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的身体无大碍,左臂上的伤只及肌肤,虽见了血,但由太医相看,再涂抹上好的金疮药,留疤的可能性约等于无。

    唯独过度奔波让他虚弱的身体无法负荷,需好好喝药细细调养。祁天佑难得流露出一份愧色,他严令三司彻查此事,势必要给出一个交代。天子脚下作威作福之人,不可饶恕!

    秋猎仍在进行,查案之事亦不曾耽搁。祁曜因身体不适,在猎场修养两三天后则先启程回宫,乐苒一齐陪同。陆遇安排她护卫祁曜,等此事过去之后再做安排。

    在猎场那两三天,池珩曾三番四次来找乐苒,所谈之事涉及刺杀一案。

    事前,池珩通知陆遇:“借乐排长一用。”

    陆遇同意。

    “他们冒充禁军,身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至于服毒自尽者,所服之毒是市面上常见的鹤顶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目前大理寺已去兰陵中药铺核实最近买鹤顶红之人,也将那群人画像画出来以进行辨认。至于那些伪冒禁军之人,陆遇也已配合去核实每一位禁军士兵的身份。这是目前开展的两条线索。”

    乐苒疑惑:“买毒药之人不一定是在兰陵内药铺买,即使在药铺内买,不一定是当中这群人亲自去。他们若背后有人,此路根本行不通。鹤顶红珍贵,不代表买者少,且时间跨度大,谁知道那群人是什么时候买的。他们也许潜伏已久,只待时机。”

    池珩笑,不做辩驳。他模棱两可道:“苒苒,若此路真行得通,我也无话可说。”

    乐苒不理解,正欲再问时,池珩已另道:“不谈此事,我有别事相求。我当时入山寻人,到时对方已全部身亡。死无对证,欲问什么也无从下手,反倒有一事。”

    乐苒正仔细听着,见池珩以如此沉重的语气陈述,乐苒不自觉坐直身体,以一丝不苟之态严阵以待:“苒苒,你与他们交过手,可还记得他们的招数?彼时唯你与云枫与对方交过手,云枫受伤严重,我不好求他,只能来求你了。”

    池珩言辞恳切,乐苒心中一乐。本来配合各位大人办案是她分内之事,她根本无法推脱,难得池珩之请求,个中美妙心情无法言说。

    “你将查案进程告知与我,不怕其余大人怪罪?”

    乐苒尚算有理智,她不是查案之人,也略有耳闻查案中的禁忌。若案情泄露出去,可能会给案件带来极大的阻碍,乐苒难以担此之责。

    池珩轻笑出声:“苒苒真聪明。我暗中说与你听,如今我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为你我二人之秘密,不得与旁人说。若泄露出去,第三者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哪怕是假也为真。我们百口莫辩,只怕你我都要遭罪。”

    “……”

    乐苒无语:她何必要问?

    池珩笑了笑,欲揉乐苒的脑袋,想了想还是作罢。

    此事池珩没有同其余官员提及,为池珩私人之求。是以,两人寻了个角落进行一番比试。

    乐苒握紧手中佩剑,她闭眸,努力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利剑出鞘,乐苒依据仅有的记忆,试图将与那群人打斗的场景还原。起初略显生硬,到最后动作越发流畅,游刃有余。

    池珩蹙眉,来来回回反复观看。直至乐苒停下,池珩道:“苒苒,再重复一遍。”

    乐苒依言照做,池珩捡起一根木棍,倏然与乐苒对招。乐苒微愣,旋即不留余地挥舞手中利剑向他刺去。

    池珩以木棍抵挡,两人周旋片刻才收手。

    乐苒问:“如何?”

    池珩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有朦胧的熟悉感……”乐苒抿唇,选择实话实说,带着疑惑,“好似见过,但无印象。”

    乐苒没有等来池珩的答案,池珩严肃着脸表示先行一步,乐苒表示谅解。毕竟这种机密之事知之越少,她越安全。

    她疑惑抬手紧贴心脏处:可……她为何会觉得有失落之情呢?

    休整三日,乐苒伴随云枫一齐护送祁曜回宫。马车招摇过市,一路直行停在宫门前,随后换成轿子搭乘至祁曜宫殿。

    轿子方停稳,殿内小跑出一位妙龄女子。黛眉如烟,眸若星辰,熠熠生辉。素白小脸略施粉黛,笑颜展现,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小跑而一摇一晃发出空灵之声,少女的天真自然之态尽显。

    她跨过门槛,微提裙角慢慢走下石梯,然后停在祁曜前。

    “表哥。”

    花素衣轻唤,祁曜儒雅笑道:“素衣。”

    云枫唤:“云枫见过大小姐。”

    花素衣轻声点头,随后跟在祁曜身侧,由云枫推轮椅入殿内。方入大厅,见一优雅妇女正翘首以盼。她身着华服,气质优雅,落落大方。偏面色沉静如水,带有凌厉之色,让人不敢直视。

    身侧伴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嬷嬷,以及肩背医药箱的老太医。

    云枫正欲行礼,花淑婷道:“先安置殿下。”

    云枫领命,太医随行入寝室,为其看诊把脉。祁曜全程沉默,墨眸直勾勾盯着花淑婷,只微颔首,权当问候。

    花素衣在对方严肃的神情之下,低着头默默走到她身边,轻声带着认罪讨好之态:“姑母。”

    花淑婷轻叹了口气:“时刻记住你是花家人,是大家闺秀,万不可再如此鲁莽,有失仪态。本宫素日是这么教你的吗?”

    柳嬷嬷为花素衣辩解:“大小姐多日不见殿下,甚是想念。如今殿下出事,自然是要心急些。”

    花淑婷叹气:“本宫该拿你如何是好。”

    花素衣喜笑颜开,她忙抱住花淑婷的左臂轻微摇晃,撒娇道:“姑母真好。”

    三人入了室内,乐苒乖乖站在墙角边缘化,试图当空气,奈何还是有人注意到她。花素衣疑惑,当着花淑婷的面不好问,花淑婷则全程无视其余人,一心一意皆系在祁曜身上。

    等太医问诊完毕,她压着急切之情,等太医细细说来,黏附在厚重的嗓音之下:“三殿下身体抱恙,仍是老问题,需细细将养着,药不可断。下官再为殿下重开一个药方,药量有所变化。每日煎煮,早晚一副。”

    柳嬷嬷跟着太医出去,云枫与乐苒两人缩在角落里,花素衣也感于这严肃的气氛而默不作声,留下花淑婷与祁曜两人面面相觑。

    “此次秋猎,景明不孝,辜负了母后期望。”祁曜清冷的嗓音响在室内,打破这无声的沉默,“母后可还有其余事情要吩咐与我?我虽为病体,定尽力而为,不让母后失望。”

    此言一出,室内更加沉寂。

    花淑婷眼底闪过心痛,她端着姿态:“不必。你既受了伤,好好养着便是。”

    她转身离去前又留下一言:“素衣忧心你,这些天让她留下来照料你吧,莫要辜负她一番好心。”

    “好。”

    乐苒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察觉出祁曜与花淑婷之间的不对劲。两人既是母子关系,如今这奇怪的对话更有公事公办之嫌,莫不是两人非亲生?花皇后养其在膝下,但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花素衣忙送花淑婷出去,之后她又进来,此次颇小心翼翼,没了初见时的欢欣雀跃。她蹑手蹑脚走到祁曜身旁,微微无措,轻声唤:“表哥……”

    祁曜困倦地闭上眼睛,掩盖眼底的苦涩。片刻后睁开,他声音微微颤抖,浅浅笑着看向花素衣,带着破碎的美感:“素衣,我倦了。”

    花素衣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裙,布料皱着缩在她手心:“好。”

    三人一前一后出去,花素衣最后一个,她恋恋不舍地回首,最终放下勾起的轻纱,遮挡门口折射进来的阳光。

    室内昏暗,祁曜苦涩一笑,落寞之色难掩。

    出了寝室,云枫和乐苒负责守卫宫殿。花素衣看向云枫,向她细问秋猎之时祁曜所遇之事,包括遇刺一事。

    “我在城内听闻此事,心急如焚。使者传信也没能讲清楚事情始末。若非女眷不能去围猎,我必跟着父亲去,顺便照看表哥。也不知姑母为何非要让表哥去秋猎,明明他身体抱恙,根本经不起奔波劳累。”

    谈及此,她又失落地低下头:“其实姑母也很担心表哥。表哥是她血脉至亲,只是姑母不善于表达。当时听闻刺杀一事,姑母不甚摔了茶杯,热水烫伤手背,她忍着不哼声,非听使者道明事情经过,确保表哥无事才让柳嬷嬷去请太医。”

    云枫低头:“娘娘之事,卑职不敢置喙。”

    花素衣回首,望着那扇打开的窗户,一墙之隔的他们实则隔着好几层厚厚的屏障,早已无法推到。芥蒂始终存在心中,谁都知道那是心头刺,一旦拔丨1出来,便是血淋淋的伤口,以及一颗破碎而无法缝补的心。

    花素衣沉默着转移话题,她上上下下将乐苒扫视好几遍:“你便是乐苒?听言你以命相护,甚至还识破对方诡计,才没能让欲害表哥之人得逞?”

    “大小姐谬赞。卑职不过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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