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匠人头子就着人把烧制好的水泥送到了源溪村。
来时,还带了几个苦力和石匠,拉了几车的石瓦。
这石瓦一看就知道是李信着人送来的。
石头都是凿刻平整、一尺见方的大青石块,瓦片却是上好的陶瓦。
跟商榷家用的是一样的。
这么好的石瓦用来盖房都嫌浪费,商榷家的房子也是几代人的集攒,一点点建起的,前前后后盖了几百年才盖成现在的这般模样。
商榷抬眼望了望天,再次确认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穿越,实在弄不懂那些贵族对祭祀的重视程度。
但用这样的石瓦来盖猪舍,实在是太浪费了。
只是运都运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再拉回去。
只好又认命地让匠人头子把石瓦先卸下在后院,只将水泥拉去前些日子选好的空地。
商榷选的这个地方在村尾,离商榷家的佃田不远,又离民舍远些,气味飘不过来。
地面略带着一点坡度。
盖猪舍实不用什么好材料,只用碎石、木桩为骨,再用水泥填缝即可。
考虑到要捉野豕当种猪,这圈墙就建的比正常猪圈的墙体厚了些,也高了些,上面用木头支起了顶,盖上了草席,不漏雨即可。
这些活交给苦力就可干,用不上石匠,商榷就让跟来的石匠们在一旁休息。
自已指挥着人用石块围出大致的范围,然后每隔一米就打下一根木桩。
木桩有脚腕粗细入土半尺,高一米半。
沿木桩双面垒石,垒至与木桩齐平,每垒一层就抹一层水泥。
垒好后再以水泥将内外抹平。
抹好一面侧墙,商榷就苦力依照此法修建其他几而墙体。
他这次打算累出七个猪圈,圈不用太大,每圈只养两只猪,还要预留出两个种猪的猪圈,公母分开养。
商榷把匠人头子拉一边,“大匠,此地粘土可多?”
匠人头子姓石,名匠,家里世代都是石匠,到他这代更是成为此地的石匠头子。
石匠想了想,回答道:“粘土不少,大炎各地多产粘土,小郎君可是想烧陶?”
商榷说道:“到不是烧陶,大匠既然会烧陶瓦,为何不烧些砖来用?”
石匠不解地问道:“何为砖?”
商榷用手比划着砖的大小,“就是这样的大小,用水和粘土反复捶打,再用木楔分割成一样大小的胚子,跟烧陶瓦一样烧制。”
石匠问道:“这砖烧制出来倒也不难,只是脱胚时间久些,只是烧制出来能做什么用?”
商榷说道:“烧制出来,可以和水泥搭配着使用,起屋建舍,省时省力。”
石匠双眼放光,想了一想说道:“小人可以试着先烧制一窑出来。”
商榷说道:“这砖胚一定要阴干,塑形时也要压实,木楔最好是同样大小的规格,这样脱出的砖胚也会齐整,等这砖烧出来,匠人就知该怎么用了。”
石匠点点头,确实只是这般空想确实不如直观来的震撼。
他决定回去就去试试,反正他们现在受雇于商榷,自然什么都听他的。
而且现在水泥的用途还未示之于众,烧制任务并不重。
倒出一两个窑口烧砖也是行。
二人正说着话呢,李信乘着马车到了源溪村。
跟村人打听到了商榷的所在,就直接乘车过来。
最近窑场那边正在练习水泥的烧制,因为技术不太熟练,烧出的水泥质量不均,都被匠人头子用来改善窑场匠人和苦力的居住条件了。
这是商榷允了的。
而且商榷并不急着售卖,因为秋闱未至,他还不是举人。
若是行商贾事,恐怕会影响科举入试。
所以商榷只是让石大匠他们先行练习烧制,同时也调整用料比例,看能涌多研究出一些水泥型号。
今天石大匠运过来的就是最近烧制最多的一种水泥,这种水泥的特点就是快干、坚硬。
野豕力大,用这种水泥砌出的猪圈,应该能受得住它的冲撞。
李信知道匠人头子今天拉了一大车的水泥和石瓦去了源溪村,就知道是这水泥烧制的技术稳定了下来,就急忙赶了过来。
生怕到的晚了,商榷答应先供应驻防营那边。
李信自车上下来,人还没站稳呢就喊道:“榷弟,那水泥可是能大量产出了。”
商榷拱手施里,“成里兄无须着急,榷自有事要与成里兄商议。”
李信忙问道:“可是驻防营那边先定契了?”
商榷抬手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成里兄无须着急,现在窑场那边还未开始接契呢。”
李信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若是开始接契还是要先紧着县府这边来,这县城内外需要修补的地方太多了。”
李信话声方落,就听一声音传来,“我驻防营要修缮之处也不少。”
商榷回头望去,见一武将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李贺。
商榷猜侧这威武男子可能就是驻防营的校尉了。
果然,那武将走至近身,抱拳一礼,“俞城驻防校尉黄衍黄子胥见过商生。”
商榷立即回以大礼,“小生商榷拜见黄校尉。”
校尉是仅次于都尉的军职,掌一县军事,护卫县防,为中级军官。
商榷虽有秀才功名,敢跟县令叫板,是因为国法之中有列有明文,非大罪不可加刑于秀才以上功名者。
但若是得罪了驻防军官,给你按个扰乱地方的罪名,虽要不了你的命,也能让你脱一层皮,搞不好会被罢除功名,终身不录。
所以秀才功名真不够用,非举人不得以自保。
黄子胥双手搭臂,将商榷扶起,“商生无须多礼,黄子胥此次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俞城文武两位长官都到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在这站着说话。
商榷只好客气地把人请去家里。
这边就让一旁休息的石匠帮忙看着。
不远处还有佃户时不时地张望一二,应是出不了岔子。
四人坐着李信的马车来到商榷家中。
进院门时,左晋明已经在院门口等侯了。
此时,未到下学时间,学堂内还能隐隐传出读书声。
商榷与左晋明对视一眼,知道今日竟是姜令在讲学。
三人在正堂落座,左晋明亲自给三人上茶,就退至门口阶下。
和李贺一左一右站着。
距离不远不近,即听不清室内谈话,又方便主家随时役使。
黄子胥打量他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商榷坐在下首,抬手施礼,“不知校尉此来所谓何事?”
黄子胥身为武人性子直爽,听见商榷动问,当下也不说废话,直言道:“子胥是为了水泥而来。”
李信在一旁说道:“黄校尉,你那驻防营百十来号人,屋舍也就几间,而且都是近些年才修缮过的,咱俞城县这城墙都缺损了好几处,自然要先紧着县城这边。”
黄子胥并不答话,而是盯着商榷,等他开口。
商榷放下手,心知肚明地道:“那石山与窑口虽然是榷置办下的,但在俞城辖境,自然也归俞城县管,校尉要用大可直接定契,无须商量。”
是啊,想用水泥花钱买就是了,还商量什么?
难不成是不想给钱?
那可不成,这烧制水泥的苦力、匠人可都是得付工钱的,而且他买石山也是花了钱的,虽然不多但毕竟也是笔不少的支出。
先后这种事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还是让他与李信去商量吧。
黄子胥说道:“子胥此来乃是代表沿城驻防营来的,商生的水泥可否先紧着沿城那边使用,当然水泥的钱沿城那边会出,只是价位能否低一些。”
沿城则是大炎国边陲重镇,是南下的门户。北方诸国若想南侵必定会先占沿城。
“沿城?”李信也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是北凉那边……”
凉国北于大炎国东北,因位置偏北,固称北凉。
且十国盟约之上,凉国是第二个在契约书上签字的国家。
黄子胥摇了摇头,“不是凉国。”
不是凉国,那只可能是……
商榷不确定地问道:“是北蛮?”
黄子胥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十国盟约之后,北蛮亦有近百年不曾南下,今年不知因何多次骚扰边城,且不只是沿城,沙城、固城、疆城等地也有小股北蛮侵扰。
“我与沿城校尉乃是多年好友,昨日接到信函,言说北蛮侵扰频繁,怕今秋会有大战,沿城地处边陲,人口稀少,税收不足,城池已是多年未修,一旦打起战来,根本无城可守。”
现在北蛮只是小股侵袭,若是探明沿城实况,只怕大战转眼将至。
可从俞城运水泥过去?会不会远了点,而且水泥怕潮,若再遇上阴雨天……
商榷说道:“俞城离沿城也太远了,而且雨季将至,这水泥受了潮就全废了,再说沿城虽说是大炎边城,但内史司也应拨款修缮才是。”
“自十国会盟后,北蛮就远离边陲,举族迁往草原深处,至今已有百年不曾扰边,各国更是器归府库,马放南山,而且……”李信解释道:“而且,去岁寒灾,内史司不只一次上表司库无银,沿城那边就算上表,只怕……无钱可拨,即使拨了也拨不了多少。”
事涉边陲重地,李信也只能先以国事为重,不再跟黄子胥争抢水泥定契的先后,反而帮着他向商榷解释。
黄子胥叹了口气,“十国会盟天下少战,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除了先前那几年还有钱款拨付下来修缮城池,后来拨付时间越隔越久,从十年前开始就再未拨付过修缮款了,俞城能有现在光景,也是李县令到任后将修缮银分摊于税银之中,否则俞城县也是同样光景。”
大炎国实行双税收制。
税分国税和地税,国税分粮、麻、钱、役,统归国家所有。
地税则是由县官自定,可用于地方学府、廪银、劳役支出等。
商榷说道:“那沿城为何不征地税?”
李信说道:“沿城大多都是赐配之人或赐配之人的后代,这些人没有私产,每户田地不能超过五亩,连国税都收纳不足,何言地税分摊,若沿城县令真这么做了非暴乱不可。”
赐配也就是发配,多是受牵连的罪人家眷,无大赦其子孙后代不能归内地。
如今边陲战事少了,赐配之人没有以功抵罪的地方,大赦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而且,沿城的军户虽有田地,却不用纳税,又因为常年无仗可打,多被裁撤。
黄子胥身为校尉,手下也就百十号人。
沿城为边陲重镇,同样是校尉官职,想必手下人手会多些,但也多不到哪去。
而且修缮城防这么大的工程,那校尉也不知能不能找到足够的劳力。
涉及到国事,商榷也不好推托,“石大匠那边到能抽调出一批熟手,如果沿城那边人手充足,这水泥还是就近烧制才好。”
黄子胥闻言大喜,这确实是个更好的办法,只是这样一来,这水泥的烧制方子只怕是……
黄子胥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法子好是好,只怕到时水泥方子……”
商榷心知肚明地一挥手,“无妨,可制下契约,凡是习得烧制之法的匠人,以后每烧制一石水泥,均需交纳一文钱的专利使用费,这样也省得咱们的匠人来回奔波了。”
“而且,还可约定各地只能设一处窑口,若多设窑口,每烧制一石水泥,需多交纳一倍的专利使用费。”
这样即可解了沿城之急,又能让水泥使用早点铺开,还可以赚钱,可谓是一举多得。
“专利使用费?”李信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这专利是指?”
“专利,就是专有的权利和利益,是一项发明创造的首创者所拥有的受保护的独享权益。”
商榷说道:“这样可以大家多创造一些实用的发明,就像石磨一样,用以改变我们的生活。”
李信了然地点点头,问道:“那这个专利费要不要交税啊?”
商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要交税啊,这也算是一种买卖,收入可按商税收取。”
大炎国商税中属举人的商税最低是三十而一,这点税交了也无所谓的。
当然还是要先先考上举人。
此时距秋闱还有四个月,而沿城那边情势危急又实在不能拖延。
商榷估计等沿城那边完工结清工钱,秋闱也已经过了,如无意外到时他已经成为举人。
这小小的时差应该无碍。
何况他本没有现在就售卖的打算,完全是为国分忧,想来就算有人想挑刺,也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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