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茵瞬间抬头,才看见一匹失控的马狂奔而来,眼看着就要踏上她。
她迅速往旁边一闪,堪堪躲开,马从身边驰过。
马上之人一惊,用尽全力拉紧缰绳,逼着马头调转方向,手肘干脆重重击打马的脖颈。马吃疼嘶鸣一声,四蹄不稳,哐当摔在地上。
地上泛起一阵尘土,那人身子轻,一跃从马上跳下来,先是往蔚茵的方向看了眼。
“你没事吧?”他问,手里边拍打着身上灰尘,话里也没多少歉意。
面对围观众人的指责,这位年轻郎君毫不以为意,挥挥手:“都散了吧,有甚好看?”
随后对着上来的几个随从给了个眼神,后者赶紧去牵马。
碧芝不满的瞪着三步外的男子,气愤道:“我家莹娘子有个好歹,定让你好过!”
男子这才懒洋洋上前,装模作样做了个揖:“好,对不住这位娘子,在下给你赔罪。”
蔚茵恍惚着被碧芝扶起来,伸手去捡地上的幕篱,仍在想着方才脑中那混乱的画面,不曾理会眼前男子。
“我们走罢。”她对碧芝道了声。
蔚茵抬头时,男子一愣,随后两步追上:“你……”
“你什么你?休要无礼!”碧芝将蔚茵挡在身后,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
蔚茵皱眉,隔着碧芝看了那男子一眼。十八九岁的样子,面目俊秀,自带一股张扬气。
好像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男子笑了笑致歉,但仍在她脸上注视一番:“抱歉。”
蔚茵没再管,拉着碧芝一起离去。
看着两个女子离去,他手指敲着自己的脸颊,嘟哝一声:“这么像?”
“公子。”侍从跑过来,将马鞭送到男子手里。
男子接过,攥着敲敲自己手心:“我要去喝酒,你们几个别跟着。”
说完又看了眼走去人群中的女子,随后转身往远处的酒肆而去。
刚到了酒肆门口,伙计从里面迎出来,满脸笑着迎请:“乔公子来了?”
乔晋一步跨进门去,闻到了新鲜的羊汤味道,瞥了眼伙计,随后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包间内,几个男子围在圆桌前饮酒。
乔晋也不客气,直接拖了凳子坐下,伸手拍拍身边的男子:“正谊,你家表妹是嫁的穆二没错吧?”
“拿开,”陈正谊扫掉肩膀上的手,不客气的瞪了眼这个纨绔子弟,“你整日里没正事吗?”
乔晋活动着手指,去斟了一杯酒:“我就是奇怪人还有这么像的,简直一模一样,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什么?”陈正谊皱眉看过去。
乔晋笑笑,往人凑近些:“适才在街上碰到个小娘子,长得极像你家表妹。”
听人提起蔚茵,陈正谊沉了脸,手一扬将一盏酒倒进嘴里,眉间深深皱起。
“算了,我的错。”乔晋装模作样的安慰一声,“亏我马缰拉得紧,不然那莹娘子怕是会被踏到……”
“嗒”,陈正谊手中瓷盏搁在桌面上,深深看着乔晋,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莹娘子?”
他是知道乔晋见过蔚茵,但是乔晋并不知道蔚茵的小名,阿莹。
见到乔晋点头,陈正谊手一攥,几杯下肚的酒此时起了燥意:“你莫要拿这些来说笑。”
乔晋也认真起来,干脆拉着陈正谊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扇,在满大街上找寻着。
他指着永安桥头的方向:“呐,就戴着幕篱的那个。”
陈正谊双臂撑在窗台上,视线聚焦在那抹身影上,俊逸的脸上闪过惊讶,嘴唇张合送出两个字:“茵娘?”
只是那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只是错觉。
。
适才的事让蔚茵有些心不在焉,手中茶水凉了都未察觉。
曾娘子安排了二楼的小间,坐在桌对面不停说着话,又指着蔚茵选的几块料子说她眼光好。
蔚茵偶尔与人笑笑,头开始隐隐作疼。
“阿莹,你知道前街那个面馆不?”曾娘子问,然后啧啧惋惜一声,“他家那个买来的小媳妇儿死了。”
“谁?”蔚茵差点掉了手里茶盏。
面馆的小媳妇,莫不是连翘?
果然,曾娘子叹了一声:“就那个连翘,永安河里淹死的。”
蔚茵呼吸一滞,看着曾娘子:“连翘买来的?她不是回娘家了吗?”
“娘家?”曾娘子眼珠一转,似乎猜到了什么,“怕是老太担心扯上官司才这么说吧?人的确死了,就前两日的事,听说老太年前要南下回乡。”
曾娘子还在说着,蔚茵全然听不进去。傅元承给她的消息不是这样的,他说连翘是京郊娘家,回家养病。
“阿莹?”曾娘子唤了声,见她脸色苍白起了担忧。
“哦,”蔚茵回神,心中某处堵得厉害,“连翘是哪里买的?”
“不曾听说,这种事情没人会拿出来说,万一惹上麻烦。”曾娘子道,放下茶盏,“对了,还有件事与你说,上次你问我打听的人找到了。”
“桂姐?”蔚茵念出这个名字。
“对。”曾娘子点头,随后对着门外吆喝了一声,外面的伙计应声边去办事。回来又对上蔚茵期待的目光,“可巧,就是我家铺子外摆摊的冯二,他姑表姐。”
蔚茵没想到会这么快找到桂姐。方才还在为连翘的事疑惑,现在似乎可以知道答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个伙计走进来,到了曾娘子身后:“娘子,冯二的表姐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灰衣妇人进来,略局促的看着间里的人,正是当日和蔚茵一起关在地窖中的桂姐。
“见过两位娘子,”桂姐客气作揖,脸上挂笑,“冯二说让我今日过来一趟,不知何事?”
她的目光在两位女子脸上打量一瞬,随后垂下头。
蔚茵知道桂姐已经认不出她,那半张毁掉的脸现在已经养好。
“行,我先去帮你看看那几块布料,你俩说说话。”曾娘子有眼色,笑着起身走出小间。
蔚茵站起:“有劳。”
听到她的声音,桂姐愣住,嘴边几次张合想说什么。
“桂姐,”蔚茵笑着唤了声,“我是阿莹。”
“阿莹?”桂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女子。
娇美艳丽,衣着光鲜,脸皮子嫩的像剥壳的鸡蛋,哪看得出当初半点痕迹?
“你,你好了?”
蔚茵点头,昔日点滴上心头:“好了,是我让曾娘子打听你的。”
百感交集,桂姐眼睛一酸,噗嗤笑了声:“我就说你这丫头命大,福气在后头。瞧,这下都好了,真让人欢欣。”
两人一起坐下,不免就提起在地窖中的时候。物是人非,庆德侯府已经不在,当初一同放出来的二十几人,如今也不知道去向。
“亏得你还记得永安桥,”桂姐揩揩眼角,坐正身子,“我在城西一家染坊里,东家待人挺好的。”
蔚茵瞥见了人手上的皴裂,大冷天的手泡在冷水里能有多好?心中生出感慨:“我没忘,还记得桂姐给我分的饼子。”
桂姐笑笑:“见你好好地,我也放心了。还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你是穆家族里过来的,我也没见过你。”
话到这儿,蔚茵想起了方才的事,手心一紧:“桂姐记不记得府里有个连翘?”
“连翘?”桂姐嘴角一琢磨,试探问到,“四姑娘的贴身婢子?”
一瞬静寂,落针可闻。
蔚茵搭在桌边的手指发紧,连着口舌似乎也变得僵硬,桂姐的话验证了她心中所想。一个“四姑娘”,就和当日连翘所说的对上。
“蔚夫人,”她张口,眉间不觉皱了起来,“侯府可有这个人?”
桂姐盯上蔚茵苍白的脸,回忆道:“要说是有一个蔚夫人,二公子的妻子,可她葬身在一场火中。”
“死了?”蔚茵头越发疼,胸口憋闷得厉害。
“死了,房子塌了没跑出来。”桂姐摇摇头。
蔚茵不再说话,想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然后想到了傅元承,她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诉她的,她从不会怀疑,因为在她即将死掉的时候,是他救了她。
可是,现在这些都变得虚幻起来。他到底是谁,为何仅凭着半张脸就说她像那位女子?
正想着,突然外面一阵嘈杂,是曾娘子的阻拦声。
“这位公子,楼上有女客,你不能上去。”
布庄一层楼梯口处,正是寻过来的陈正谊:“我能否见见她?”
“这,”曾娘子笑笑,奇怪的上下打量着,“瞧着公子也是好人家儿郎,却要做些无理的事,不妥罢。”
话说的不客气,陈正谊却只想看看,因为那抹影子实在太像。乔晋虽然性子顽劣,倒也不至于拿这些来扯谎。
“我是南城军校尉陈正谊,”他干脆直接亮明身份,“适才进来的娘子是我……”
“陈正谊。”
一声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看过去,就见有人迈步进了布庄。
傅元承习惯的微扬下颌,目光清冷,嘴角却是勾着好看的弧度。
蔚茵走到二楼的扶栏处,从上看下去,正好对上了傅元承的目光。虽然这段时间与他相处,但是就在方才,她发现并不了解他,甚至心底的某处生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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