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黑压压的连成一片，雨水兜头浇来，眼睛睁不开，脚下一片泥泞，即便提着灯，能见度不到一丈远。
甄珠举步维艰，越是着急越是走不快，不小心摔了两次后，鞋子里灌满了泥浆，走一步滑一跤，整个人都成了泥人。
好在马灯够强大，没有摔烂了也没有熄灭。
她一咬牙，扔掉蓑衣斗笠和鞋子，就这样光着脚淋着雨，跌跌撞撞往白石村跑。
像是走了许久，她终于走到一处山岔路口。
按照夜北所说的，从那里拐入进去，是一条从山边开辟出来的羊肠小道。
可才走到半道的时候，她站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只见那山脚下全是洪水，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大海，看不到边际。
她双脚发软，迈不动腿。
那些住在山脚下、小路尽头的人家，还有吗？
而白衍等人要在这滔天洪水把人捞起来，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和艰辛？
热辣之气直冲眼眶，眼泪成串的滚落。
她做个深呼吸，继续赶路。
羊肠小道快走到头的时候，她听见了人声。
好多人在哀嚎痛哭，也夹杂着一些痛苦的申吟。
她疾步走近，见到两处大树底下，有两个用破布拼接支撑起来的简陋帐篷，里边插着两支火光微弱的火把，能隐约视物。
一群浑身湿透、或是痛苦绝望、或是目光呆滞的百姓聚在这两个帐篷旁边。再往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帐篷里挤满了伤者，有些还是白衍的老部下！
而此时，脑子里系统也在疯狂提醒，【重伤难治二十人，中伤十五人，轻伤三十二人，已死亡五十五人……请宿主救死扶伤，争分夺秒。】
甄珠深深吸了口气。
这环境极其恶劣，连个遮风挡雨之处都没有，帐篷也是有水流灌进去的，她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夫人。”有个老兵认出了她，他的一条胳膊不正常的扭曲，显然是折了，但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望着那帐篷里的伤者。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伤患太多了，有些已无法医治……主子说您量力而行就好。”
甄珠忙问，“你主子他还好吗？有没有……”
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她不敢问。
老兵微微一笑，“夫人，主子很好，让你别担心。”
甄珠被雨水淋得有些冰冷的脸莫名一热，她伸手抓住他手臂，老兵一惊，下意识想挣脱，“我这手臂只是骨折，不碍……”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咯”一声脆响，骨头便接上了，但同时剧痛袭来，让他痛哼出声，额头渗出冷汗。
“你自己擦一擦。”甄珠扔给他一瓶药油，便钻入其中一个帐篷。
这里有个脑袋破了大洞不住流血快要晕厥过去的。
她掏出消毒液正要给他伤口消毒，这个人见是一名女子，顿时警惕，往角落里缩，“你想做什么？”
甄珠解释，“我是大夫，你不要动，我给你止血。”
哪知这男的目露惊恐，“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女大夫，你离我远点儿！”
所以呢，她一个女的，即便是假大夫，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吧？
难道怀疑她是女妖精？
甄珠无语，这时旁边响起一把虚弱的声音，“这是我们夫人，她懂医术，会治人。你若是不信，就让她先治我的同僚。”
甄珠望过去，他也是白衍的老部下，他的一条腿从大腿根部没了，他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神色却是很淡定，让甄珠治他身旁昏厥过去的战友。
瞧着他们伤成这样，甄珠心痛难言。
如果不是她极力邀请他们留下治伤、过年，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一场劫难？
都怪她！
她无比的自责愧疚，上前蹲在那老兵面前，一面从袖口里往外掏消毒水和绷带，一面哽咽着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老兵有些受宠若惊的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瞧见甄珠满脸的泪水，他心上一暖，咧嘴笑了，“夫人，你让我们留下，是明智之举。若我们没在，淹死的人定会更多，这都是命啊。”
他满脸污黑，露出的两排牙齿却白得发光。
甄珠心里更加悲伤。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
在沙场征战多年，总算当了官兵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没了一条腿。
笑容却还能如此灿烂。
他心里得多阳光？
可他的下半生毁了。
“对不起……”她喃喃说着，心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这小伙子正要说什么，忽然那边又喊，“夫人，快来看看，小黑子好像不行了。”
甄珠脑子嗡的一声，忙跑到了隔壁。
一个浑身沾满泥浆辨不出面目的年轻人侧躺在地上，半截木头从他背后刺入，几乎将他对穿。
他双眸紧闭，喉间却荷荷作响，血沫从他嘴里涌出。
他也是白衍的老兵！
脉搏细弱，血压极低，即将失血休克。
系统提醒，【患者心脏被刺穿，导致大出血和心包压塞，已经失去了最佳抢救机会，建议患者放弃。】
也就是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可他还很年轻！
心脏也没有完全贯穿。
不，她绝不轻易放弃！
甄珠让系统即刻匹配好血浆，奔过去，一手摁住他的伤口，一手从她袖袋里掏出血浆，直接就给他输血。
而后喊外边的老兵，“去找一处隐秘地方，我要做抢救。要快！”
“是！”
有两名老兵分头去找。
过得片刻，其中一名回禀，“前面有个废弃的猪圈，夫人……”
甄珠大喊，“背他过去，快！”
士兵便上前背起他，甄珠一手拿马灯，一手拿着血浆袋，跟着他小碎步往那边跑去。
猪圈建在半山腰上，离山脚还很远，没有被水淹。
但是也坍塌了半边，又脏又臭。
士兵将一个角落草草打扫了下，把位置腾了出来，又去折了一把树叶垫在底下，让已经休克过去的伤者躺好。
“你在这外边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甄珠看了四周一眼叹气，这手术环境实在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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