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毒辣的太阳侵入a市的每一个角落,老式小区的木门裂缝里都冒着热气。

    乔郁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宽阔的大马路。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乔郁一边哼着卖报歌的调子一边将踏板蹬的飞快。自行车前边的篮子里放着一份外卖,在乔郁的飞驰里一颠一颠。

    近四十度的天,大街上都只有寥寥的几个人,一手撑着太阳伞一手扇风。没人愿意这个天出门,大都待在凉快的空调房里吃西瓜喝冰饮。

    乔郁用手擦了擦汗,不停的蹬着踏板。

    虽然热,但是家里的饭馆生意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

    饭馆在老街的巷子里,位置确实不太好。除了一些常来的老主顾,大部分时间小饭馆都冷冷清清。

    不过随着外卖逐渐发展,大家伙不管是开超市的,还是做餐饮的,生意都突然一下子好起来,乔郁家的小饭馆也在其中。尤其在节假日,接单接得手软,饭馆里没什么人,厨房的油烟机却响个不停。

    拐两个弯,乔郁到地方了。

    是一个中高档小区,叫桐华苑。门口有保安在亭子里站岗,在边上还有值班室,里面也坐着几个保安和物业人员。

    乔郁看着门禁在保安亭登了记,拎着外卖进了小区。

    桐华苑和老街的居民楼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这儿有凉亭,有小池塘,还有儿童乐园,一草一木都被精心修剪过。老街的居民楼没有这么平整的台阶,坑坑洼洼里总是积水,楼栋之间挨得紧紧的,更别谈什么绿化了。

    乔郁乘着电梯上到5楼,转了一圈在最里面找到505开始敲门。

    “咚-咚-咚”

    不一会儿门开了,乔郁把外卖递过去,“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里边的人接过外卖,乔郁正转身离开突然被叫住,“诶,小妹妹你等一下。”

    乔郁停住脚,嗯?她看起来是小妹妹么?里面的人最多就三十岁,怎么喊他小妹妹呢…喊住她估计是想让自己帮忙扔垃圾吧,之前就有人让她下楼的时候顺便把垃圾带下去来着…

    虚掩的门被拉开,里边的人递出一瓶水,“小妹妹,这么热的天还来给我们送外卖,辛苦了啊,你把水拿着喝,别中暑了。”

    乔郁看着里面那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接过水,“啊,谢谢,谢谢叔…哥哥。”

    里边的人笑了一笑,这小妹妹还挺可爱,喊哥哥呢,看来他也不老嘛。

    乔郁转身离开,门也被关上。

    505里面,宋正初把水给了乔郁之后坐到餐桌旁打开外卖开始吃饭。脸上笑眯眯,心里美滋滋,好久都没听到人叫哥哥了啊。这年头出去,一个一个小孩儿全往叔叔喊,他也才29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连婚都没结,哪里像叔叔了…

    “舅,桌上的水呢?”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宋正初的思绪,“什么水——噢噢,桌上那水是吧,我刚给送外卖的那小姑娘了,怎么了?”

    “我喝过了。”

    周沐淮沉着一张脸从卧室里出来,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顶着凌乱的头发,眯着眼,有些不适应厅的光亮,趿着拖鞋慢吞吞的走到餐桌前。

    宋正初一愣,“那水你喝过了!你喝过的水放桌上干嘛!!我看这一瓶满满当当的我还以为是一瓶新的。”

    “这下糟了,我给人小姑娘一瓶喝过的水,她知道了还以为我瞧不起她讽刺她呢。”

    “这叫个什么事儿…”

    周沐淮打着哈欠坐下来,也拿起一次性筷子开始吃饭,不再理会宋正初的话。

    外卖是宋正初点的,水也是宋正初给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宋正初满心懊悔,给送快递的小姑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一定多点她家的餐。

    这一会儿,打包盒里的鱼香肉丝和肉末茄子已经所剩无几。

    “周沐淮,你几天没吃饭了?我再点一份?”宋正初看着剩下一层油和配菜铺底的塑料盒,抬起头盯着周沐淮。

    周沐淮吃完自顾自地起身,回了卧室。关上门,继续睡觉。

    宋正初摇摇头,“…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是周沐淮的舅舅,但其实去年他才和周沐淮第一次见面。

    在他和宋家失联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姐姐宋正雅因为丈夫出车祸去世也自杀离去,小小的周沐淮那时才七岁,被他的父母留下来一个人面对凶恶的世界。

    失去了父母的周沐淮没人疼爱,还要遭受其他小朋友“他没有爸爸妈妈”、“他是个野孩子”、“他和我们不一样”的嘲讽。

    那些五岁的、七岁的、八岁的小朋友什么也不懂,轻飘飘的一句话成为了压着周沐淮的“五指山”。

    周沐淮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某一天厄运降临带走了他的爸爸,带走了他的妈妈。

    他只知道那两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可凭什么是他呢,凭什么失去父母的人是他呢,他什么也没做错呀。

    但世界就是这么凶恶,生活就是这么无理。

    周沐淮今天在姑姑家住,明天到外婆家住。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大家都不容易,谁家能多一口饭谁就养这个孩子。

    宋正初想,去年他回来的时候,周沐淮穿着洗旧的t恤,瘦骨嶙峋,正在邻居家帮人搬饮用水桶。他一个将近三十的男人看到那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差点没忍住眼泪。可怜,心酸,愧疚…

    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宋正雅没少给他汇钱,尽管那个时候宋正雅自己也穷。可他在国外享受生活的时候,周沐淮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没人想着念着给他添置新衣,没人关心他的成长是否健康,没人把他当做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宋正初想着想着又难受起来,“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沐淮的…”

    ————

    乔郁送完外卖之后回了小饭馆,那瓶顾给的水一直放在自行车的篮子里。

    “妈妈,我回来了。”

    乔郁的妈妈杜景春在小饭馆的厨房里忙前忙后,“哎小郁,热坏了吧,我说让你别来帮我忙你偏来,这么热的天中暑了可怎么办?”

    “快回家里歇着吧,天太热了,你别出来了。”

    乔郁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妈妈,你一个人在厨房要忙到什么时候呀,我帮着你我们早点做完回家。”

    杜景春笑的开心,她的小郁是世界上最乖的小郁。

    “那你小心点,别磕着别烫着。”

    饭馆里时不时来几个人,外卖单子接不停,乔郁和杜景春一直忙到了晚上十点,十点以后就不再接单了。母女俩这才得空开始吃晚饭。

    老街到了晚上别有一番风格。白天是热闹的,晚上是安宁的。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树影婆娑。只有七层高的老旧居民楼在月光下越发低调,尤其是暗着灯光的人家在黑夜里消失不见。

    开着门做生意,关起门话家常。紧闭的大门里有的人在欢声笑语,有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但关起门的热闹并不妨碍夜晚老街的宁静。

    站在远处三十二层高的楼上往这里瞧,人生百态,大抵如此。

    乔郁和杜景春一起回家,老街虽老,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杜景春打开空调,母女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家庭剧,隔着几十英寸的屏幕看一出别人家的好戏。

    “妈妈,你知道我今天去送外卖的时候,那个叔叔特别好,他给了我一瓶水,还怕我在路上中暑…”

    “你给人家说谢谢没有?嗯?”

    “肯定说了呀,妈妈你不信任我”

    “说了就好,要有礼貌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占大多数的,我们要懂得感恩,热爱世界,生活才会越变越好…”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妈妈我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这,臭丫头,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啊?抹蜜啦?行了不早了,快点去睡觉,马上就开学了,生物钟得好好调整一下。”

    “妈妈~我还想看会儿电视…”乔郁赖在沙发上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杜景春一拍乔郁的屁股,“快十二点了,必须睡觉!快去!”

    乔郁揉揉屁股,朝杜景春做了个鬼脸迅速溜进卧室。

    杜景春噙着幸福的笑,感慨,“小郁都长这么大了…”

    过了一会儿,杜景春打开乔郁卧室门,看她已经进入梦乡,又轻轻地把门关上,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八月的日子一天天飞快的过去,气温在九月开学慢慢降下来。

    “妈妈,开学的时候我就住校了,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呀?”

    “隔壁陈叔来帮我,你就别操心了啊。”

    “我是怕你太累了嘛~有人帮忙就好。”

    “是是是,你妈妈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去了学校好好吃饭,别给你妈省钱!”

    “不会的!乔郁保证,回家的时候不掉一两肉!!嘿…嘿”

    杜景春拿手敲了一下乔郁的脑袋,“没个正形儿,收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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