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枕瞧着她灼灼的神态，遮掩在袖间的手摩挲了一番，敛起了温和的神色。
“娉汀，跨过了三秦古道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商雪羡瞧着他突然变得郑重的神色，心中微弱的期望之光被一点一点浇灭，她艰难地抿了抿唇角。
“我现在就想知道。”
“娉汀……”
“枕哥哥，我能承受得住。”
商雪羡在王枕面前很少如此执拗，以往他说的话她绝对不会拒绝半句。
王枕盯着她端详了许久，夜晚的篝火将她的如玉的脸庞照耀的有些沉寂，似乎带着止不住的哀伤。
陈年旧事他本不愿多提，可靳修却在她的心田种上了怀疑的种子，他不得不解释。
“我五岁那年，和你定下了口头婚约。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娇嫩嫩的小妹妹，应该很讨喜。”
“后来每年我们都会见上几面，你还是一个奶娃娃时，我已经进入宫廷成为皇子们的伴读。”
“我和昭阳公主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
瞧着商雪羡眉宇轻拧，他挑了挑面前的篝火，瞧着那火苗逐渐旺盛，这才继续开口。
“她是元后嫡长女，我是王家宗子，身份年纪相仿，平时少不得有些交集。”
“后来，我隐匿身份去了苍梧城，而她则以嫡长公主的身份掌握了青羽卫。”
商雪羡的眸子紧紧盯着篝火，她记得陈芳华接管青羽卫的时候十五岁，那个时候她还腻歪在母亲的怀中听她给自己絮叨外面的世界。
当她得知陈芳华接管青羽卫时羡慕了许久，那时母亲则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母亲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可不愿意瞧着你冲锋陷阵，南陈昭阳注定要背负你一生不会背负的东西。”
那个时候她尚且懵懂，不知道这背后的辛酸苦辣，只是羡慕她能像飞鸟一般自由自在。
“随着她掌控青羽卫，我和她的交集又多了起来，只是感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既是负累又是臂力。”
“皇室想要用联姻拉拢平西侯，王家和商家则早有口头婚约，这些注定那懵懂的绮念尽数消散。”
王枕是一个极擅讲故事的人，就像他曾经所写的书信一般，，悬念跌宕，微娓娓道来，莫名的勾人。
“我一直以为，商家和王家的联姻水到渠成，就算你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感情，我们的婚姻也是板上钉钉，倒是不曾想着其中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商雪羡拿起一旁的柴火扔在篝火堆，瞧着它的火焰再次升腾，这才认认真真地望向王枕。
“枕哥哥，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十五岁到二十岁的时候，每年给我的书信日渐减少，想来是因为昭阳公主的原因。”
五年的时间，可不是一句绮念便能揭过去的。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收到他的书信时，她缠着家中的女师废寝忘食地学识字，直至能将他的书信看懂后才敢提笔回信，只是那个时候的字迹惨不忍睹。
后来，她是看着他的书信从总角女童变成了婷婷少女，就连她的字迹当中都透着几分他的神韵。
“一半是我常年在外通信不便，二则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纷杂的事情。”
王枕这话倒是没有弄虚作假，那个时候他一门心思想着夺回北凉城，哪有多余的功夫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后来听闻陈芳华和平西侯府的次子订婚，他这紧着的心倒是松散了不少，在他出征夺回北凉城之前，王家和商家的联姻也终于尘埃落定。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十五岁！
“王家之所以和商家定下婚期，是不是和北凉城有关系？”
若是之前的商雪羡必然不会想得这么复杂，只当是为了履行当年的口头婚约，可如今她需要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虽然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然而不管是王家还是商家，都已经牢牢刻上了南陈皇室的烙印，我们在南陈与北魏的争霸中早已经退无可退。”
“只是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受到其他世家的围攻，这个时候商家和王家唯有站在一起才能消弭北凉城引来的所有后果。”
“所以，你们杀了汝阳王，将他的头颅献给靳修当贺礼？”
北魏和南陈孰强孰弱？三四年前还真的瞧不出多少差距，毕竟那一段时间北魏的统治也是出了名的不见天日。
南陈明显是得到了北魏老皇帝身体日渐消沉的消息，这才会迫不及待地进行势力整合，想要一举夺回北凉城，而他们也确实如此做了。
做得更加狠绝！
“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靳修登上皇位，原本是想扣押汝阳王。”
“他登上了皇位，你们才改变了主意？可是靳修和汝阳王的关系要好，靳修登上皇位之后汝阳王不是成了更重要的筹码吗？”
商雪羡不懂商家和王家还有皇室的人，为何会杀掉这么重要的筹码！
“汝阳王对靳修来说确实重要，可正是因为重要他才会失去活的可能，他的头颅是南陈激怒靳修的重要棋子，可是我们失算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位刚刚登基的帝王会为汝阳王倾巢而出时，他却选择了休养生息。
北凉城虽然回到了南陈的版图，然而他们却高兴不起来，毕竟这位北魏的新帝或许是最大的变数。
能忍常人不能忍的帝王，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是一个招惹不得的主。新婚夜，他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了自己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我没有想过，我会是这么重要的棋子。”
商雪羡声音听不出喜怒，唯有那微敛的眼睑中透着浓郁的幽光。
“娉汀，与其说是棋子倒不如说是责任，我们享受着别人不曾享受的荣光，也要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苦痛。”
王枕说完这句便起身走出了山洞，商雪羡则慢慢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话，最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
“值主动承担的是责任，被动选择的是棋子。枕哥哥，你或许从未有过伤我的心思，可我却因为你们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商雪羡和王枕经过长谈后倒是安静了许多，就连翻山越岭的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直至看到严阵以待的黑甲卫时，他们才将脚步放得缓慢下来，隐藏在暗中等着破局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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