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红嫁衣,坐在镜子前,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他拿过凤冠,试着要戴在她头上。她摇摇头:“这不行,不掺假发戴不起来。”

    “不戴也很好看的。”他说着,慢慢放下凤冠。此时天已经黑了,灯火摇曳,她目光深邃,红唇更显娇艳妩媚,一颦一笑之间,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垂头看她:“是不是没那么可怕。我就在你身边,以后也不会离开。”

    “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突然,又全都失去。”她抱住他,脸贴在他身上,“我要承认。那时候,拼尽一切救你,不只是出于喜欢你。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我以为我终于要有自己的家,我不能忍受,这一切突然毁于一旦。我想的是,拼了命,也要和天斗一斗。如果你是因为我舍命救你,觉得感激,所以喜欢我,那就完全不必。”

    “你又说这种话。现在想来,我喜欢你,大概是第一次见你。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红樱桃。”他给她看他手腕上绑着的相思豆,“从你带着我离开靖城,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给我吃穿,护我周全。我想,只要你不会饿死我,冷死我,不会打死我,我就永远跟着你。”

    “你真是傻得要命。”她抬头看向他,“粗布衣裳野菜汤,你也稀罕。”

    “不一样。那不一样。”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侧颊,“那是因为,你只有粗布衣裳野菜汤。”

    她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真是没用。”

    “在靖城,能孤身一人活下来的女子,怎么没用。”

    “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大熊。”

    他被她逗笑了,她也笑了,眨眨眼睛,不许自己掉眼泪。他看懂了她的忧伤,也不再笑,认真端详着镜子里的她:“好看。真好看。你。”

    “我也觉得。”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趁我现在还漂亮,多看我几眼。等年老色衰,只怕……”

    “这话,是要和我共白头的意思吗。”

    “你说呢。”

    他忙说道:“你不要出尔反尔。”

    “当然不会。我可以发誓,只要你一心对我,我也会一心一意待你,若违此誓,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几声闷雷响起。他脸一黑,她扑哧笑出声来,轻轻拍了他一下:“什么啊!人家是要下雨,又不是专程来劈我的。”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被他幽怨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用力推了他一把:“还不快离我远一点啦,省得也牵连到你。”

    他故意学她的语气,嚷了起来:“我就是喜欢,要你管!”

    “烦死啦!学我说话!”

    “就要学就要学,学一辈子,烦死你。”

    “你……”她被他气笑了,“哼,谁要和你斗嘴。这么晚了,衣服也穿给你看了,洗漱睡觉吧。”

    “今晚穿成这样,还……”

    “说好了隔天一次。”

    他见她态度坚决,也没话可说,只得不情不愿地脱去外衣,随手扔在椅子上,被她扫了一眼,又乖乖地拿起来叠好。

    外面的雨淅沥沥地下起来了,两个人洗漱之后,他躺在床里面,她因为起得早,便躺在床外面,放下床帷。屋里静悄悄,黑漆漆一片。她听着雨声,反而怎么也睡不着,不住地回想靖城的小客栈。那阵子生意难做,入了秋,倒有些雨可以下。她便懒懒地躲在柜台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昏昏欲睡。

    突然,狗子汪汪汪地叫起来,一个狼狈不堪的人,抢了狗子的饭,在雨里直往嘴里塞。

    这个人,突然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声说道:“下雨有点冷。”

    她回过神来,面对着他,拥他入怀:“怕冷不盖被,抱我做什么。”

    他搂住她,更紧一些:“盖被太热。”

    外面一阵闷雷声响起,闪电,一个大雷。他笑着打趣她:“若是发了不该发的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哼。当年,还有人吃了我的狗饭,说要给我当狗呢。”

    他沉默了一下,她自知失言,刚要道歉,却听他说道:“那话也作数。我会像大熊一样陪着你。那天,我真是饿极了。那碗狗饭,是我从小公子身边跑出来,吃的第一口饭。”

    “我没有……”

    “我知道。”他长叹一声,“只是感慨。小公子不知怎么样了,病有没有好一些。天渐渐热起来,他一出门就要中暑。”

    “很想他吗。”

    “很想。”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论如何,他是,对犬奴最好的主人。”

    “我明白了。”她安抚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说着,手暗暗摸向自己手臂上的伤痕,伤痕未褪,大概要留一辈子吧。

    “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他一愣,用靖城方言答她:“怎么不会。”

    她轻声笑了,也用方言说道:“我以为你会不记得。”

    “怎会。”

    “你知道吗。”她抱着他,喃喃说道,“雨声,雷声,一个遮风挡雨的存身之所。还有,你。我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最好,是在客栈里,你的房间。对吗。”

    “有你,都是一样的。”

    次日。

    朱樱又随着岳如明出门。两个人都是一身简朴的粗布衣裳。游侠的住处,木结香正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愣神。她这才发觉自己有多需要那个铁扇子,她现在,手里和腰间都空落落的,像是丢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她看见岳如明和朱樱,回过神来,站起身去迎她们。

    岳如明牵过她的手,语气低落:“对不起,你的铁扇子,大概是真的……”

    木结香听得眼眶一酸,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事。看来,我和它缘分已尽。”

    “大概是真的修好了。”朱樱说着,从自己衣袖里拿出她的铁扇子,“我觉得严丝合缝,看不出坏的痕迹来。”

    木结香惊喜地接过,打开扇子。原来,折断的扇骨已经完全被换成了新的。岳如明说道:“这是燕掠阁修的,他们对于武器制造很有研究。他们的工匠,干脆把这根扇骨换成了更坚韧的材质,又想办法还原了扇子原本的重量和大小,以求手感和以前一模一样,不会用起来不适应。”

    木结香闻言,便将扇子抛出去,扇子向从前一样飞出去又回旋,被她稳稳地接住。她惊叹:“真的和从前一模一样,像是没坏过。”

    “是喽。不过,燕掠阁还说,你这铁折扇用了太久,已经磨损老化得太严重。再过几年,大概修无可修,不能用了。正在给你做一个新的。”

    “什么?这样破费……”

    “什么破费。你没有称手的兵器,怎么保护我的安全啊。”

    “说什么我保护你的安全。你的武功比我还要好些。”

    “多一个人保护我自然是好的,别客气,都是朋友嘛。”岳如明说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进屋吧,歇一歇,养精蓄锐。过一会又要和人比赛。”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你吗,岳姑娘?”朱樱笑着喊她。

    “小红姐姐。”岳辞背着包袱,推开虚掩的大门,“你怎么在这里。”

    朱樱装作无奈地挽住岳如明的胳膊:“还不是陪着我们家大小姐。”

    岳如明奇怪地问她:“燕姑娘,怎么不留在燕掠阁。”

    “这里不欢迎我吗。”

    “哪里的话。只是,你刚刚认亲,怎么又回来住。”

    “我没有认亲,我不姓燕。我没有父亲。如果我娘不站在我这边,那我也没有母亲。名字只是个代号。只要不姓燕,张王李赵都可以。”

    朱樱听得皱眉:“阿辞,你怎么这样。你娘一个人养大你很不容易。你怎么连她也不认。”

    “是她不要认我。如果她认我,就该明白我的心意。否则我也不要她。”岳辞说着狠话,表情却很悲伤,“这个所谓的父亲,没有在意过我们母女,甚至已经快忘了她,见了我娘的面,叫不出她的名字来。可我娘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总是惦记着,这位岳二爷,或者说是燕阁主。那天晚上,我去小巷子里堵住岳二爷和他的妻子,我娘去追我。天那么黑,她仅凭岳二爷几招,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我爹。她说她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他收剑用剑的动作和力度,甚至于身材和声音。她见了那薄情郎一面,高兴了一整天,说和她印象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尽管,那王八蛋,那天见她之后,就再也没主动去见过她了。我受不了。我娘在江湖上也有些声誉,有一个名号叫绝情剑,现在怎么是这样一个蠢女人。我只想杀了这薄情郎。”

    “别这样,阿辞妹妹。”朱樱试探着轻轻抱住她,“对于你来说,他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爹。对于你娘来说,这是她的丈夫,多少有些情分在。不要对你娘这样苛刻。故人重逢,找到了孩子的父亲,她怎么会不高兴。该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她不会是个傻的,不会再任由男人摆布,不会再受骗。”

    “我受不了,我一刻也受不了。我在那个地方,住不下去,真让人恶心。这里,起码,这里……”岳辞说着,眼泪终于掉下来,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就还住在这里,你肯定不讨厌我吧。”岳如明牵住她的手,“还陪我同住。有什么话,可以对我们讲讲。”

    岳辞不能拒绝她诚恳的目光,只得点点头。岳如明带着她进屋放好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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