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半倚靠在温泉池中, 透过蒙蒙的雾气,视线模糊地捕捉到了某个正掀开门帘走进汤屋的深色皮肤下属的身影。
“安室,回来了啊。”
安室透应了一声, 挑了个离上司稍近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冒犯的位置,缓缓沉入池中。
当温润的泉水包裹住身体,他本能地喟叹了一声,终于短暂地卸下了满身的压力和疲惫。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 就应该先告诉我啊。”清水清的手无意识地拨了拨水面, 漫不经心道:“更何况我的下属本来也没义务去帮别人做事。”
安室透并不多言,顺从地点点头。
关于调查上司的行程,虽然风险颇大, 他也的确曾在这种调查上司的任务上翻过车,但是安室透能够清晰地认知到,清酒和朗姆是不一样的, 他甚至怀疑哪怕当时自己真地强行跟了上去,对方大概都不会怎么苛责于自己。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心态, 心存侥幸,必有不幸。
其实对他来说, 琴酒发来那条短信,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出于哪个立场,他当然会好奇清酒昨夜出门是去做了什么又或者是见了谁, 本准备等到团建结束后再暗地里进行调查,但是这种行为无疑要随时承担来自调查行为被当事人发现的风险, 他不能用清酒目前表现出来的这份宽容去赌对方的底线。
而琴酒的短信正巧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不是我自己想调查, 是有人给我了这项任务要求我去调查, 他地位比我高又一言不合就掏枪我实在不好拒绝……未来就算事情败露, 也可以用这个理由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在琴酒身上, 虽然被波及是免不了的,但是基本上也能把自己给摘个七七八八。
清水清看着下属一脸严肃的模样,估摸着对方八成还在想那个任务的事情,他已经有一个劳模下属了,不至于把这个也向那方向培养,于是关切道:
“那个任务有空再做……你想做就做,不想做的话直接就推掉就可以,有问题就让他们直接联系我。”
闻言,安室透快速回神,应道:“我知道了。”
“你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清水清皱了皱眉。
安室透心一紧。
“不会是朗姆的任务吧?”
“不是!!”他立刻回答,面色不改,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刚刚还以为清酒是察觉到了什么。
从清酒的一些表现不难看出来,他和朗姆是相当不对付的。而后他们也从对方送给hiro的电脑中的组织内网查阅到了一些情报,例如,清酒曾公开发布任务暗杀朗姆,如此摆在明面上的争斗,二者关系的紧张程度可见一斑。
“哦?”大概是太无聊了,清水清反而生出了点好奇,饶有兴趣道:“那是谁的任务?”
组织里会敢来指使他的下属做事的人估计也没几个,他同除朗姆外的大多高层都保持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事实上,对清水清来说,有人随便喊他的直系下属去干活,这已经等同于在越界冒犯的边缘试探了,而除了朗姆,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谁会这么大胆。
安室透沉默几秒,还是如实说道:“琴酒。”
清水清:……
“那没事了。”
他又往池中沉了几寸,如果是琴酒……好吧,琴酒会做什么都不值得意外,而且都是自己人,做任务时偶尔去帮忙搭把手好像也不算太过分。
但是特意在假期里让人去加班的确是搞人心态了,有机会还是要好好跟琴酒讲讲的。
“对了,琴酒让你去做什么任务啊?”
安室透:……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或者换种思路,不如干脆就告诉对方,趁机挑拨一下清酒与琴酒之间的关系。
“不方便说吗?”清水清表示他真的是十分大度的上司,百无聊赖道:“那算了。”
大概是因为琴酒和安室透都是他的下属,这两个年轻人他也都很喜欢,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也生不出什么不愉快的情绪,毕竟他又不是朗姆,天天死死盯着别人的动向看。
身为下属,有点想要瞒着上司的事好像也很正常,打工人多少都会有些小秘密在身上,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不,只是调查一些情报而已……”
清水清了然,他曾初步了解过,安室透是作为一名名声渐起的情报贩子被情报组出手吸纳进组织的,偶尔做做情报相关的任务也算是练练手搞一下老本行了。
毕竟这种话题展开来说也不太合适,一个不小心容易翻车,安室透又含糊地答了两句,并未透露出什么要点,顺手将浸湿了温热的泉水的毛巾叠起置放在额头。
几秒过后,他听到不远处的那个上司的声音透过升腾的雾气模糊地传到耳旁:
“琴酒让你去查我昨晚见了谁对吗?”
扑通——
一块毛巾突兀地掉进池中,骤然打破了宁静的氛围。安室透猛地坐直,惊起几片水花,转头看向声源处。
那个银发青年依旧闲适地半倚靠在池边,听到旁边的动静才缓缓掀开眼皮瞥了一眼,随即又安然地阖上。
“反应这么大啊……”清水清面上透出几丝笑意,懒洋洋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安室透将浮在水中的毛巾捞起,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坦言道:“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别紧张,毕竟琴酒已经跟了我好几年了,这种事情还是挺好猜的。”那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也是他选定的接班人,哪怕性格有些叛逆,但该了解的地方也还算了解。琴酒昨夜没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轻易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没想到琴酒竟然会直接让安室去调查。
“抱歉,我应该先告诉您的。”
“没关系。”清水清表示自己真的十分宽容,而且这一遭安室也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他语气温和道:“其实我是个相当随和的上司,想问什么可以直接来问,只要是可以说的我不介意告诉你们。”
安室透再一次了解到清水清这个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坦率,同时也捕捉到那几个模糊界定的字眼——“可以告诉”。他明白如果涉及到某些点,对方定然不会告诉自己,但还是他迅速组织语言开口,直戳了当地问道:“您昨晚见了谁,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清水清倒是很满意下属此刻这种率直又高效率的做事风格,他不爱思考所以从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也乐得为这个新下属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工作量,随口回答:“一个多事的警官罢了。”
安室透瞳孔有一瞬地收缩,随即立刻恢复常态,面上爽朗的笑容不变分毫,表现出工作终于被完成了的轻松感,真诚道:“谢谢您。”
清水清从容地从池中跨出,他的确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但已经泡得足够久了,过犹不及。
“你就这么回答琴酒就够了,我会告诉他不要再随意给你增加工作量的。”
绿川光看着自泡过温泉回来后就一脸严肃的好友,担忧道:“zero,怎么了?”
安室透没有说话,起身再次检查了一遍和室,确定没有任何监听设备,又去门口观望了一番,无误后,才仔细将门掩好。
他转过身,低头看向坐在榻榻米上的好友,面色凝重:“既然我们在组织中,那么……”
“我们的后方,是否也存在组织的人?”
绿川光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肃然道:“你发现了什么?”
“昨夜,清酒去见了一个警官。”安室透顿了顿,补充道:“他亲口说的,他没有理由骗我。”
绿川光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选择将这句话说出口:“那个人,他的确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安室透跪坐在榻榻米上,低声讲出自己的疑虑。
“自从几年前琴酒开始活跃,他的资料就在不停更新,为什么身为组织高层的清酒却在资料库中找不到任何资料?”
“那位卧底前辈,无论使他快速晋升的人是不是清酒……但是他真的任何关于清酒的资料都未曾获得到吗?”
“……哪怕只是一个代号。”绿川光眉头紧皱,喃喃道:“资料库里甚至连一个关于清酒的代号的信息都检索不到。”
“在我们的后方,无论是不是存在卧底或叛徒……”安室透言简意赅:“但是一定有什么蹊跷。”
为什么警方拥有琴酒新人时期的资料,却没有任何提及到清酒的资料?按清酒说法,琴酒大概从无代号时期就是他的下属了,警方的资料库中可以找到关于琴酒初期时的情报,而清酒身为组织高层,堂堂行动组的负责人,却甚至连代号都未曾暴露过吗?是他的隐藏能力太强,还是其实警方中……有人在不断地为他遮掩?
如果,以上的这种猜测是真的,那已经加入组织成为清酒的下属他们真的还是安全的吗?
这种猜想就像一颗突如其来的定时炸弹,面对困境他们不曾退缩也不曾畏惧,甘愿为国家奉献出一切,但是他们是否能够安心地向前行进,是否敌人真的只在面前而不是藏于身后?
清酒与其口中的所谓的警官,这两人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关系,一个警察和一个犯罪组织高层又为何会拥有私下的联系,他们到底掩藏着怎样的秘密……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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