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上枝头,岳宁星和岳安婉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不知道有多久没这样散过步了。
岳安婉不安地问道:“叫朱姑娘自己回去真的好吗?她一个小姑娘。”
“是啊。这个小姑娘,一手暗器谁也防不住,轻功更快。你倒不如担心我。我才更危险呢。”
“说实话,我很担心。你真不是做庄主的性格。屁股长了尖似的,坐不住凳子的主。”
岳宁星被她逗笑了:“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做,那就交给以觉这小子。还是叫他缓缓。等他懂事老练一些,就全都交给他。”
“是。最近的事真是千头万绪。”岳安婉闷闷地叹了口气,“如明这个丫头,她。怎么这样迟钝呢?偏生又长得漂亮。我真是怕她在男女之事上吃大亏。”
“说起如明。”岳宁星的脸色阴沉下来,压低了声音,“最近燕掠阁发现,有一伙人,说是柯家余党,在洛城附近活动。”
“什么?”
“我怕他们抖出如明的身世,再以此做文章,那就太可怕了。”
“既然害怕,那干脆……”
“不好。”岳宁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说起来,娘也是柯家的女儿,我和大哥身上也流着柯家的血。当年虽然柯家和岳家反目成仇,到底是朝廷惩处了柯家。两家如果真的明面上闹得不可开交,叫娘怎么办。逼她去死吗。”
“你说得对。能做得没有痕迹还好,但凡有一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最近,我会派人跟在如明身边。希望她没事。”
“也好。”岳安婉叹了口气,“以觉这孩子……”
“除了孩子,我们竟然没别的可以说了吗。”岳宁星笑着打断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行了,知道你不喜欢儿子了。”
“哪里话。只是这小子,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没别人害他。”
“真快。一眨眼,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岳安婉感叹道,“你看我,前几天梳头发,都有白头发了。”
“没事,我也快了。白头偕老,多是一件美事。”
“不如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真无情啊,婉儿妹妹。”
“哼。我就是无情,要你说。”
岳宁星坏笑起来,搂住她的腰:“我就喜欢无情的小娘子,越辣越有味道,嘿嘿嘿。”
“滚!别跟我没皮没脸。如明这死丫头好的不学坏的学,你还总是不像样子。一边去!”岳安婉一边说一边推他,哪有他力气大,被他死死搂在怀里不能动,亲了一口才作罢。
“我哪里比不上你丈夫,叫你这样嫌弃。”他装作委屈。
“你能不能说几句人话!烦人呢!”岳安婉用力打了他几下,却被他嬉皮笑脸地握住了双手,亲了一下。此时,二人已经走进一个荒僻的小巷子里,月光之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格外惹眼,她的眼神也不自主地温柔下来,凑近,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角。他笑着收紧她的腰,深深地吻她。她推开他,仍有些害羞,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扭过头不看他:“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一副轻狂样子。”
“为什么不呢。明天不会比今天更年轻了。四十年,我们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再不做些快活事,等死了之后入土再高兴快活么。”
“你总有话说。”她上前抱住他。
他抱着她向旁边一躲:“有话容后再说。”他话音刚落,就是一柄长剑狠狠地斫进他身边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深深的痕迹。这长剑连连对他们砍过来,他抱着她连连躲过,推着她到旁边。他用手握住长剑,寸劲一抖,夺下对方手中的剑。对方看身形是一个姑娘,一身黑衣,蒙着面,被夺了剑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又拿出怀中的匕首。岳宁星手中的剑毫不客气地划在她身上,她手臂重伤,仍旧不知疼痛地砍杀,好像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岳宁星不明白谁会和自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便丢了剑,几下子制住她,用力将她背过双手按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
他厉声问她:“刚刚在店里就发觉你在盯着我们。竟然下这么狠的手,你到底是谁?”
她努力挣扎,哑着声音嘶喊:“抛妻弃女的禽兽!不知羞耻!”
“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抛妻弃女?”
“青峦庄的岳宁星,难道不是你?!”
“是我。但是洛城都知道青峦庄有一个岳宁星。”
“有信物为证,你还要抵赖!”
岳安婉在一边看了半天,此时问她:“什么信物?”
“就在我怀里,这薄情郎写给我娘的诀别信。”
岳安婉走过来,从她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真的是岳宁星的字迹。岳宁星看了一眼,也是脊背一凉,忙解释道:“这啥啊,我完全都不知情啊。”
岳安婉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下神看信。
“卿卿:
见字如面。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恨不相逢未娶时。然家中已有妻室,泼辣善妒,与卿云泥之别。本无相伴相守之意,恨母命难违。愿相离之后,解冤释结,更莫相憎。将待我之心,更付他人,切莫相思。
岳宁星。”
岳安婉看完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遍一遍地看那句“恨不相逢未娶时”。好一个,恨不相逢未娶时。岳宁星看懂了她悲戚的神情,也有些慌了:“婉儿你别这样,一定有误会。怎么能听她胡说!字迹也可以假冒不是吗!”
“岳二爷,骗得我好苦。”
“这是什么话!”
“这字迹浑然一体,绝非逐字描摹拼凑而成,还要抵赖。”岳安婉哆嗦着,将信件扔在地上,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岳宁星也乱了阵脚,用力扭了一下这姑娘的胳膊:“快说!快说你是胡乱认亲!快说!”
这姑娘吃痛,喊叫了一声,仍旧叫骂不休:“王八蛋!谁要和你认亲!我恨不能杀了你!”
岳宁星正要押着她去追岳安婉,却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他惊地回头,又是一个蒙面女子。他和对方过了几招,只觉得对方算得上武功高强,似乎又无心恋战,揪过先前那黑衣女子,两个人很快就用轻功跑开了。
岳宁星没心思追她们,捡起地上的信件,也没心思看,快步跑上去追岳安婉。岳安婉见他追过来,气得怎么也不看他。
“婉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会模仿我的字的人不会没有,你……”
岳安婉抹了一把眼泪,仍是不看他:“既然岳二爷说我,善妒不能容人,休妻便是。想我当年,也是与人私奔,败坏门风,若无岳二爷怜惜,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真是多谢你救我一条贱命,又哄我骗我二十多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既然厌弃我至如此地步,杀了我又有何难呢,何必这样为难。”
“你……”岳宁星听她哭诉,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二十几年,我说了对你忠贞无二。我有没有和别人好过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今天为了外人空穴来风的几句诬赖,竟然疑心我到如此地步。原来你对我的了解也不过如此,是吗。”
“是。我就是不了解你,泼辣善妒,与你的卿卿云泥之别。既然如此,我也不碍你的眼。”
岳宁星听完她这一番话,心也冷了,懒得再解释,只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两个人默默无言回了庄里。
羽竹轩。
灯火暖融融地轻轻摇曳。朱樱坐在桌边,打开几个油纸包:“今天去冷饮店,想不到店里的点心还挺好吃的。这可不是吃剩的,另买了一些带给你尝鲜。”
岳松雪也坐在桌边,笑着:“其实吃剩了也没关系,我又不嫌你。”
“我知道。就是怕你说我敷衍你。”朱樱笑着拿起一枚核桃和核桃钳子,“尝尝这个核桃。皮厚有点难剥,但是挺香的。”
“是吗。”他凑近,她把核桃仁喂给他。他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腿:“好吃。坐这里,坐这里剥。”
“不要。天太热了。”
他故作委屈:“原来,天热了你就会不喜欢我。”
她笑着求饶,坐在他腿上:“行了行了,我服了。”
“这还差不多。”他紧紧地搂住她,脸贴了贴她的脸,“接着剥。好些核桃呢,你不剥我就不吃。”
“我真是后悔买这么多。早知道家里这男人没长手,我顺回来一个给你尝一口算了。”她说着,仍是给他剥核桃,喂进他嘴里。
“你该多多地买,我天天吃。”
“说真的,吃多了伤食,晚上肚子会难受。吃几个尝尝鲜得了,都快睡觉了。”
“今晚,怎么个睡法。”
她装作不明白:“什么傻话,睡觉还有几种睡法。闭眼睛睡呗。”
“不要装糊涂。怎么个睡法。”
“身体不要啦?说好了隔天一次。”
“哦。”
她学着他落寞的语气:“哦。”
他被她逗笑了:“干嘛笑话我。想要你陪我也丢人吗。”
“谁笑话你啦。我这不是天天陪你嘛。”
“天天陪我,你也好意思说。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伯伯天天陪你读书习武,怎么还独守空房啊。”
“我会嫌陪我的人多吗,当然是多多益善。”他亲了一下她的侧颊,“跟你们在一起真的好开心。最近伯伯在教我画画。他怎么这么厉害啊,什么都会。”
“都学了什么啊,叫我看看。”
“还在学最基本的用笔运笔,挺好玩的。”
“等我闲下来,陪你一起。”
“嗯。”他重重地点头。
她放下核桃钳子,简单拢了拢桌子上的核桃皮,拍了拍手:“太晚了,睡觉吧。明早再收拾。”
他闻言,吹灭了灯,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她笑出声来:“还没洗漱呢。”
“那我再点上。”
“不用了,好麻烦,看得清就不要点了。今晚月光好亮。”她说着推开窗户,清辉洒进屋里,映着窗边的两个人。月光下,他一双眸子含情脉脉,慢慢向她靠近。
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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