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关于黑麦威士忌的事情,既然已经知会过绿川和安室了,那琴酒那边也不能厚此薄彼。
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通知的必要,但该说还是要说一声的,毕竟这也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和琴酒通个电话聊聊天的理由。
所以挂断黑麦威士忌的电话后,他顺手拨通了另外一串极为熟悉的号码。
“喂?”
听到熟悉的嗓音,清水清不自觉地又放松了几分:“在忙吗?”
“没有。”
大概是他的错觉,清水清总觉得今天的琴酒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都要冷一些,他顿了顿,继续道:
“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有个事情要和你讲。我这边新调过来了一个新下属,你或许有印象,他叫……”
“黑麦威士忌。”琴酒冷淡地打断道。
“嗯……?”清水清诧异了两秒,迟疑地开口:“你已经知道了啊。”
那就没有正当理由继续把这通电话打下去了,只是想和琴酒聊聊天的清水清无声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极为短促的笑声,甚至都不像是笑声而是什么无意义的音节,清水清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延续话题:“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很好。”
“?”清水清被对方突兀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
“关于这件事,我会和你,面对面地好好谈谈。”
“啊?奥,可以,那你什么时候……”
嘟———
“……回来?”
清水清和屏幕上显示着已挂断的手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没分辨出来琴酒这次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挂断电话完全是琴酒的常规操作,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没什么问题吧。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注意力又很快地被另一件事转移,心情不错地哼了会儿没什么调子的小曲儿。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琴酒了。
干他们这行的一般也没个下班的准确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看表也该到晚饭时间了,清水清正考虑着要不要打通电话给琴酒问问晚饭用不用等他一起吃,突然听到门口那边的动静,他本能地扭过头去看,恰巧与刚刚推开房门的琴酒对上视线。
清水清脑子一抽,莫名其妙地按下了手中那只手机的拨通键,于是在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出声的寂静中,一阵嗡嗡振动声突兀地响起,站在玄关处的琴酒目不斜视,从口袋里拿出嗡嗡嗡振动个不停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将这通电话挂断。
坐在沙发上的银发青年为自己无厘头的行为尴尬地笑了两声。
……哪里不太对劲。
清水清静静地看着那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摘下帽子、又脱下风衣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诡异地从这几个普通的动作中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讯息。
但是他没有动,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静默地注视着那个他带了好几年的下属如云流水般地完成进屋前的一系列动作,又一步步走近。
室内拖鞋柔软的鞋底可以让脚步声放到最低,于是几乎没听见什么声响,几秒钟后沙发骤然一沉,一个高大的人影在隔着他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外的位置并排坐下。
清水清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刚刚踏进安全屋内的另一个人身上,脑子里原本考虑中的那个关于晚饭的问题快速地被另一个全新的问题代替,他沉吟片刻,加上始终没等到对方出声,干脆率先开口道:“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半晌后依旧没等到回应,清水清也不在意,他和琴酒彼此之间已经认识了好几年了,这个男人无论会做出什么样的态度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于是自言自语地继续道:“看来心情的确是很一般了。”
大概是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琴酒这个状态也不像是会好好跟他去吃晚饭的模样,清水清对琴酒总可以生出无限的耐心来,主动向对方那边的位置凑了凑,揶揄道:
“怎么?心情差到连我都不理了吗?”
琴酒缓慢地侧目,略凉的目光投在笑意吟吟的银发青年脸上,眼神中没什么温度,嘴角却突然勾起一丝弧度。
清水清脸上的笑容一僵,慢半拍地从那个大概连微笑都算不上的弧度上联想到了几个小时之前的那通电话里那声极为短促的笑声。
于是他自以为不留痕迹地迅速退回了原先坐着的那个距离琴酒不远不近的位置,中途却突然被不知何时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臂拦住了去路,只好暂且继续坐在原处。
“怎么不说话?真的要连我都不理了吗?”
感受到那只手臂末端的指节已经隐蔽地勾住了自己的肩膀,清水清并没特意去挣脱,也不去深想异样,关切道:“为什么心情不好?任务不顺利?有人找你麻烦?还是说……”
他的声音在那双蕴藏着锋利寒意眸子地注视下越来越小,直至完全静音。
“大概是我的不作为给了你一种错觉。”
琴酒的语气十分平静,看不出丝毫愤怒的迹象,散漫地耷拉在身侧另一个人肩膀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他的保护或控制范围内。
“所以让你误以为,我对你的一些行为并不在意。”
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面色冷淡,碧绿色的眸子里却仿佛酝酿着什么风暴,一字一顿道:
“——导致你愈发地肆无忌惮起来了。”
清水清哑然,愣愣地同那双眸子对视了几秒,掩饰性地快速眨了眨眼,搭在肩膀上的那几根手指突然变得滚烫,他莫名有些坐立不安,指尖无意识地勾起手旁的一缕金发。
“抱歉。”
清水清不知道琴酒说的到底是哪件事,可能是他最近做了什么但是不小心给忘记了,也可能是琴酒突然想起了哪件往事,毕竟他做过的错的决定和错事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晰的,那就是让琴酒此刻心情不佳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自己。
这一认知让他生出一些类似难过和愧疚的情绪,原本为见到想见的人而充满活力的声音降了下来,他再次低声道:“抱歉,琴酒。”
琴酒盯着那双逐渐染上黯然的海蓝色眸子看了一会儿,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感从心底涌出。
“……啧。”
清水清搓了搓指腹间的那缕金发,喉咙微微滚动,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突然抬手揽住了琴酒的脖颈——其实他是想揽住肩膀的,但是体型的差距让他只得临时改变了落点。
琴酒冷眼看着那颗银色的脑袋缓缓凑近,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微不可微,近到甚至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看到自己正紧锁的眉头,他才终于开口道:
“这种讨好人的事情,你还做不来。”
清水清一哽,有些泄气地松开手坐回原处,今天第三次重复这个字眼:“抱歉。”
“我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道歉。”他搭在对方肩侧的手掌逐渐扣紧,这种细微的小动作上的改变可以营造出一种身旁坐着的那个人其实已经陷入他的怀中的错位感,心中的烦躁感勉强被压下两分——却也只有两分。
的确是毫无意义,毕竟他甚至还没搞懂琴酒到底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只模糊地了解到,他一定在其中发挥了负面作用。
“抱歉。”清水清本能地再次道歉,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和面无表情的男人对视了一刻,快速收回视线。
除了抱歉他仿佛没有其他话可讲了,这一认知让他的情绪更加低落起来,他和琴酒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不该是如此压抑和哑口无言。
“我以为你已经不需要新的人陪你玩这场游戏了。”
清水清不想承认其实他没太搞懂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但是琴酒那副因为常年抽烟而带着点沙哑的嗓音还是让他本能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疑问:“什么?”
“我是说,你竟然还没玩尽兴吗?”
“嗯?”
“——那个所谓的好上司好下属过家家的游戏。”
清水清呼吸一缓,眸光颤动,无意识地将指尖把玩的那缕头发松开,半晌后才平淡地回道:“琴酒,这么说多少就有点过分了吧。”
他并不觉得琴酒这么说是在故意找他不痛快,但是他承认这话的确有让他感到不太痛快。
听到他的话,琴酒只是嗤笑。
那声讽刺的笑声过后,两个人都缄默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于是安全屋就此陷入寂静。
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十几分钟,时间的流逝仿佛失去了度量,每一秒都短暂又漫长,清水清的视线模糊地落在地板上,手里莫名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却不敢再随意去触碰垂落在手边的长发。
“对不起。”他今天第四次道歉。
“你——”琴酒猛地站起来,从齿间一点一点挤出那几个音节:“清水清——!”
“我在。”清水清眼前一暗,几乎半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中,仰头认真道:“你说,我在听。”
那双湿润的眸子投来的注视奇迹般地将他的怒火抚平了几分,琴酒盯着身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遮住了那双眼睛。
银发青年没躲,温驯地接受了视线被剥夺的状况,但还是忍不住困惑道:“琴酒?”
——一个带着淡淡的烟味的吻落了下来。
这是一种别样的趁虚而入,在那个人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和歉意时去掠夺和汲取爱意,而对方也的确没有抗拒,甚至破天荒地配合地攀住了他的肩膀、主动打开了牙关。
从某一天起,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模糊的层面。
他们不是恋人,却会亲吻、会相拥而眠,会无法抑制地想念,会产生不合时宜的占有欲,哪怕明知道彼此并无资格。
手臂交缠攀附,唇齿相濡间,暧昧声在寂静的安全屋内响起,或许比起普通的接吻,此刻更像是两个孤单的灵魂寻找短暂的栖息地,汲取片刻的安宁。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清水清平复着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突然笑起来。
“琴酒,你……”
琴酒垂眸看着困在臂展中的银发青年,视线在泛红的眼眶和微肿的唇上流连,哑声道:“怎么?”
“在轻井泽医疗点的那次。”
几根手指插入发间,一具体温偏低的躯体缓缓靠近,在距离耳畔极近的位置传来一声带着揶揄笑意的调侃:
“你蒙住我眼睛的时候,不会是在偷亲我吧?”
“……”
琴酒侧目看着那双闪着狡黠的光的眼睛,它们的主人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他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真聪明。”琴酒压制住那人想要拉开距离的动作,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要再猜一下我那天还想对你做什么吗?”
放在腰间那只大手缓慢又暧昧地摩挲游走,哪怕隔着一层衣料,指腹上的厚茧也会将触觉无限放大,清水清的笑容一僵,手上逐渐用上实劲儿试图挣脱,诚恳道:“我不是很想知道,真的。”
主动权再次被夺走,归功于他刚刚的得意忘形,现在再看,那种挑衅行为根本无异于是在自投罗网,琴酒只需要抬抬手就能把他压制在怀中、歪歪头就可以凑近他的耳旁。
滚烫的气息喷在耳畔——
“我想把你……”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
随着耳边的哑声低语,清水清的表情逐渐裂开。
“停停停别说了!!!”
“但是想到如果你没有触觉……”
“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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