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谁?”
“井望云。坐井观天的井。‘白云还似望云人’的‘望云。”
听到井望云这话, 望着他与八年前的许辞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祁臧的记忆不由回到了数月前的审讯室内,那个时候, 许辞看着他, 轻声开口:“我确实不姓谢,但我其实也不姓许。我姓井, 原名井望云。”
见祁臧似乎有些怔住,井望云向他走近几步, 又道:“祁警官你好, 我来……可能有些冒昧。只不过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是关于我师姐的。对了, 我师姐叫夏蓉。她的案子是你办的吧?我是听我老师说的……”
祁臧的表情无比严肃。打量井望云几眼,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道:“过来吧。”
进办公室后祁臧不免有些感怀。
他一度把这个办公室当做了杂物间, 里面乱得跟狗拆过家似的。现在这里这么整洁, 还是许辞帮他整理的。
心脏传来细密的酸涩, 祁臧呼口气,请井望云坐下后,他去关了门,坐到了井望云对面。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真是关于师姐的事。我想为师姐出一张钢琴曲专辑来纪念她, 我会写一本书讲她的故事, 这就想来找你了解一下……听说你为了调查真相, 把她高中时期看过心理医生的相关资料都找到了。如果祁警官不方便,那我们可以下次——”
“装什么?”祁臧打断井望云的话,“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一定不是巧合。天底下不会有无缘无故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你和许辞是什么关系?”
“许、许辞?许辞是谁?”井望云很诧异地问。
“你的演技比他差多了。”祁臧冷冷一哂, “行。你不认识许辞……那么,井安康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井望云道。
“那你母亲叫什么?”
“叶苓。”
叶苓死在缅甸,井安康死于车祸。
他们的儿子井望云改名许辞,致力于除掉害死父母的四色花。他有着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可眼前这个井望云呢?
“那么,井安康,叶苓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
祁臧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沙哑。
实在是因为他很不愿意这个问题。
他看过那两人的墓碑,知道他们已永远埋葬。这个问题无疑是在往许辞心口捅刀。哪怕现在他听不见。
可祁臧又不得不问。
只见井望云的情绪也有一瞬的低落,低下头,他道:“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那段时间,我去美国治疗心脏病,住在亲戚家。爸妈要为我的治疗费奔波,就在国内忙……等我回国,他们都去世了,母亲死在缅甸,说是遇到了劫匪,父亲死于车祸,就在锦宁市死的。”
“你对他们的死没有疑问?”祁臧问。
井望云反倒是好奇反问:“我该有什么疑问?”
“那后来呢?父母去世,你怎么办的?”
“亲戚把我接回了美国照顾。我最近才回来,还是更喜欢这边。”
话到这里,井望云又道:“那么祁警官,关于我师姐……”
“如果我说,我没空谈你师姐的事呢?”祁臧问他。
“那……我就改日再拜访。我们可以加个微信,你有空的时候找我?”井望云道。
闻言,祁臧倒也真的和他加了微信,然后道:“不谈夏蓉的事儿,干脆直接离开……你今天来,就是故意在市局露面,让大家看到你,是不是?”
井望云站起来。“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祁警官在说什么。”
“行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让我等等看,这后面有什么把戏。”祁臧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冷脸看向井望云,“你可以走了。”
井望云倒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外面大办公室内,祁臧注意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往自己平时办公的地方走去,祁臧一眼看见李正正和柏姝薇如临大敌的模样,当即呵道:“都什么表情呢?怎么了?!”
祁臧这会儿板着脸,简直自带煞气,李、柏二人平时跟他开玩笑开惯了的都不敢吭声了,赶紧回座位整理资料,过程中只敢悄悄用微信交流了几句——
“老大这是怎么了?”
“感觉比失恋严重多了。”
“他交了那么多女朋友,是不是翻车了,女朋友们全都跑了?”
“有可能。一个女朋友跑了,只是伤心。女朋友全都跑了,这伤心就叠加起来,让他成了这副比阎罗王还吓人的模样。”
当晚,祁臧跟队里的人确认了目前案子的工作进展,针对连环杀人案,目前在往两个方向同步推进——
一个方向是从15年前的绑架案本身出发的。
凶手可能是在为刘慧文报仇,得从刘慧文的社会关系出发排查。另外,需要将在凶手视角里,每一个可能会被他当做仇人的当事人找到,这些当事人都是潜在受害者,需提醒他们注意事项,必要时派人保护。
至于另一个方向,则是从沈亦寒那里出发。
潜在的受害者们很可能是沈亦寒的病人,得从他最早接触的病人开始做工作,尤其是跟绑架案有关的两个学生,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目前两个方向都进展得还算顺利。
就连张副局那边,清水市兄弟单位的刑警表示已与他取得联系,等天亮了就上山见他一面。
确认工作进展顺利,天色已经很晚,祁臧让其他人下了班,他则去了趟技术队,试图定位许辞的手机。
没有结果。他的手机定位全是祁臧的房子。那么多手机号、那么多手机,许辞一个也没有带走。
凌晨两点,祁臧回到那间公寓。
这一回他的心情简直五味杂陈——
门口贴着许辞拟定的“同居守则”;冰箱上贴着他留下的便签纸;厨房里装满了许辞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餐厅里还放着他中午做的菜;至于他的卧室……
祁臧走进次卧,铺面而来的全是许辞的气息与味道。
他连衣服都没带走几件,就像是只是出门买个菜,马上就会回来似的。
祁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心脏更是密密麻麻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走进许辞的卧室,他仿佛就走不动路了。
口渴了不想喝水,饿了这么久也没有想吃饭的欲望,祁臧连洗漱也似乎忘了,就那么倒在了许辞的床上,一把扯过被子,有意无意将他的床铺弄得非常凌乱。
如此,仿佛许辞下一刻就会出现,冷着脸像妻子数落丈夫一样,批评他不该不换衣服就上床,还把床铺弄得这么不好收拾。
简直有点越想越心酸,祁臧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许辞的枕头里,借助他的味道缓和些许心口快要溢出的想念。
尤其在见到井望云后,祁臧更发现许辞对他来说是不可取代的。
他曾怀疑过,自己喜欢上许辞的初始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的脸。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他看着井望云那张脸,半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晚,祁臧就这么在许辞的床上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他是被电话吵醒了。
电话那头是荣勇。多少年了,祁臧没听过他这样严肃沉重的语气。
“怎么了师父?”祁臧问他。
荣勇开口的时候甚至声音都在发抖。“张局……张局他死了。你马上来一趟市局,我们一起出发去……去清水市御龙山!”
四个小时后。
清水市,御龙山,道观后方的一个竹屋内,祁臧见到了张云富的尸体。在场所有刑警同事无一不震惊、心痛、难以置信、心情沉重。
痕检、法医先后进场,祁臧则在荣勇的示意之下,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山崖边。
祁臧第一次看见,荣勇用几乎是质问般的眼神面对自己。“张局的行踪,没有人知道。我好话歹话说尽,他才肯告诉我。然后我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告诉我……你还将这件事告诉过谁?”
“告诉了清水市的同事,让他们与张局取得联系,一旦有万一,即刻上山保护他的安全。还有……”
想到什么,祁臧的眼神几乎一黯。
“还有什么?你给说老实话!!”明显听出了祁臧的话里有保留,荣勇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祁臧嘴唇动了动,终究神色无比凝重地开口:“我告诉了……谢桥,也就是许辞。”
御龙山的小雪还没有落尽。
雪花落在荣勇的发上、肩膀,立刻变得潮湿。
失去战友的痛让他的状态变得十分差,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哆哆嗦嗦抬起手,却几乎连话都不出来。
下一刻,有人一步步走到山崖边,对祁臧道:“这个案子,正式由我们省厅接手。祁队,我觉得你应该暂时停职,接受我们的调查。我早说了,你不该跟刘副厅走得太近。
“我早怀疑刘副厅那边有问题。关于他这些年有嫌疑的所有证据、线索,这段时间我都整理好了,并往上面送了过去。
“现在你身上也不干净。等现场勘查结束,请你跟我回省厅,把你和那个叫许辞的人之间的事,全部交代清楚。我现在怀疑他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祁臧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云海省省厅的文钰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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