然也要检查一遍这个小行李箱的东西,然后顺便把它作为手提行李带走。

    女孩子大半个月的行李是一个行李箱就能解决的吗?行李箱再大都不可能!

    裴夕柠坐在地上,罗渽民站在双人床旁边,两人都静悄悄地各干各事。裴夕柠专注起来意识不到别人在做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哥你在干嘛?”

    “看你。”他嗓子哑着,说话很慢,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看我?”裴夕柠笑了笑,继续忙活:“去躺着休息吧,早点好起来。”

    “你教我中文吧,夕柠,教我一句。”他倏地黏人起来了,像自己玩够了觉得无趣的宠物猫,开始蹭人裤脚。裴夕柠想,这跟她闹黄旭熙的样子太像了,明明知道对方有事,还任性肆意的。她将几件衣服叠好:“好啊,你要学什么?”

    “我等你,用中文怎么说?”他微微探身,眼里闪的尽是潋滟星光。罗渽民就这样注视着她,裴夕柠心念一动,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停。明天是她要离开去录制的日子了,所以罗渽民……他故意的?早不学晚不学,仗着生病有求必应、她“长途旅行”前一天说这样的话,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她装作听不懂:“我等你是什么意思?”

    罗渽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就是……等你啊。”

    “渽民哥,我韩文不好的,你得同我解释呀。”她笑得狡黠,“渽民哥”三个字说的字正腔圆,哪儿像不精通韩语的样子。他急得直转圈,生一场病讲话也黏黏糊糊:“就是你走的时候我在这里,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不会有人一直在那里的,我也可能不回来。”裴夕柠跟他闹了半晌,才用中文轻轻地说。不愿让他听见,更不愿让他听懂。

    她只是突然有些悲伤,纵使罗渽民对她偏爱呵护又如何,她和他未来要走的路,怎么可能永远重叠?他还能一辈子护着她吗?我等你三个字,很少有人人对她说过,说过也都不算话。她父母在四处搬家时,没说过要等她同意,更没说过等她适应,从她知道到办手续退学再到坐上飞机也就是一天的事情。她在各地待过为数不多的朋友,倒是拉着她的手真挚说过等她回来这样的话。谁信?离开之后哪个不是分分钟把她忘在脑后,邮件都不曾发过半封,尽是些虚情假意。

    裴夕柠从来不敢许诺往后的事,更不会轻易相信。她是离别惯了的人,且行且珍惜罢了,如果她放纵着自己去毫无保留地依赖一个人,只会期望越高,失望越高。

    裴夕柠不想和罗渽民谈这些,她听得出来罗渽民的暗示,但她回应不了。不同的生长环境和经历铸就了两人相背的世界观,吵这些毫无疑问是没有意义的,可她有时候就是想说,比如现在。

    罗渽民沉默,饶是他听不懂中文,也察觉出了她的刻意回避。他神色淡下来,走回自己的床铺躺着,面朝墙壁,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宿舍的地热很足,裴夕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自己闷死,对他幼稚的行为又无奈又好笑:“喂。”

    他不为所动,裴夕柠在心底默念三遍他是病号,才心平气和地过去掀他的被:“哥,别呼吸不上来了。”她想说缺氧,但这会儿韩语是真不过关了,只得换一种表达。

    罗渽民较起劲来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裴夕柠怎么用力都掀不开。她拗不过,自己先累了,坐在他床边故意说:“我突然想起来道英哥说今晚请我出去吃饭,你看,行李我也收拾好了,我先走了啊。”

    她说完真的要起身,结果罗渽民毫不费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身子转过来朝着她,语气慵懒:“别骗人了,泰容哥说好要来这做饭的。”又垂眸捏了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瘦?”

    裴夕柠对于自己究竟是胖是瘦这点一直很迷惑,舞蹈老师每回都说她长肉,然后前有董思成后有罗渽民一天到晚说她身上只剩骨头了。都说是长辈溺爱小辈才一个劲儿说瘦,只图让孩子吃个开心尽兴,可裴夕柠从未经历过。她只是觉得,她来韩国遇见的这些哥哥啊,每个对自己都是实打实的好。董思成也是,罗渽民也是,其他人亦是。她注视着罗渽民因为低烧仍有些迷蒙的眸子,感受到被他握在手中的脉搏,正有力地加速跃动着。

    “我等你。”她叹了声气,终究败给了他。

    罗渽民听得出这是中文,倏地坐起来。两人距离不过一拳,他略微发烫的呼吸轻轻打在她面颊上,是危险而暧昧的姿势。她微微后仰,被他不讲理地拉回来圈入怀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练习过无数次般。他声音低低的:“四个月不见会不会把我忘了?”

    该死,她大脑烧坏了情感板机,只剩理智在正常运转,第一反应竟然是认真反驳:“每次顺位结束之后都会放假,怎么可能四个月不见。”

    “那还是有点严重。”罗渽民毛茸茸的头在她肩上蹭来蹭去,裴夕柠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一生病就软成这样,说话尾音都是撒着娇的。她轻轻推他:“行了啊哥,干嘛呢。”

    罗渽民撇了撇嘴还想说话,被裴夕柠捂着眼睛硬是塞回了被窝:“休息,休息,别想那么多。”

    她实在没办法了,好像一对上罗渽民的眼睛,事态就不知不觉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她怎么还敢去看啊。

    ——如果那时候便知道结局该多好,他便不用诚惶诚恐求她一句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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