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前。
朱樱一袭水蓝色的裙子,桃粉色的外袍,穿花蝴蝶一般娇俏。岳松雪早已经梳洗完毕,穿了一身水蓝色衣裳。此时坐在一边,持着她的步摇晃来晃去地玩,看摆动的流苏,却被朱樱抢走:“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
他撇撇嘴:“分明是怕我碰坏了。小气。”
她掐了一把他的嘴,将步摇递给采莲。他从她的妆奁里挑出粉色和蓝色的绢花,比在她头上。那蓝色的绢花被做成轻盈的蝴蝶样式,远看如同蛱蝶飞舞,可以乱真。采莲帮她梳了略微繁复一些的随云髻,戴好了发饰。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侍奉,脖子僵硬地挺直坐着。
“少夫人,梳好了。”采莲将梳子放好,规规矩矩地垂着头说道。
她轻轻摇头左右看看这发髻,竟然没有一丝碎发,赞叹道:“多谢。你手真是灵巧,梳得这样好看。”
采莲忙跪下:“不敢当少夫人的谢字,这是奴婢们的职责所在。少夫人尽管吩咐。今天是少夫人的寿诞之日,奴婢恭贺少夫人喜。”
朱樱听她这么说,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摸出几个金瓜子来,放在她手里:“既然是我的喜日子,你也沾沾喜气。拿去买些胭脂头花用用吧。”
“多谢少夫人赏。”
“起来吧,不要跪。咱们屋里没这个规矩。”
“是。”
“你先出去吧,问问早饭好了没有。”
“是。”
岳松雪看出她神情隐隐有些不安,问道:“怎么?”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垂下头:“只是在想,我有什么资格呼奴唤婢。我觉得这富贵好不真实,不像是我该有的。浑身不自在。”
他见她惴惴不安,便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我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反正不是你巧取豪夺,何来的受之有愧。该不该有,上天自有安排吧。”
她惊讶地扭头:“什么时候从你嘴里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
“我之前这样对伯伯说,他就是这样开解我。”
她笑着晃晃脑袋:“我就知道。”
他装作不悦:“你瞧不起我。你质疑我的才华。”
她瞥了他一眼,他凑上来:“要亲一口才不生气的。”
她胳膊拄在桌子上,托腮看他:“那你就气着吧。”
他仍是不依不饶:“那要亲一口才继续生气的。”
她无奈地笑着,装作不耐烦地扭了一下头,趁他不备,突然揪过他的衣领,一触即分的吻。却被他揽在怀里,深深一吻。
“昨晚,还没亲够?”她说着,拇指擦去他嘴角她的胭脂。
“不够。一辈子也不够。”
她娇嗔:“干嘛突然说这种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是想问你。自己都快过生日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亏着伯伯提起来。心里待我还是生分吗。”
她扭头不看他:“什么生分。只是不愿意麻烦。我一个晚辈,过什么生日,居然叫长辈这样惦念。”
“别打岔。完全可以你说出来,咱们两个过一个,偷偷的,不麻烦别人。”
她叹了口气,掐掐他的脸:“只是心里愧疚。冬天就在林子里,糊里糊涂忘了你的生日,过去了才想起来。你也不告诉我。现在反而怪我和你生分。”
“说起来,小公子的生日和岳以青的生日,正好是同一天。只是,小公子的生日在早上,岳以青的生日在晚上。”
“看来,岳以青和杨昭文真是有不可言说的缘分。你觉得你是谁。”
“说不好。我心里惦记那位赵将军,无论如何想去看看他。就像伯伯,同时惦记着我和小公子一样。”
“想回靖城吗。”
“嗯。”他应了一声,“得空我们就回去。”
她闻言,怎么也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情不自禁抱住他:“原来你想回去。我生怕你回去,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怕你心里难受。”
他神情一黯,抱紧她。他当然是不愿意回靖城的,巴不得一辈子不回去。他再也不愿意做一条狗了,更不愿意去主动触碰那段记忆。他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主人,他知道他疼爱他,却也挨了最多他的鞭子。他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不小心牵扯一下,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淌出陈年血水来,他却不敢怨他。可是,他知道靖城对于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是家乡,是一个永远可以容纳她,让她栖息的地方。
只要她高兴。
她放开他,捋了捋他鬓边的头发,脸上仍是带着笑意:“时候不早了,快吃早饭。先去拜访老夫人,再去看伯伯,二叔,然后是师兄。忙到中午,又有朋友来赴宴。”
“这样忙倒也没什么。都是熟悉的人。”
“是喽。”她害羞地捧着脸,“说出来你不可以笑我,已经好久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现在想一想就好高兴。”
他也笑着握住她的手:“以后每年都会有人给你过生日的。”
“嗯。你也是。”
两个人正在说话,却听门外,采莲说道:“少爷,少夫人,早饭已经妥了。”
二人吃过早饭,便赶去玄月斋。岳老夫人年纪渐长,总是天不亮就醒了,此时早已梳洗完毕,也吃过早饭,正抱着小狐狸坐在庭院里。见朱樱二人进来,便笑着喊她:“起得这样早。打扮得好看,鲜花似的。”
“见过老夫人。”朱樱和岳松雪给她磕头请安,岳老夫人上前搀起他们:“奶奶这里没这么多规矩。进屋坐。”
朱樱和岳松雪进屋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盒子。岳老夫人打开来,里面是一对深绿色的翡翠镯子,贵气喜人。岳老夫人拿起来,戴在朱樱的双手上:“这对玉手镯,是团团圆圆,成双成对的意思。东西不贵重,图一个好寓意。”
朱樱细看这对手镯,极为清透,水光盈盈,翠色均匀,必定是好料子。更何况是老夫人送出手的东西,怎么会不贵重。她忙起身行礼:“多谢奶奶,这也太贵重。”
岳老夫人笑着执住她双手,端详她手腕上的这对镯子:“谢什么,好看,很配你这一身。去吧,回燕掠阁看看,拜访你师兄,回来再看你们伯伯也不急。跟家里这几个人不必多礼。”
“是。”
两个人又离开青峦庄,赶去燕掠阁。燕归和燕于飞都出门不在。朱樱只得见过李夫人,又见过玉娘,寒暄几句,便离开燕掠阁。
两个人正在路上走着,朱樱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从背后传来。她一回头,是一顶八人抬着的鲜红轿辇,华丽贵气,像是新娘子坐的。旁边跟着一匹雪白色的高头大马,上面坐着的人正是叶焚。他一身红衣,笑着唤她:“樱樱哪里去?”
岳松雪将朱樱挡在身后,面色不善:“你放尊重些。樱樱也是你叫的?”
叶焚下了马,对他们行礼:“原来大少爷也在这里。失敬。我从前,和少夫人是生死之交,叫得习惯了。我记得,今天是少夫人的生日。特来祝寿。”
朱樱见他的笑意,反而心生悲凉,差点哭出来,将岳松雪拉在自己身边,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叶焚。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即便是今天,你也要来搅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真当我是生死之交么。”
叶焚见她一脸的难过,仍是勉强笑着:“少夫人说的哪里话。开个玩笑罢了。我想为少夫人庆祝生日,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
“不愿意。”她瞥了他一眼,拉着岳松雪就要走。却被他拦住:“掌柜,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要为你庆祝生日,来者是客,岂有不招待的道理。”
叶焚忙接话:“大少爷此言甚是。若是少夫人不愿意见我,大不了,我将贺礼送过去便离开。”
朱樱惊讶地看向岳松雪,岳松雪低声说道:“你不见他,怎么叫他彻底死心。”
朱樱想想,轻叹一声,对叶焚行礼:“既然如此,就请叶大侠中午拨冗光临我的生日宴。”
“多谢少夫人。”叶焚应了一声。
朱樱正要走,却听叶焚说道:“少夫人,这轿辇是送你的第一个礼物。请您和大少爷上轿。”
“不必了。我已经嫁过人,还坐什么八抬大轿,娶亲一样。”朱樱说着,揽着岳松雪向前走。她不住地回想叶焚曾经的誓言,他说他要八抬大轿来娶她。原来他想过,他是等着这一天的。他还是这种好热闹,爱炫耀的人。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容易被风光阵仗打动的天真小姑娘了。
“喜欢这个吗。过一阵子,我们也会有。”岳松雪握住她的手。
“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你。”她向他身上靠了一下,“你我情深意笃,生死相许。超过我和他千万倍。若说阵仗,不过是一时的东西。想起后半生的柴米油盐,只愿与你相伴相守。”
他闻言,高兴地笑着,和她十指相扣。她的手很小,却也很有力,紧紧地不肯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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