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因着夫人几句话,  对柳晏清格外留意起来,自然,肯定不会先让李师爷去打听柳晏清个人情况的,  而是不落痕迹的观察柳晏清人品。

    这要观察一个人,接触就免不了,  张县令再往外走动的时候就跟刘捕头点名让把柳晏清带上,有了第一回,刘捕头自己就琢磨上了,  后边有外差不需张县令点名,  他就主动把柳晏清捎上。

    这一来二去,  接触得多了,  张县令对柳晏清还真是越看越满意,  长得好不消说,秉性好,人也稳重,  办事牢靠,除了不走科举这一条道,那是样样都符合他择侄女婿的标准。

    甚至于,  在县学里张县令还没找到过这么合意的。

    因着是给侄女择夫婿,  张县令这不知不觉就把自己代入到长辈的身份上了,如此一来,  待柳晏清倒格外亲厚几分,公事之余总会闲谈几句,或是问问柳晏清家里的事,仰山村百姓的事。

    柳晏清全然不知道张县令这是拿择婿的眼光看他的,  只以为张县令跟他了解民生,  倒是问什么说什么,  偶尔问起他家事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八九天,柳晏清年龄几何,有无婚约这些张县令都不用找李师爷去打听了,自己就了解了个清楚,归家去同夫人说起来,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只一点,捕快,到底还是跟家里想要找的不大一样。”

    张县令没相中柳晏清之前还不想那许多,现在自己心下看得中了,倒还有些发愁起来。

    张夫人瞧他神色,其实也知道男人愁的什么,张家家境贫困,他读书也晚,资质谈不上上佳,举家人供着,人到中年才中了进士,任了这安宜县县令。

    一大家子就出了这么一个出息人物,自然把什么都压在他身上,似这两个侄女的婚事,其实在他中进士时就有乡绅有意提亲的,大哥二哥却千里迢迢把人送到这边来,自然是想寻更好的。

    捕快嘛,老家那头看来恐怕觉得未必就比乡绅家好到哪去,偏张县令自己又挺中意那柳晏清,自然就发了愁。

    张夫人若非看柳家的如意绣庄经营得不错,打听到的柳家人各方面情况也好,她也不敢提这话头,如今见男人愁上了,便出主意道:“我看这事也简单,你若真觉得那柳晏清好,写封信回去把情况说一说,看看爹娘和大哥大嫂的意思就成,他们若属意,咱们做叔叔婶婶的就帮着张罗起来,若不属意,那就是缘分不够,也莫强求。”

    “对对对,我这就写封信回去。”张县令说着就起身往书案去,张夫人便也跟着过去帮忙研墨。

    等着研墨的这会儿功夫,张县令道:“只怕晏清是捕快,家里那头不属意,若是如此那就太可惜了些,我从前没太留心过快班的衙役,隐约只知道快班里有这么个身手极好的苗子,这几天接触下来,实实在在是觉得人品各方面都好,家境也不差,再好不过的姻缘。”

    张县令颇疼几个侄儿侄女,倒是真心实意给孩子挑选的,张晓芙姐妹去岁入秋从家乡过来,冬天才到的安宜县,这一转眼半年了他都没看着合意的。

    一个是张家姐妹只是他侄女,不是他女儿,要想找好的其实也不容易,高不成低不就;二个就是张县令自己左挑右拣,太文弱的不成,品行不好的不行,不够志气的不行,家里太难缠的又不行,真真是十足的上心,偏偏公务上也忙,看过五六个人选,就拖到了如今。

    他自己是吃足了科举苦头的,他所识得的人里,考到三四十岁不能出头的大有人在,找个读书人想做官家太太又哪里当真那样容易,年轻有为的不急定亲,一朝金榜题名,自能攀上贵亲;把握不那么大的,读到二十出头也早早结了亲;剩下的未结亲的本就不多,还要选出可靠的来,哪那么简单。

    考得上且还好说,要是人嫁过去了,再苦熬个十几二十年都熬不出头,那真真要吃一辈子的苦头,哪里有嫁进柳家这样的人家日子过得好。

    这一点上,张县令看柳晏清越满意,就越承他夫人的情,妻子是真心替他侄女打算了才会跟他提柳家的事,只愿家里人承情吧。

    他略想了想,这才提笔写给家里的信,自然,不止说柳晏清和柳家的各种好,把前边他看的几个书生的情况,他的考量,都细说了。

    ~

    而如意绣庄那边,正如张夫人当日所料,生意做得极好,秦家管事妈妈在如意绣庄开张第二日又回了如意绣庄,且一进绣庄就目标明确的选了七套衣裳,七套衣裳,套套都不便宜,只她一家就花了三十多两。

    而经由柳晏清之手送出的红票,开业头三天也都收了回来,除了一张一套成衣的红票,来的那位太太当真只买了一套成衣走,其他都赚得不少。

    到后边,虽没有红票揽来的豪客,可县里新开一家绣庄,又正逢要置办秋衣的时候,好奇进来逛的人自然不少,有柳渔保障了款式,生意很是喜人,一天总有二三十两的入账。

    至八月初九夜里收工,卫氏和柳渔娘俩个在正屋里点灯盘账,柳晏清旁观。

    短短十来天,倒有三百九十多两的入账,自然,仅头三天就有一百八十余两,这一百八十余两利润并不算大。

    然而三百九十多两,加上几家送的贺仪,这也有四百多两了。

    四百多两啊,卫氏虽清楚这里边一多半都是投进去的本钱,可心里还是难抑激动,这跟当初儿子带回四百两银子摆在她面前是不一样的,自己努力赚来的,总是更让人激动一些。

    卫氏把那些已经点过两遍的银钱看了又看,终于过足了瘾儿,问柳渔:“渔儿,这些钱怎么安排?都带去进货吗?”

    柳渔想了想,取了一本小账,里边夹了几页纸,展开来,正是陆家借给他们布时,陆承宗手写的清单,清单上有一部分勾画和柳渔的签名,那是绣庄这边用了的,得成匹结算。

    柳渔指了指那小账,道:“这是我整理到今天为止咱们用过的,有五十二两,这笔钱明天一早咱们跟陆家大哥先结了,剩下的几十两留着作周转,我带三百两跟陆伯父去洪都府。”

    陆洵早在前两天就过来商量了,八月初十就往袁州去,给李家钱家把中秋节礼送去,再约上钱弘,就一起往洪都府进货。

    柳渔最近在忙剪裁之外,已经着手做自己的嫁衣了,可陆承骁的喜服,她还得去袁州锦绣庄看一看,而且,她也想看看锦绣庄的衣裳如何,有没有可学习之处,陆洵也看中她的眼光,想请她一起去拿布,多个参谋。

    因而洪都府一行柳渔会同去,是早在铺子开张时两家就有默契的,她和卫氏今天盘账,也是要备明日要带出去的银钱。

    卫氏如今一应都是听柳渔的,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就把银钱一分三分,要给柳渔带去进货和给陆家结算的就都交给了柳渔,账目上也都做好。

    柳渔接了给陆家的那五十二两,另外三百两倒是没动,拿两个钱袋装了交给了柳晏清,道:“这进货的钱,还是大哥你保管吧,明天一早去钱庄换成银票,携带方便一些。”

    柳晏清笑着应了。

    柳渔这趟去洪都府,家里商量过是柳晏清请了假陪她同去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卫氏哪里放心她远行,就算有陆家父子三人同行她也放心不过,还得自己儿子跟着她才心安,这是一早说好的,柳晏清早在几日前就跟衙里告过假了,钱自然是放在他身上好些。

    一时商量定了,才各自睡下。

    翌日一早,柳晏清去钱庄换银票,而柳渔则拿了账目清单到对面陆丰布铺找陆承宗结账,此时不止陆承宗在,陆洵和陆承璋父子也在。

    她一一见过礼,才做正事。

    陆洵看一眼柳渔的打扮,眼里先就有了几分笑意,再看身边的老二,穿得着实光鲜,不免就暗暗摇头,少历练啊,看来今年带上他是对的。

    等柳渔结过账,与他招呼过先回了绣庄那边,陆洵才问陆承璋:“刚渔儿过来,你瞧出什么没有?”

    陆承璋心思还在他大哥账薄上呢,他是瞧见了,十天,柳渔那头跟这边结了五十二两的账。

    陆承璋今天过来得早,一早跟他大哥打听过了,柳家是自己进了一批料子,后来陆家这边又借了些料子给她摆样,自己进的料子不说了,光他们铺子这边借出去的,十天结了五十二两。

    陆承璋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进的料子用得多,借过去的料子用得少一些的,那这就五十二两,如果再加上柳家自己进的布,这十来天得卖了多少衣裳出去啊?

    这销售的速度比他们县里这家陆丰还快啊。

    周琼英上月底回家可是把如意绣庄夸出了花来,陆承璋到现在才算有了点概念。

    陆洵问他话时,他心里还在想这些,后知后觉啊了一声,道:“看出来了,三弟妹这绣庄的生意颇好啊。”

    就是可惜,自家给她的布料一点钱不赚,太可惜了。

    陆洵心下叹气,老二啊,看的总就是账本子上那点东西。

    他扯了扯陆承璋的衣裳,道:“就没瞧出点别的?嗯?你看柳渔今天穿的什么,我年年去进货都穿什么?”

    陆洵这么一说,陆承璋才反应过来,他爹今天穿的衣裳料子并不太好,扎人堆里一点不打眼,反观自己,因着是第一回去出远门,心中格外激动,翻出来穿的是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裳。

    陆承宗在一边笑,道:“二弟想是没留意,爹年年出门进货都不穿绸缎衣裳,身上带着钱,还是打扮普通些好,不招贼惦记。”

    陆承璋这才想起,柳渔今天穿的也是一身布衣,要说柳渔从前也穿布衣,但开绣庄了,卖的还都是好衣裳,在铺子里肯定是不会穿布衣的,那今天这样打扮自然就是为去进货做的准备。

    他有些赧然:“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转头问陆承宗道:“大哥借我两身布衣裳吧,现在回溪风镇拿也误事。”

    兄弟俩身形相差不大,陆承宗自然满口应下。

    陆洵摇头,道:“你现在也自己独当一面了,虽货是直接从家里调,但进货是怎么个章程我得带你见识见识,你自己得多学多看。”

    陆承璋连连点头。

    ~

    辰正,到了约定出发的时间了,卫氏送了柳家兄妹出来,这时的柳渔头上还多了一顶帷帽,陆洵看了更觉稳妥,自己车里备的那一顶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拿出来了。

    卫氏还有些不舍得,月末才送走了柳晏平,初三陆承骁和柳晏安也走了,因是走的水路直接从长丰镇往溪风镇接步,然后往袁州去,这一回送都没能送着,现在又要送柳渔和柳晏清出去。

    柳晏清肩上背着包袱,手上提着沉甸甸两个三层大食盒,卫氏手里是一篮子的各色点心吃食,这倒比陆家父子三人准备得齐全得多。

    陆洵忙使唤两儿子去帮着接。

    卫氏笑道:“这些都路上吃,食盒里是菜,篮子里是各色点心,也有新出炉的月饼,今年中秋你们想是也赶不回来,要是人在去洪都府的船上,有月饼也算应个节景。”

    备得这样多,自然也有陆家父子的一份,陆洵谢过,陆承宗和陆承璋已经帮着接过放进自家的骡车里。

    这骡车是陈氏特意喊镇上一个伙计赶过来的,车里都是她给钱李两家备的中秋节礼,等会儿送到码头都搬上船,骡车才折回。

    话别几句,店伙计赶车,因骡车里都是东西,五人步行去了码头。

    卫氏再是不舍得,却连送到码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绣庄还得她照应着,离不得人,只能在绣庄门口望着,直到柳渔几人频频回头让她进去。

    看不到人影了,才转身回了绣庄。

    码头上,船是陆承宗提前两天就定好的,船家与陆洵也熟,帮着把车里的东西都搬到船上,这才解了缆绳,一篙撑起,将船稳稳送入渝水河中,向袁州方向而去。

    相比陆洵常往外走,小一辈的这几个多少都带着几分紧张和憧憬。

    柳渔还好一些,上一回至少跟着陆承骁和自家二哥三哥走过一趟袁州,陆承宗和陆承璋这却还是头一回离开安宜县,相比柳渔,这兄弟两个反应还要更大些。

    陆承宗是紧张,陆承璋是憧憬,憧憬袁州和府城的繁华,想象着以后也能像他爹一样独当一面。

    倒是柳晏清,面上稳当得多,至少陆洵瞧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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