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成员们习惯聚集的酒吧中, 众人围绕,窃窃私语声密集地响起,隔绝出的一片空地中, 两个年轻男人正针锋对峙, 气氛一度紧张。
“就这么看着他们闹?”科恩坐在吧台附近,他的位置相当不错,正好可以将全局收于眼下, 身为狙击手, 这里向来是他最心仪的位置。
“不然呢?”基安蒂拄着下巴,瞥了一眼搭档,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新人一起闹?”
“别开玩笑了。”科恩连忙摆了摆手, 若有所思道:“不过……这画面还真是眼熟。”
“废话, 琴酒当年隔三差五就这么来一场。”女人瞥了一眼被围观的那两人,语气中带着嘲弄:“哪个组把这么蠢的新人给放出来了?”
“刚听见有人提起,好像是情报组的吧。”
听到这话, 基安蒂顿时来了兴趣,招招手示意调酒师再给她调一杯常喝的酒,兴致勃勃地准备把这场闹剧看完。
平常有人这么闹当然早就会被嫌吵的代号成员镇压, 遇上脾气暴躁一点的干脆两颗子弹送过去图个清净, 但是今天不同,闹事的两方中有一个是清酒的直系下属。
当年琴酒初出训练营时的嚣张气焰还历历在目,哪个知道内情的人能忘的了那段灰暗的日子,无论琴酒做出什么事清酒都赞同,无论矛盾是谁挑起来的清酒都要来讨伐讨伐,本人也不露面, 只是会突然打过来一通跟死亡预告一样的电话——那对师徒打不过又惹不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琴酒不是他下属是他的亲儿子。
清酒和朗姆的针锋相对近两年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彼此都恨不得对方能趁早去死,前些时间清酒更是直接在内网发布任务击杀朗姆,现在双方的下属打起来了,后续发展可就十分玩味了。
况且,她很好奇清酒对下属的无底线的纵容和维护到底是仅限于琴酒还是范围涵盖所有直系下属。
不止是基安蒂,那些或明或暗地在留意那边状况的代号成员大多也是抱着这个念头在观望,如果不是对那两人背后的上级会为这场闹剧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感兴趣,两个新人打个架还不至于让他们驻足。
在场的一些底层人员反而是因为知道地太少在单纯地看热闹,组织内的更新换代速度太快,一些人甚至没有听说过清酒的这个代号,而清酒的隐退和琴酒的快速晋升也注定会让很多不再被提起的事迹湮灭在人们的记忆中。
但是一些加入组织有些年头的老牌成员永远忘不掉那个人。
或许彼时他们还没有取得代号,但是那个被冷酷、傲慢、自我、疯狂等一众形容词围绕的神秘的行动组负责人,那个我行我素却又深得boss宠信的清酒,仿佛立于神坛,压得所有成员喘不上气来。
“清酒不会直接杀过来吧?”
“拜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基安蒂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就为了个连代号都没有的下属,大晚上跑过来,哪个人会这么闲。”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流转间突然捕捉到了一抹幽灵般的银白色,哪怕稍纵即逝就掩入人群,但是身为狙击手的自觉性让她无法怀疑自己的视觉能力。
科恩看着邻座的搭档突然将酒杯重重地按在吧台上蓦地站起身,他愣了一下,抬头狐疑道:“喂,你搞什么鬼?”
“哈?!”基安蒂难以置信道:“清酒真这么闲……”
突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重新落座端起酒杯。
“清酒,好像还没因为这种小事为琴酒出过面吧。”基安蒂大笑起来:“我以为那里面打架的是清酒最不在意的那个,没想到这就来了。”
科恩默默吐槽:“……你到底在幸灾乐祸什么啊。”
他又张望了一会儿,他过去没见过清酒,现下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像是清酒的可疑人选,看来看去,倒还是立足于全场最中央那个金发新人更引人瞩目一些。
“虽然知道那个也是清酒的下属,不过他看起来没什么底气。”
基安蒂嗤笑一声,随口道:“从情报组跳槽去清酒手底下的,会有底气才怪。”
明明身为行动组负责人的直系下属,身为新人就已经在被一众代号成员忌惮,看起来好像很神气,现下遇到个找他闹事的人却又迟迟没有做出什么决定性的动作,那反而是没有底气的最直观的表现。
“看着吧,科恩,好戏就要开场了。”
“麻烦让让。”
正围观得津津有味的底层成员一把将落在肩膀上的手甩开,转身不耐烦道:“你谁啊——”
对上那双海蓝色的仿佛翻涌着浪涛的眸子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猛地滞住,身体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银发青年面上带着阴霾,却依旧礼貌地回道:“谢谢。”
“不……不客气。”
人墙逐渐裂开了一丝缝隙,安室透分神看去,缓缓瞪大眼睛,而后一时不察,但是优秀的反射神经依旧让他成功躲过了对手的手中的短刃。
他稳住脚步,张了张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思维发散地想到,清酒的头发好像是湿的。
回过神来后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偏偏就撞上这个时候,他深呼吸,垂头恭敬道:“您回来了。”
事情了棘手起来了,开头不过是以前认识的情报组成员来挑衅,动起手来打了一场好像也没什么,况且那人的格斗水平也极其一般,哪怕用刀都没什么威胁性,但是偏偏撞上清酒回来。
他的思绪杂乱,清酒会不会认为他惹了麻烦,再或者是否会因为见到他和情报组的成员仍有联系而不耐……总之,都不是些乐观的状况。
清水清自然地抬起手帮下属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好像很紧张?”他转而拍了拍下属的肩膀,想让对方放松一点。
“喂!你谁啊你!给我滚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吼,紧接着脚步声快速靠近。
安室透一惊,还未来得及上前阻拦,却见身前的人突然动了。
几秒后,一个人影翻滚着撞上吧台,带翻了一排座椅,挣扎了几次却都没能爬起来,人群猛地散出一块空地,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清水清平静地收回腿,面无表情道:“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
人群中陆陆续续地传来一些低声的谈论,“那个人是谁”“清酒是谁”“琴酒的带领人”诸如此类,围观看戏的氛围骤然转变,逐渐沉重起来。
清水清转回身,叹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安室。”
“抱歉。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解释,关于这件事情——”
“停,你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但不是现在。”
清水清打断他的话,随手掀起对方的外套,瞥了一眼神色略紧张的下属,淡淡道:“这不是带枪了吗?”
安室透一愣:“我……”
“我把它送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把它天天藏在口袋里的。”
清水清把那把枪抽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转身举起——
被瞄准的男人惊恐地想要爬起来,挣扎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逃离那个漆黑的枪口,他的肋骨在刚刚的一击中断裂,他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断了几根骨头,只知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动弹不得。
向来熙熙攘攘的酒吧内已然寂静下来。
“清酒。”安室透试探着开口。
“嗯?”
对方明明在笑着,面上也是惯有的温和,但是安室透就是莫名觉得脊骨发凉,他低声劝道:“其实没必要……”
“有必要的。”清水清目不斜视,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动:“总要杀鸡儆猴一下的。”
“我懂了,你是想自己动手?”见对方还想说些什么,清水清恍然大悟地将枪递过去:“那你自己来吧。”
安室透的手顿了顿,缓缓拿起那把枪,他在警校时期的射击成绩就十分优异,毕业后也一直勤于练习,面对这种距离,他有绝对的自信。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睛微眯,只要稍稍压一点点枪口,只需要一个细微的角度的偏移,就可以避过目标的要害。
那个人是罪犯没错,但是他该接受的是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他抑或是清酒的枪下亡魂。
“打偏的话就不要你了,正好跟他一块儿回情报组。”
冷淡的话语直击耳膜,安室透呼吸一滞,转头间面上依旧是惯有的爽朗自信的笑容。
“收到!”
他的手指缓缓攥紧枪柄,指尖虚压在扳机上,大脑飞速运转,该怎么办——
在落针可闻的紧张气氛里,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打破寂静。
“诶,是绿川……”
听到清酒的话,安室透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hiro的这通电话,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喂,绿川?”清水清熟练地接通电话,“怎么了吗?”
“啊……知道了,这就回去了。”
“安室,动作快点。”清水清收起手机,对着动作慢吞吞的金发下属招了招手,“绿川还在等我们吃饭,菜要凉了。”
“真的不想浪费子弹的话也无所谓,饭前杀人是有点影响心情。”
安室透在心中松了口气,举着枪的手还未完全放下,又听对方说道:“随你决定,但是后果你要自负。”
话音刚落,银发青年便向外走去,似乎真的是因为那顿晚饭而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就像他来时那样,组织成员们又退却着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安室透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挣扎在灰尘和翻倒的椅子中的面色带着祈求和恐慌的男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放下枪转身抬步跟上上司的步伐。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两声连接地极近的枪响直击耳膜。
几缕金色的发丝飘落,安室透瞳孔收缩,慢半拍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湿润粘腻的触感从略颤抖的冰凉的指尖传来。
寂静了一瞬,身后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呼,那个本挣扎着的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下潺潺地聚集起一摊鲜血,手中是不知何时握着的一把漆黑的□□。
他那位走在前面的上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海蓝色的眸子里幽深暗沉得透不出一丝光,随手将一把枪扔进他怀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第二枪是清酒开的。
安室透迈着僵硬的步伐追了上去。
酒吧内的嘈嘈切切声渐起,他的耳畔却突然清晰地回响起清酒的那句话——
“但是后果你要自负。”
“清酒!”
思量再三,安室透终于还是快步拦住走在前方的银发青年,深呼吸道:“抱歉,让您失望了。”
清水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下属。
安室透的喉咙缓慢地滚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在忐忑不定的紧张中,他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响起。
“不要多想,没有失望。”
清水清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是被朗姆的话诓过来的,误以为事态严峻,但是真赶过来以后却发现不过是小打小闹。
他过去还从未为了琴酒在这种场合出面,当然不是不在意,不过是单纯觉得无论什么状况下琴酒都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安室是新人,面对他时又总是看起来一副压抑谨慎的模样,朗姆夸大其词之下,他难免会有些担忧,还好其实只是小事。
但是他的确有一些话想说,一些对他的这个倔强地坚守着没必要的底线的下属的忠告。
“安室,在我来之前你不拿出枪,我替你拿出枪以后你又不肯开枪。”
他并没有任何恼怒的迹象,只是温和又平静地阐述着血淋淋的现实:“可你不开枪,你的敌人就会开枪。”
“我说如果你放过他就要后果自负,今天我替你开了枪,但是明天呢?”
安室透僵硬地抬起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哑口无言:“我……”
“我不是想责怪你,我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因为觉得那个对手不值一提?但是他手里并不是只有刀,他有枪,他只是在等那个绝杀的时机;还是你觉得其实没必要杀他?但他可没对你心慈手软,那个人的确实力一般,射击方面准头也差,但是他在对你开枪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单论这点的话他远胜于你。”
安室透的目光模糊地落在地面,缓缓攥紧手指,修剪的平整的指甲刻入掌心,疼痛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直到一只手落在他的头上,极其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他才恍然地松开手。
“安室,这里是组织,仁慈和天真并不是绝对的不存在,但是在你有足够的实力去扭转法则之前,你只能学会适应。”
夜蛾在路灯周遭徘徊,映射在地上的灯光随之一晃。
“回去吧。”
安室透仍立在原地,他的上司绕过他继续前行,过了许久,脚步声重新靠近,背后传来一声催促:
“再不回去,绿川该等着急了。”
“刚刚的那把枪……”安室透言不对题地提起了另一个事物,他摩挲着摸了摸身上的第二把枪,刚刚夺走了一条人命了它枪管仍有余温。
“那个啊,送给你了,就当作这堂课的礼物吧。”
清水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慢半拍地补充道:
“我已经给了你两把枪,希望下次,它们中至少有一个会派得上用场。”
“……我知道了,谢谢您。”
再次抬头间,那双紫色的眸子中翻涌着的波澜已然归于平静,夜色中,熠熠生辉地闪烁着坚定的光。
或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金发深色皮肤的下属终于挪动起脚步,抬步追上了那个已经渐渐走远的上司。
“但愿绿川的菜还没凉。”
“可能性不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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