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门]?”夏野问。
这是个象征意味浓厚的词语,夏野不能确定它代表着什么。
“[门]指的是外星生物和我们的交界口,”池昼边走边说,“一般是虫洞,它们有办法让虫洞的出口锁定在我们的星系。联盟管这个叫污染源,我们还是觉得[门]更形象。”
夏野沉默片刻,问道:“它们可以控制虫洞?”
“嗯,不要不相信,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池昼无奈的耸耸肩膀,对其他人做出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
“确实,所有的理论都告诉我们虫洞不可能被控制。人类从发现虫洞的第一天起,就对它不稳定的特性做出了判断,认为它虽然无处不在,但是转瞬即逝,甚至无法被捕捉。”
夏野安静的听着他说话。
他看过很多书,对虫洞的性质有所了解,完全能明白池昼在说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三十年前,研究所深入第一污染区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它们废弃的[门],物质上跟虫洞的构成一样,因此我们判断它们就是通过[门]建立了隧道,来到我们的世界。”
空旷的走廊上,池昼的声音格外清晰。
“[门]的特性不稳定,出现[门]的地方很容易出现时空重叠。”
他指着不断从天花板上坠落的石膏:“这地方估计很快就要塌了。”
池昼加快了脚步,整支小队迅速的从顶楼撤出,向着地下二层前进。
夏野点了点头,今天他所见到的一切都过分荒谬,每一件事都是不会出现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的事,但他却从这种荒谬中感受到一种真实。
遇见池昼之后,世界的真相终于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令他感到安心。
—
“奇怪了,对那个[门],你就不觉得有点惊讶?”
池昼的解说告一段落后,简飞仰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也太淡定了吧小队长,真的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簌簌落下的墙灰中,简飞仰绕过那些砸向他的石块,坚持不懈的向夏野提问。
走在即将坍塌的废墟中,夏野仍旧保持着奇异的平静,甚至连衬衫的袖口都没有沾上灰尘。
“感觉还好,没有很吓人,”夏野淡淡的说,“我在十二区长大。”
简飞仰叭叭的提问卡了壳。
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令整个联盟为之色变的外星污染,长年累月的贫困与异变,至今没能完全恢复的生态系统……十二区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呃,我不知道,我应该先看看你资料的,”简飞仰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他干笑道,“毕竟小队长你真的太强了,刚刚那一招好牛,我都看呆了。”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自己在揭夏野的伤疤。
“行了,”池昼及时开口,“简飞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他指着简飞仰,对夏野说:“你别看他现在这么能叭叭,刚进特别行动部那会儿怂得不行,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都被异变物吓呆了。”
夏野点头:“还有这事。”
“嗯,”池昼说,“挺多人都跟他一样。”
夏野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呢?”
池昼笑意温和:“我第一次出任务也这么淡定。”
夏野微微偏头,不露痕迹的看了他一眼。
他很难想象池昼第一次出任务时的情景,没有机甲,没有科研所,没有任何依仗,只凭借血肉之躯迎战外星生物。
池昼真的不会恐惧吗。
夏野不知道。
他在认识池昼的时候,池昼已经是联盟的象征了。
—
小队里人跟人隔得近,即使他们特意小声说话,其他人也能听见。
应佳薇明显在憋笑,她没想到有人敢问池昼这种问题。
简飞仰心里藏不住事,第一时间就叫起来:“我靠我靠,夏野你也太勇了,这也是能随便问的吗?”
他快步向前,绕到池昼面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天,队长你不生气?”
池昼语气里的诧异跟真的一样:“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简飞仰嘟囔道,“换个人问就未必了吧,上次军部那个傻蛋,非得问你出任务的时候有没有过动摇,你当时脸都黑了。”
“这能一样吗?”
池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的瞬间又熄灭了。
“就你话多。”
“队长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是队里的气氛担当,有我的地方就有欢乐,”简飞仰忽然想到了什么,“队长,你前几天不是还去军校了吗?是不是去参加交流会了?”
联盟定期举办匹配交流会,旨在促进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提高战斗能力。
由于哨兵向导结合的特殊性,选择结合就约等于选择共度余生,又被戏称为包办婚姻。
简飞仰笑眯眯的凑近他们,显得十分八卦:“该不会你俩已经匹配成功,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回去结婚吧?”
“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池昼摆摆手:
“出任务的时候说这种话,多不吉利啊。”
面对简飞仰困惑的眼神,夏野补充道:“你多看几部古地球电影就懂了,主角只要说干完这票就回老家结婚,一定会……”
他抬起手,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飘满灰尘的走廊里,他微微仰起脖颈,优美的弧度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池昼漫不经心的看向他:“嗯,你很懂啊。”
“我也……”夏野说话的声音低下去,“没有很懂。”
他莫名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
几句话之间,他们已经回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四处都是被石块砸碎的桌椅。
院长倒下的瞬间,人面树们就枯萎了,地面上只剩下一摊灰黑色的余烬。
为了跟池昼对战,院长抽空了所有人面树的能量,无情的将它们当做了电池。
几个居民缩在办公桌下,脸色苍白,鲜血正从他们的掌心汩汩流出。
池昼停住了脚步:“应佳薇,你和简飞仰留下,疏散幸存居民。”
[门]一旦打开,整个中心医院都会被虫洞包围,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类极易在时空重叠中迷失。
普通人误入外星生物的领地,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最多还有十五分钟。”
应佳薇点头,和简飞仰一起向那几个居民走去。
他们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方世科和于宇成就已经先行出发,去地下解剖室探路。
现在,六人小队只剩下池昼和夏野。
电梯早已损坏,连楼梯间都塌陷了一半,露出光秃秃的钢筋,向着地下延伸。
那里没有一丝光亮,是极致的暗。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包围了整个地下,令酷烈的太阳都退避三舍。
森然的冷风倒灌上来,吹起夏野额角的碎发。
“下面有东西。”
夏野的声音跟着变冷了。
“我的领域被挡住了。”
雪豹跟在他的身边,不安的磨着爪子,似是在忌惮着什么。
“那就对了,”池昼站在了仅存的半截楼梯上,“[门]就在下面。”
他朝着楼梯下方扔出一根高亮度照明棒,绚烂的火光被黑暗瞬间吞没,只留下一声闷响。
“这就是高级种的领地,吞没一切,没有光明。”
池昼声音森冷,夏野听得出来,他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汹涌的暗流,那是对于人类天敌最纯粹的恨。
“零点三秒,纵深一百零二米。”
几乎是在照明棒落地的刹那,池昼已经做出了判断。
“它很强。”
夏野看向深不见底的地下:“是因为领地吗?”
“是的,”池昼的声音有了些许温度,“领地越宽广,说明外星生物的能力越强。一百零二米只是它用以蛰伏的[门],在[门]打开之后,它的领地可能会扩张三十倍。”
夏野沉默着走下了楼梯。
任何光芒都无法照亮的世界中,他只能看见池昼模糊的背影。
棱角分明,身形挺括,指节修长有力。
夏野曾在无数宣传片中看见过这个背影,完全明白这其中蕴含着多少能量。
但在这条漫长的、被阴冷的风包围的楼梯上,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池昼时的情景。
巨大的、可怖的伤口撕裂了他的后背。
过去这么多年,夏野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惊惧。
当时,他完全没有想过这有多可怕。
“池昼。”
无尽的黑暗中,夏野突兀的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池昼似乎是停住了脚步,军靴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停止了。
他等待着夏野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好像他用力一握,就能将其折断。
皮肤触感细腻,却泛着冷意,沁出了一层薄汗。
“夏野,”池昼说,“你在害怕。”
异样的环境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的声音温和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夏野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些许。
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懊恼:“我没有害怕。”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强撑。”
池昼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高级种领地具有强烈的精神污染效果,只要是人类,就会受到影响。”
“大家都一样吗?”夏野的声音很轻。
“嗯,”池昼回答,“不论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都是一样的。”
“你也一样吗?”
池昼罕见的沉默了。
大多数时候,他不想回忆他第一次踏入外星生物领地时的情景。
但面对夏野的提问,他还是回答了。
“我也是一样。”
池昼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跟夏野一起站在地下二层的解剖室门口。
他说:“夏野,我并不是神。”
—
解剖室装潢简陋,与华丽的院长办公室形成了鲜明反差。
单薄的木门虚掩着,透出门缝里一丝光亮。
红色的应急灯不断的闪烁,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嘀嗒嘀嗒的落下,在夏野的脚下积成浅浅的水洼。
先行前来探路的两名队员就等在这里,一见他们过来,便迎了上来。
“队长,”方世科压低了声音,“我们进不去。”
他指着那道门缝:“打不开,有东西挡住了。”
“它在等我。”
池昼冷笑:
“老熟人了。”
长刃“天道”在他的手中闪着冷光,刀柄上的蚀骨发出嗡嗡的悲鸣,被池昼一掌按下。
“直接破门,”池昼说,“不必在意。”
长刃一挥而下,单薄的木门霍然洞开,露出了解剖室的全貌。
即使成为了外星生物的领地,但这里还是保留了龙固镇中心医院解剖室的原貌。
地上铺着瓷砖,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墙壁是白色的,上面粉刷着“尊重科学,爱岗敬业”的标语。红色的油漆,平白显得触目惊心。
无数个置物架横亘在他们眼前,每一个都直通天花板。
置物架上摆满了玻璃罐子,散发出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
“这是在搞什么实验呢?”方世科捏住了鼻子。
夏野走向那些罐子,想看清它们的全貌。
在这个解剖室里,精神领域的作用被大大的压缩了,他不再拥有全知的视野。
玻璃罐子里装着各种内脏,看似跟普通医院的解剖室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这些内脏里都包裹着细细的籽,像是什么树木的种子。
“污染源,”池昼说,“这是人面树的种子。”
夏野只是“嗯”了一声,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些罐子上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进入了解剖室的内部。
高大的置物架背后,是一排排两米高的实验仓。
实验仓里灌满了不知名液体,顶端连接着管道,将氧气和营养剂源源不断的输入实验体。
夏野站在实验仓前,看着里面的“人”。
那些“人”,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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