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危险了, 祁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我可以找人增援你。”
这是文钰怡站在山崖之巅时对祁臧说过的话。
寒风冰冷刺骨,她裹紧衣服, 迫切地希望祁臧给她一个答案。
其实这答案非常简单。
残忍、恶劣而又缜密的真凶会检查张云富的伤口, 会检查现场的一切,甚至连竹屋周围,他恐怕都不放过。
怎么能让他不发现那把真正的凶器呢?
只能是将之扔下悬崖了。
这个答案虽然简单,但祁臧并不方便透露给文钰怡。真凶是四色花的人, 还很有可能是那个叫山樱的。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栽赃给许辞。可是许辞不告而别, 特意入局, 一定有他的用意。他或许收到了刘洋的任务, 是要去四色花做卧底的。
这种情况下,且不说警队到底有没有内奸, 就算没有,但凡四色花的人留意着这个案子, 发现警方没有迟迟没有发布对许辞的通缉令,山樱一定会认为,他的嫁祸手段失败了, 他当然也会认为, 许辞没有杀张云富。
许辞没有杀人,有足够洗脱自己的证据, 却跟着四色花去了缅甸, 山樱当然会怀疑他有问题。许辞去四色花做卧底的事情会因此暴露。他会被山樱毫不留情地杀死。
所以这件事祁臧得瞒着文钰怡, 他只道:“就当是我私人想去山崖下看看。这件事不必让任何人支援。也不必让大家冒险。交给我就好。”
“祁队你……”
“我不会有事。”
祁臧没有贸然行事,花了一天时间找当地的道士、农民等熟悉山路路线的人, 甚至通过社交网络找到了曾来过这里攀崖的人专业人士咨询, 再请技术队熟悉的同事实地调研, 帮他做了3d模拟, 通过刀具被抛掷时的速度,考虑到风力的影响等等,测算出它可能会出现的位置。
做好充分的准备后,祁臧开始顺着山崖之巅从上往下寻找刀具。
没有人能帮许辞了。除了自己。
他不希望他日许辞完成任务回来,却有着面临牢狱之灾的可能;又或者,即便山樱落网,有足够的证据和山樱的口供能证明,许辞是被逼迫着那么做的,他也许不会受到太严重的处罚,可警察这条路一定走到头了,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亲手杀了张局,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懦夫,所有人都会对他议论纷纷……
这件事甚至无关于他对许辞的私人感情。
一个几乎抛下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单枪匹马闯进犯罪组织只为将之摧毁的英雄,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富贵、官位,而只是为了正义,或者说为了一口气。
那么,就算他得不到应有的荣耀,也至少该得到大家的尊敬。祁臧绝不希望当有朝一日这样的英雄回到故乡,面临的是千夫所指,是所有人的不相信。
为求稳妥,祁臧每找三个小时,会回到山崖顶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就这样,他顺着山壁上找了一天一夜,总算在从山腰位置生长出来的一棵树上找到了那把刀。
时逢深冬,树叶已经零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由鸟做的鸟窝还挂在树上,那把刀恰落在了鸟窝里。
这是一把已经生锈的铁质刀具,刀身大小,甚至刀刃的宽度,都跟现场那把极为相似。
张云富和山樱是父子,也不知道这两把刀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故事。但经确认,这把刀上面有张云富的指纹与血迹。
此外,“凡所触碰,必留痕迹”,刀刃狠狠划破张云富的肋骨时,肋骨也从刀刃上带走了一些物质。
这些物质被称为微量物证,它们足以证明,真正的凶器,是这把铁制刀,而非现场的陶瓷刀。
许辞将他的经历概括得非常轻描淡写,祁臧对于找刀的过程,也讲得非常简略,丝毫不提他双臂几乎脱臼,回去后端一杯水都疼,更丝毫未提那路有多险,即便做足了防御措施,山崖上下都算是有后备,也是险要重重。
听完祁臧的讲述,许辞就那么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久到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然后他垂下目光,轻声问了一句:“冷吗?”
祁臧没听清,凑近了一些问:“什么?”
许辞重新抬眼看向他:“我说……山崖那边,风大不大,你冷不冷?”
“不冷。都过去了。”祁臧道。
“嗯,都过去了。”许辞想到什么,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可遏制地,御龙山上发生的那一幕又出现了在他的脑海中——
迎着微寒的小雪与山风,许辞推开门,看见伤痕累累的张云富。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对许辞开口:“原来是你……怪不得,怪不得……”
“你认出我是八年前执行任务的许辞了?你跟外面那个人,从来都是一伙的,对么?怎么,分赃的事情没谈妥,窝里横了?我不愿意被外面那个人逼迫,但是你确实也是害死我所有队友,还妄图将一切嫁祸给我的人……这一刀,或许我还真对你刺得下去。”
说着这话,许辞提起手里那把山樱递给他的陶瓷刀,一步步走进竹屋中,去到张云富身边。
他抬起左手狠狠砸了张云富一拳,但只是看上去如此,拳头落下去的时候,力劲已经全部卸了。
许辞提起张云富的衣领,逼问他:“告诉我,当年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出卖我的,说清楚!”
借这个动作靠近张云富,许辞小声在他耳边说的却是:“先假意和我缠斗,拖延时间。我会找机会带你离开。”
张云富对此一定并不持乐观态度。还有四色花的人在这里,他们手上还又有枪。
他们没办法两个人一起活下去。那么能保下一个也是好的。
何况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了什么,自己是怎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利用,以至于对他的同胞造成过什么伤害。
他自诩这一辈子无愧于心。可偏偏生了个恶魔般的儿子。就算从弥补的角度,他觉得死的也应该是他。
此外,刘副厅那边显然有动作。许辞没准有什么任务在身。那么……如果能利用这件事,帮助他欺骗山樱,也是好的。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张云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跟许辞说,只是一个用力将许辞扑倒,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互殴了几拳,就在张云富背对着窗户一跃而起朝许辞扑过去的时候,他从鞋底抽出一把刀,猝不及防将之插进胸口,紧紧擦着肋骨直达心脏。落地时看起来是他抱着许辞一起摔倒在地,其实只是借着许辞的身体掩盖住胸口的伤,好让他有机会再悄悄把那把刀拔|出来。
这一切的发生,也就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张云富刺刀、拔刀、抛掷刀的时候,每次要么背对着窗户,要么借着抱着许辞与他互殴的动作做掩饰。这几个瞬间不过数秒,在视线盲区的影响下,屋外的山樱并没有看清楚。
事情发生的那一瞬,许辞几乎不可置信。
其实在来这御龙山时,许辞仍是对张云富抱有一些疑心。
直到血水从他的胸口涌出来喷了出来,直到他将凶器很快拔|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之抛出窗外……
许辞什么都明白了。
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可他不能掉一滴眼泪,甚至不能皱一下眉头。
许辞只能做出一副按着张云富的脖颈,将他的尸体狠狠砸倒在地的假象,趁机将陶瓷刀顺着他身上既有的伤口刺入一部分,使刀上的血迹看上去会像是确实扎了人的样子。
事发的时候,许辞没有任何时间用来内疚、感怀,事后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张云富身上的伤痕、自杀时的血痕、以及他拼尽一切只为维护自己的样子,每每都让他百感交集,有时候甚至心绞痛到难以呼吸。
那种感觉,跟他亲眼看到那三个队友在自己面前枪决时是一样的。
许辞在缅甸酗酒,一方面是为了演戏,做出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让山樱和林景同以为他还真是为情所伤,为祁臧对他发追捕令而感到难过。
可另一方面,许辞是真的觉得痛苦——
是他把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怀疑了整整八年,他让自己面目全非,差点走上一条不归路、将自己的前途与未来也给彻底断送,倒头来却是这个被他怀疑了八年的人,用自己的死,为他的未来铺了一条路。
祁臧重新将许辞紧紧拥抱。“不是你的错。敌人狡猾,你中计了,张局也中计了。但幸好山樱已经落网。你们所有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沉默了许久,许辞开口:“我要感谢很多人,比如你,一直在拉我回来的刘副厅,还有……还有张局。我只是觉得可惜,我没能当面跟他说一句‘谢谢你’,我还……还欠他一句‘抱歉’。
“臧哥,我一度愤世嫉俗,认为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任,甚至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的怀疑……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的信仰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条路……其实我走得从来都不孤独。”
·
五日后,无论许辞还是井望云,相关的调查还没有彻底结束,不过两个人都等来取保候审的机会。
其中井望云的麻烦之处,主要在山樱让他“杀白老三”,以及他在连环杀人案参与的深浅程度。虽然一切都是他跟许辞、跟刘副厅商量好的戏,但相关细节,流程上还是要把该查的全部查清楚才行。
祁臧怀疑他是四色花的人的时候,曾加过他的微信,后来特意去见了他一面。为防有四色花的人盯梢,明面上两人并没有谈什么。但通过井望云言语间表现出对许辞的关切,以及他们二人如此相似的事实,祁臧对他真正立场的猜测已八九不离十。
后来,四色花的人全部撤离锦宁市,锦宁警方与缅甸警方合作的行动正式开展,刘洋找到祁臧,两人总算互通了所有消息,祁臧得以与井望云达成合作。
在客扎寺的时候,四色花的两派人马对峙,本不一定真能打起来,是“站在山樱那方”的井望云故意开枪打伤老k那边的一人,这才点燃了战火。如此,警方得以坐收渔翁之利,以较小的代价,摧毁了四色花的核心。
井望云真正获取山樱的信任,主要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便是他差点死在许辞手里,且他们二人的dna确实不同;第二便是他杀了老k的左膀右臂白老三。
白老三一事当然别有玄机,他人没死,已被秘密抓捕。刘副厅另有一场秘密行动要部署,那日正好有一名特情人员装作偷渡人员和他们一起坐船,他按照刘副厅的意思,带了一具死刑犯的尸体过来掉包。
前去接井望云和沈亦寒的人没看出问题,当场将尸体沉了河。沈亦寒也声称亲眼看了白老三被杀、并表示自己这些日子神经衰弱一直睡不好云云。山樱也便没有过多追究。他做这件事,试探井望云是其次,主要目的还是谨防白老三不至于出现在老k面前,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这一回,四色花的落败,其实也有些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许辞这次的主要任务本来是去找病毒与解药样本的,恰逢山樱决定对付老k,并早已在暗中将四色花分裂。如此,警方便能趁势将之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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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许辞和井望云在市局分别接受了最后一场审问,便可以暂时回家了。
祁臧接上他们二人,朝许辞那间小公寓走去。井望云没地方住。他的本意是先将井望云送过去,他再带着许辞回自己家。
把二人送回去的时候,祁臧从高级酒店订的菜也到了,算是为了二人重获自由而小小庆祝一下。
最近大家都累得够呛,按祁臧的意思,等大家都休息过来,再庆祝一次大的。
房间已被祁臧提前收拾过,是窗明几净的样子,甚至祁臧还买了一些鲜花插进瓶子里,让一切显得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当然,许辞之前在这里装的那些动不动就会让人触电的东西,该拆的也都全部拆了。
三人吃完了饭,祁臧去洗碗,留许辞和井望云并肩坐着聊天。
等他洗碗完回来,擦干净手,给许辞使了个眼色。
许辞:“嗯?”
“嗯什么嗯?”祁臧故作呵斥,上前一步直接拽住他的手,“回家。”
许辞还没说话,餐桌上的井望云抬眸瞥他一眼。“我哥家在这里。”
祁臧:“…………”
暖色灯光下,温馨地、布置着鲜花的餐桌上,许辞一下子迎上了两个人的目光。两个人目光里的含义都十分清晰——“你选谁?”
许辞愣了一下,还没说话,井望云忽然捂住了心脏,冷冷看着他道:“哥,我好像心脏病要犯了。”
祁臧、许辞:“……”
眨了好几下眼睛,许辞起身给祁臧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去到玄关,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不是小辞——”祁臧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掌。
自从许辞第二次在床上不告而别后,两人根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
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来,许辞安抚般拍了一下祁臧的肩。“我跟望云这些年就没有好好沟通过。得把一些东西聊清楚。另外……我生父回来了,要见我们两个。他那边……你先等我把兄弟间问题的解决一下。晚上你等我消息,到时候你来找我?”
祁臧立马抓住重点。“你生父回国了?那我是不是也得见他?”
许辞问他:“按流程是应该见一见?”
“那必须见啊!”祁臧正色。
“哦,也行。”许辞道。
祁臧问他:“那你有没有对他出过柜?”
“没有。到时候直接带着你过去就行。”许辞道。
“你不怕他反对你……”祁臧欲言又止,“此事得从长计议吧?”
许辞疑惑地问:“从长计议什么?我去缅甸的时候也没通知他啊。”
祁臧:“……”
——果然是小辞的脾气。
祁臧还是语重心长地劝了句:“你爸那人呢,年轻时候确实挺荒唐的。但关键时刻,他还算靠谱吧,他找人救治井望云,也在你求助他的时候帮你做了身份,找人推荐信把你送进那边的大学……
“我估计这些年,他心里也不好受的。现在人年纪大了,你悠着点。循序渐进,慢慢来。”
许辞若有所思看祁臧几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还没听见许辞把话说完,祁臧就看见有一人双手插着裤兜,以一副非常嚣张的模样走过来,再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含义大概是——“你怎么还没走?”
“啧。”祁臧小声在许辞耳边道,“你这忽然多了个弟弟……该不会像家长一样管你吧?”
“胡说什么呢。”许辞道,“行了,去吧。”
祁臧有些舍不得。“那你……早点联系我。”
许辞点头:“知道了。”
祁臧总算推开门走出去了,一脚刚迈出去,人又转过了身倚在了门框上。
“怎么?”许辞问。
祁臧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心脏病也要犯了。这个理由能不能留下?”
许辞失笑,祁臧揉了揉他的头。“不开玩笑,我先下去了。”
“好。路上慢点。”许辞朝祁臧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祁臧走后,许辞关上门,转过身,迎上了井望云带着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许辞抬起下巴问他。
“没什么。突然从那种每天演戏的生活换到现在……有点不适应。”井望云问他,“所以哥,你有时候会不会忍不住还想演一演,就是有点说谎上瘾的那种?”
“有。我经常会有想伪装容貌、甚至完全扮作另一个人格的念头。”许辞坦白承认,坐在沙发上后,很严肃地说,“之后我们都需要去找心理医生评估一下心理状态,一起调整。”
井望云手指了下门外。“那你跟这个警察,之前是演戏,现在也在继续演戏吧?虽然你是骗了他,但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是他纠缠着你不放,你才不得不配合他的?”
许辞:“……没有。我是真心的。”
井望云:“……”
“不是哥,他能力……虽然也还行吧。可你看上他什么了啊?”
“你少管我的事。把这些年的事好好交代清楚。”
井望云大咧咧坐下来,冲着许辞摆摆头。“你这么叛逆,也好意思管我。”
许辞:“……”
兄弟俩一时相对无言。对于任务,他们可以默契地合作无间。但毕竟多年不见,在生活里还有点不知道怎么交流了。
尴尬无言地互相对视了许久,后来许辞拿来了红酒,两个人都喝了点,这才算是聊开了。
好说歹说把井望云劝回次卧,时间已经是晚上12点。
许辞给祁臧发了微信。三秒后祁臧就敲门了。
许辞放轻脚步前去开门,赶紧把人拉进来,低声问:“你该不会一直等在这里?”
“没有。回去洗了个澡才来的。你们……聊完了?”祁臧一边走进来,一边闻了闻,皱眉看向许辞,“你喝酒了?你不能喝酒。”
许辞没好意思说自己在缅甸那阵子染上了烟瘾和酒瘾,现在正在努力戒掉。于是他给祁臧做了个小声一点手势。
祁臧便直接拉着他回了主卧,关上门后才问:“你弟管你这么严?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又蹉跎了这么久,怎么谈恋爱还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搞地下情了啊!”
许辞被他逗笑,走到床边铺了床,然后略作停顿看向祁臧:“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去局里?早点睡?你就睡……我的床?”
祁臧没回答,就那么严肃着脸盯着许辞看。
等了好半天,许辞也没等来他的话,便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牛奶喝了起来。
好几回抬起眼睛,发现祁臧还在盯着自己看,表情还挺奇怪的,许辞放下牛奶,走到了他面前。
许辞揣摩着,也许祁臧是想亲自己的。
毕竟两人那么久没见面、没好好沟通了,何况自己之前毕竟是不告而别,还一直一直在骗他,估计他心里是有疙瘩的。
于是许辞决定主动破冰。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的唇刚要碰到祁臧的脸时,竟被一把推开了。
许辞:“……?”
许辞愣了一下,伸手顺势一抓,抓到那杯牛奶,掩饰尴尬般端起来喝了一口。
之后他听见祁臧一本正经看着自己,义正词严道:“你是不是又撩我呢?”
许辞:“……我没有。”
祁臧一挥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别想耍花招。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我们之间可没有第三回!”
“嗤——!”
许辞刚喝下去的一口牛奶不小心喷了出去,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祁臧拿着餐巾纸过去帮他擦牛奶。“怎么毛手毛脚的?这种心理素质怎么去当的卧底啊?”
这才瞥见祁臧揶揄的表情,许辞给他一记眼梢,再转过身。“我去洗澡了。”
“等等,”祁臧却是拉住他,“洗澡前,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你想去哪里?”
“你书房里那个秘密空间。”
许辞离去的背影一顿,其后倒也点点头,带着祁臧过去了。
两人经客厅走进书房,再穿过书房去到密室。
“啪”得一声,电灯亮起来,一屋子的照片便无所遁形。
许辞抬眼望了一圈那些照片,踏步走进去。
祁臧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许辞问:“这些东西……居然没有收走吗?”
祁臧跟着走进去,反问他:“为什么拍这些照片?”
许辞道:“当时我怀疑警队有内奸。所以我在梳理锦宁市和云海省省厅的关系网,试图找到那个人。尤其是在八年前入警队的人,我查得非常细。排查一圈下来,我锁定了张云富。”
“嗯。关于八年前的情报泄露一事,专案组还在调查,就快有眉目了。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祁臧走到放着自己无数照片的那面墙跟前,屈指敲了敲,再回头看向许辞问,“可我是绝对跟那件事无关的。你查内奸怎么也查不到我身上,拍我那么多照片做什么?是不是在一直跟踪我?”
许辞愣了好一会儿。“哪有一直跟踪你?我工作也很忙的。我这房子的窗户能望见你们支队大门,偶尔碰上了,就拍一拍。只不过时间太长,加在一起看起来就有点多。”
“那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我好像回答过这个问题。”
“当时你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照片撤走,但你偏偏没有,除了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看见的?”祁臧问他。
许辞反问:“为什么这样认为?”
“小辞——”祁臧表情严肃下来,声音也变得很沙哑,“因为我担心,你不是完全信任我。你是不是也会担心,当所有证据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会怀疑你,怀疑你接近我是为了骗我,怀疑你真的杀了多么多人?
“所以,这些照片,是你最后对我的告白。这样一来,就算我怀疑你的人品,至少我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心意,是不是?如果死在缅甸,你就会觉得不留遗憾,对不对?”
许辞不回答,祁臧就一步步把他逼退到墙角,直到退无可退。
这间密室比较狭小不透风,外面的暖气进来了就出不去,连同呼吸的热度都慢慢升温。
许辞抬起眼睑,盯着近在咫尺的祁臧,许久后才反问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
“不会。我现在只觉得我从来都想少了。想得太少太少了。”祁臧道。
许辞再看了他半晌,到底开口说了实话:“那你……勉强算是猜到一层吧。其实还有第二层意思。”
“说说看?”
脑袋偏了偏,许辞的视线绕过祁臧的肩颈,看向他身后那一墙的照片,其中大部分照片上,祁臧都是穿着警服的。
良久,许辞轻声开口:“如果你忘掉我们大学时候的那些日子,如果你选择走出过去往前看,选择跟其他人在一起……这些照片我一定会带到土里也不让你看见。但后来知道了你的心意——
“确实,我担心我死在我缅甸。所以我是想让你知道,那八年,我确实是一直在留意着你的。我觉得,也许这样,你至少不会觉得,你那八年的等待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也许当你看见这些照片,回首过去那八年,你会发现我其实一直在暗处陪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也许那样……你就不会感到太过孤单,不会觉得太过遗憾失意。”
“小辞——”
“不过臧哥,我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这是好事。所以这些假设性的事情,不谈了。
“过去八年,我活得像是个不敢见光的影子,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在光下。但之后、之后我希望……
“我希望我能穿上警服,跟你一起走在光下,走进那些照片上的刑警大楼。我希望我可以过上最正常的生活……”
我希望和你走在光下。
而不是继续躲在你身后的暗处,只能偷偷地看着你、跟着你。
祁臧伸出手,给了许辞一个最炙热、也最郑重的拥抱。
“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会一起穿上警服,一起训李正正柏姝薇他们,一起出现在师父面前吓他一大跳……
“那一天马上就到了。等程序全部走完……就全都好了。
“小辞,喜欢你,从来都不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我们有共同的信仰,这足以支撑我们,哪怕在黑暗岁月里独自前行,也永远不会畏惧。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终将找到你。”
狭小的空间内,两道身影久久相拥着。
灯光笼住他们相拥的身影,从中心向外一圈圈变淡,最后融入茫茫夜色。
今夜无星无月,夜幕中没有一丝光彩,可它总会等来光,等来天亮,等来浮云白日,等来每一个期待已久的重逢。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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